第451章 虎狼之輩

  第451章 虎狼之輩

  「這是什麼?」

  「這是銀餅子,是用銀子鑄的,一枚銀餅子就值一貫錢!」鮮于仲耐心的解釋道。

  僕從眼睛狡黠的轉了轉,突然道:「一個不夠,我要兩個!」

  「好,好,好,兩個就兩個!」鮮于仲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從囊中又取出一枚放在手中:「你看,只要你拿來,這些都是你的!」

  「那,那伱在這裡等我,待會我要進去拿他吃完的餐具!那時我拿出來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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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就是你從那個倭人房間裡拿出來的?」崔弘度看著几案上的那幾張滿是字跡的白紙問道。

  「不錯!小人花了兩個銀餅子,讓送飯的奴僕從屋子裡偷拿出來的!」鮮于仲答道,他遲疑了一下,問道:「小人不識字,不知這上面寫了些什麼!」

  「殺不盡的倭賊!竟然還想耍這等花樣!」崔弘度面色陰沉,眼中的凶光讓鮮于仲下意識的低下頭去,唯恐與其對視。

  「你做得很好!」崔弘度壓下胸中的怒氣,目光轉到了鮮于仲身上:「我給你那袋銀餅子剩下的就賞你了!」

  「多謝虞候賞賜!」鮮于仲道。

  「我記得你在從軍前是長安的惡少年吧?」崔弘度若有所思的問道。

  「不錯!小人當初在長安城西開了間舊衣鋪,因為得罪了官府里的胥吏,所以才被送到百濟來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崔弘度笑著點了點頭:「那你在從軍前可殺過人?」

  「沒有,沒有!」鮮于仲聞言趕忙連連擺手:「小人那時候雖然也有些犯禁的營生,但殺人的事情可真的沒做過呀!」

  「好啦,好啦!」崔弘度擺了擺手:「我不管你從軍前殺沒殺過人,就算殺過從軍後也都一筆勾銷了。我只要今晚你把那倭人殺了,但是不能牽連到我這裡來,你能做到嗎?」

  「這——」鮮于仲聞言一愣,他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這倒也不難,只是光憑小人一個不成!」

  「要幾個人都隨你,只是要把事情辦成了!成了我自有重賞!」說到這裡,崔弘度打了個哈欠:「就這樣吧,時間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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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已深。

  草蓆刺的三島真人的腳底發癢,他打了個哈欠,躺了下去,後腦勺壓在裝滿麥麩的枕頭上,他轉動了下脖子,伸展了下手腳,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很快就發出均勻的鼾聲,睡著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或者更久一點,月光從窗口投入,灑在三島真人和床上,將草蓆和他身上的衣衫染成慘白色。突然,房門被打開了,沒有發出一點聲響,鮮于仲看了看屋內,確認一切都正常之後,方才無聲的進了屋。

  方才被崔弘度詢問時,鮮于仲沒有撒謊,但也沒有說出全部實話,他是開了家舊衣鋪子不假,但他沒說的是那還是長安城內最大的幾個地下銷贓點之一,城中眾多扒手、頭兒、翻牆入室等無賴少年得來的財物,有許多就是在他那兒加以「清洗」,然後當成二手貨出售,這可是門相當賺錢的買賣,鮮于仲惹來了別人的眼紅,於是就乘著朝廷徵發惡少年從軍的這個機會,將他的名字列進了名單。所以他剛剛「重操舊業」,將油注入門枕中,挑開門栓,無聲的推門進屋。

  他揮了揮手,身後便進來四個人,分別抓住床上人的手足,牢牢按住。鮮于仲翻身坐在床上人的胸口,抽出枕頭便按在那人的面部,用力按死。那人頓時驚醒,拼命掙扎,但手腳都被人死死按住,口鼻又被枕頭壓死了,呼吸不得,掙扎了片刻便漸漸衰弱下去。鮮于仲卻不放鬆,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感覺到自己壓在下面那人已經不動了,這才鬆開枕頭,只見那人面目猙獰,雙目凸出,正是那個倭人。

  鮮于仲伸手探了探鼻息,又按了按脈搏,確認已經斷了氣,這才鬆了口氣。他讓人點亮油燈,然後將死者的屍體重新擺好,又將痕跡清理乾淨,正準備離開,突然發現地上有一柄短刀,撿起一看發現這不是一般物件,他思忖了片刻,將那節刀收入懷中,然後小心的帶上房門,在門外用短刀重新挑上門栓,然後才飄然離去。

  次日清晨,狄判官起床用了早飯,正想著要不要去探望一下三島真人,卻聽到外間傳來奴僕的聲音:「郎君,郎君,不好了,不好了!」

  「什麼不好了?」狄判官站起身來:「大驚小怪的,一點樣子都沒有!」

  「郎君,那倭人死了!」

  「什麼?倭人死了?你是說三島真人死了?」

  「三島真人?原來那倭人叫這個奇怪名字!」僕人嘆了口氣:「郎君,剛剛我出去打水的時候聽人說了,給他送早飯的人敲了好一會兒門,卻沒人理會,便跑到窗戶口想要看看那廝怎麼了,一看才發現那倭人躺在床上,齜牙咧嘴的好不嚇人。進去一看才發現早就死了,屍體都硬了!」

  「怎麼會這樣?」狄判官腦子一嗡,他完全沒想到一夜之間,三島真人與自己就已經陰陽兩隔。

  「走!過去看看!」狄判官霍的一下站起身來,快步向三島真人的院落跑去,那僕人趕忙抓起外衣追了上去:「郎君,等等我,您外袍還沒換上呢!」

  狄判官抵達院落時,發現門前已經有人看守,顯然三島真人身死的消息已經傳播開來,他表明身份,快步走進院內,只見三島真人的屍體已經被放在地上,面色鐵青,青筋曝露,顯然死前經歷了痛苦和掙扎,他左右看了看屋內,發現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痕跡,又查看了下死者的身上,也沒有什麼傷痕傷口,心中不由得暗自懊惱。

  「懷英,怎麼樣了?」

  「袁公!」狄判官聽到聲音,趕忙起身,只見袁異式也來了,他點了點頭:「發現了什麼嗎?」

  「還沒有!」狄判官搖了搖頭:「我看了下他身上,並沒有發現什麼傷口!脖子上也沒有勒痕!」

  「會不會是毒殺?」袁異式問道。

  「這就要看仵作了!」狄判官答道。

  「嗯!」袁異式點了點頭:「已經派人去叫了,待會就到!」

  「袁公,這邊說話!」狄判官將袁異式請到一旁:「袁公,有一件事情我覺得與這倭人的死有關!」

  「什麼事情?」

  「昨天我從您那兒又去了趟倭人那兒,從那兒離開時,便遇到一人自稱鮮于仲,自稱是崔虞候的手下。他拿了一個包裹,說是倭國帶來的土儀,要送我一份!」

  「這也沒什麼吧?」袁異式笑道:「他也送了我一份,都是些皮裘,東西還不錯,懷英你收下了嗎?」

  「無功不受祿,屬下拒絕了!」狄判官道:「當時正好我把摺扇落在倭人那兒,那三島真人就送了出來,正好與那鮮于仲撞了個面。」

  「就因為這些你就懷疑是他殺了這倭人?」袁異式搖頭笑了起來:「你這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吧?這鮮于仲雖然隨王都督去了倭國,可又不是和所有倭人都有仇怨,難道他遇到一個倭人就要殺了?還是在我衙後的人?這也未免太荒謬了吧?」

  「袁公,您還記得嗎?這三島真人的身份?」狄判官問道。

  「身份?」

  「對,他自稱是中大兄皇子的同父異母兄弟!」狄判官道:「而據崔虞候所說,倭人爭奪王位之戰中,落敗身死的就有中大兄皇子,換句話說,這三島真人與崔虞候可是有仇的!」

  袁異式聽到這裡,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懷英你的意思是,當時那鮮于仲認出了三島真人,於是崔虞候昨晚就派人將其殺了?」

  「不錯,屬下就是這個意思!」

  「不對!」袁異式道:「王都督也好、崔虞候也罷,他們在倭國擊殺中大兄,乃是國事,與這三島真人也不是私仇。他們若要殺這廝,直接將事情原委稟明朝廷,然後處置這廝便是!又何必廢這麼多手腳派人暗害?這豈不是多此一舉?」

  「袁公!」狄判官咬了咬牙,便將昨日三島真人與他的筆談中提到的王文佐與倭國皇女勾搭成奸,殺害三島真人之兄弟。此人招攬勇健豪傑、加徵稅賦、大興土木、打造船隻,居心叵測等事講述了一遍,最後道:「王都督殺中大兄皇子暫且不提,若是後面說的那些都是真的,那就可以解釋他的死了!」

  袁異式聽了屬下的這番推理,陷入了沉吟之中,過了約莫半響功夫:「懷英呀,到此為止吧!」

  「啊?」狄判官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袁異式平日裡雖然總是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但是關節處還是抓的緊的,像這樣明明白白的讓自己做罷還是第一次。

  「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袁異式揮了揮手,示意屋內的僕從都出去:「這個倭人突發惡疾,夢魘而死,待會仵作來了,確認無事後就將其送到外面找個地方埋了,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這不是很好嗎?」

  「袁公!」狄判官怒道:「您明明知道不是這樣的?為何會這麼說?他說的那些話您難道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不明白什麼?」袁異式嘆道:「你也知道這個倭人和王都督有殺兄之仇,那你怎麼知道他說的這些話都是真的?而不是為了報仇而胡言亂語?」

  「若這倭人說的都是假的,那崔虞候又何必派人暗中下手?這豈不是做賊心虛?」

  「懷英呀!這個世界上的事情並不都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的!」袁異式嘆道:「這位王都督身處異國,四周都是仇敵,麾下兵不過數百。他如果老老實實的不違法禁,做個道德君子,不要說建功立業,連自家性命都保不住。至於那三島真人說的那些事情,其實又算得什麼?王都督做的都是九死一生的勾當,願意和他去的都是些亡命之徒,少有忠孝之人,招攬的蠻夷又懷著虎狼心腸,他不在倭國多取財物,拿什麼來酬庸陪他出生入死的猛士?不多行殺戮,又怎麼震懾蠻夷?你我若是糾結於這些小事,忘卻了國家大節,又怎麼能算賢士呢?」

  狄判官被袁異式這番話說的面無人色,啞口無言,半響之後道:「袁公說的是,但他與倭人女王若是有染,這又如何解釋呢?」

  「懷英,你我是御史嗎?」

  「不是!」

  「這不就是了?你我既非御史,又何須管這些事情?」袁異式笑道:「再說你也知道王都督聖眷如何?即便長安御史知道這些事情,難道會冒著惹天子不快的風險上書彈劾嗎?」

  這一次,狄判官被徹底說服了,他有些沮喪的點了點頭。袁異式見狀很高興,拍了拍屬下的肩膀:「懷英,你且放心,我也不會讓你白白忙活一番,這件事情我自然會將其處置的妥帖的!」

  狄判官回到住處,剛坐了片刻,便聽到外間有說話聲,起身一看卻是那鮮于仲,只見其滿臉笑容的說:「狄判官,我家虞候聽袁公說了,十分感激您的好意,這點東西聊表感謝,還請收下!」

  這一次狄判官也懶得推辭,他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在下就不客氣了,代我謝過崔虞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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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倭國,難波津,四天王寺。

  「這些就是使用灰吹法獲得的新銀!」曹僧奴掀開簾幕,指著簾幕後堆放的一塊塊銀錠。

  王文佐沒有說話,屋子裡整齊的疊放著一塊塊銀白色的金屬錠,這些金屬錠散發出迷人的光澤,似乎有一支支無形的鉤子,把人的眼睛死死勾住。王文佐現在理解中外文學作品中對貴金屬各種描述了,確實當你看著這些美麗的金屬塊時,能夠感覺到一種無形的魔力,驅策著你、拉攏著你、勾引著你、吞噬著你,讓你不由自主,似乎變成另一個人。如果你以為自己能夠抵禦這種魔力,那不過是還不夠多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