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封官
「若是如此的話,那你也可以如法炮製!」王文佐笑道:「不,只是一樣恐怕還不夠,還要比他步子邁的更大一些!」
「比葛城還要更大一些?」琦玉驚訝的說:「這怎麼可能?」
「怎麼了?這很難嗎?」王文佐問道。
「當然呀!水田和農民都不會從天上掉下來!」琦玉直截了當的說:「在我國土地多得是,可那都是荒蕪的沼澤和長滿了樹木荊棘的荒野,能夠種植稻米的田地可是每一寸都有主人的。葛城這麼做實際上就是承認了那些惡黨對皇族和大貴族們田莊的侵占,短時間內肯能看不出來,時間稍長皇族和大貴族們的收入都會大大受影響的。就拿我做例子,光是在近江國一地就有二十五處莊園,每年光是繳納的稻米就有一萬九千石,還有不少其他當地特產。我敢打賭,葛城手下那些人中肯定有不少侵占我的莊園的惡黨!」
「一萬九千石?」王文佐嚇了一跳:「你的莊園應該不止在近江一國吧?」
「那是當然!」琦玉驕傲的挺起了胸脯,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我登基之前不但是孝德天皇的女兒,還是天照神宮的首席巫女,我手中的田莊不但遍布近畿諸國,而且在東方新開闢的美濃、尾張、信濃、三河、越諸國也有不少。當初葛城殺害了我的兄長,但他還是不得不把兄長名下的莊園還給了我,論起莊園多少,葛城也不比我多!」
「好吧!我知道你很有錢了!」王文佐嘆了口氣:「我不管你叫現在投靠到葛城手下的那些人什麼,但有一點很肯定,如果你輸了,肯定沒法把這些莊園帶到陰間去。皇位上只能容納一個屁股,你懂嗎?莊園受到侵犯,財產變少是活人才需要憂慮的事情!」
「我明白了!」琦玉失望的嘆了口氣:「你打算對這些流氓做出多少讓步!」
「便用軍功爵法吧!」
「軍功爵法?什麼意思?」
「很簡單,只要為陛下您效力之人,立下一定軍功之人,便可受封一定的爵位,比如一個普通士兵斬殺敵軍甲士,獲得其首級,則受封一爵,為公士。此人便可獲得田地一頃、一處宅院、奴隸一人!然後以此類推!」
琦玉聞言笑道:「你這是貴國的秦漢二十等爵吧?恐怕與我國不行,首先田宅奴隸從何處而來?其次那些惡黨可不是窮苦小人,其實他們既有部曲仆隸,又有大片田產之人,他們要的也不是那一頃兩頃田產,而是對他們已經侵占田產的承認!」
「賞賜所需田產和奴隸可以從葛城那一派人身上獲取,反正最要緊的是能打贏,賞賜是打贏了之後才需要兌現的!」王文佐笑道:「至於你說的惡黨要求承認他們的田產,其實這也很簡單,他們帶來的兵馬越多,自然就有相對更高的爵位,一定的爵位就能讓一定的田產無罪化,比如到了公乘,就能占據年產五百石的稻田,以此類推!」
「這個辦法聽起來倒是不錯,不過不要用貴國的二十等爵!吾國百姓從來未曾聽說過,便用吾國的十九階冠位吧,這樣那些惡黨一聽就知道是什麼!」
「這樣也好!」王文佐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就儘快把綸旨公布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有這麼回事!」
「你說得對,我連夜起草出來,然後讓信使送往各方!」
當王文佐走出經堂的時候,已經是明月高升,他從依依不捨的女天皇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躬身告別,直到他的聲身影走過迴廊的拐角,才感覺到盯著自己背脊的那雙眼睛消失。
「三郎!」崔弘度迎了上來:「那女人又有什麼事,怎麼拖了這麼長時間?」
「中大兄的大軍已經翻過笠置山地了,飛鳥京的陷落已經是時間問題!」王文佐壓低了聲音,他可不希望在自己離開前發生騷亂。
「什麼?這麼快?」崔弘度嚇了一跳,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真正得到確認就又是一回事了。
「就是這麼快!」王文佐冷笑了一聲:「兵貴神速的道理,也不只有咱們才知道!」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退往難波津?」
「嗯!就依照原先的計劃辦?」王文佐低聲道:「不過眼下還有一件事情要處置,文宗!」
「小人在!」跟在王文佐身後的曹文宗應道。
「你還記得那個跡見赤檮嗎?就是那天夜裡你救回來的那個倭人,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嗎!」
「知道!」曹文宗笑道:「他的家宅那天晚上也被燒了,不過幸好家人沒事,我把他安排在距離天照神宮不遠的一處宅院裡了!」
「那好,我現在要去見他,你帶我去!」
夜色中的篝火,在彼端的山坡放光,猶如墜落的星星。其實它比群星更加明亮,但不曾閃爍,只是有的時候膨脹舒展,有的時候墮落陰鬱,猶如遙遠的花火,微弱而暗淡。
「那些應該都是露宿荒野的逃難百姓吧?」跡見赤檮低聲感慨。
「恐怕這些人當中有許多不是百姓!」平六用鐵枝掏了掏火塘,躍起的火焰舔舐著火塘上的藥罐,他用手試探了下溫度:「主人,藥熬好了!」
跡見赤檮坐起身來,接過平六遞過來木碗,隨著苦澀的藥湯流入口中,似乎大腿上的傷口也不那麼疼痛了。平六接過喝完的木碗,看了看跡見赤檮腿上的傷口,嘖嘖稱奇道:「主人,那個唐人大夫的藥真的很有效,您受了那麼重的傷,竟然沒有發燒,傷口也沒有腫脹,幾天功夫就開始收口了!」
「是嗎?已經收口了?」由於傷口在大腿後側,跡見赤檮自己無法看到傷口的情況,他有些驚喜的問道:「這麼快?」
「是呀,我剛剛給您換藥的時候親眼看了的,確實已經收口了!」平六道:「這麼重的箭傷,如果是普通人,就算不死,也要脫一層皮的!」
跡見赤檮沒有說話,身為武士他當然知道自己那天晚上受了多重的傷,這種貫穿傷在古代即便不死,也會反覆發炎,讓受傷者在臥榻上折騰三五年也不稀奇,那個姓曹的唐國漢子不但將他救了出險境,還替他處置了傷口,開了內用的藥湯方子,這可不是一句救命之恩就能應付過去的。而這樣的人不過是那位唐國使臣麾下的一個隨從,像這樣的奇人異士,那位貴人麾下還有多少呢?跡見赤檮不禁陷入了沉思。
「跡見先生在嗎?」
熟悉的聲音把跡見赤檮從思緒中拉回了現實,隨即他便聽到平六驚喜的聲音:「啊呀,是曹先生呀!您是來看望主人的嗎?請,請往這邊來,主人,是曹先生來了!」
跡見赤檮掙扎的想要站起身來,向曹文宗行禮,卻被曹文宗按住了:「你身上有傷,不必多禮了,今天是我帶主上來看望您!」
「主上?」跡見赤檮這才注意到王文佐站在身後,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跡見先生,看起來你氣色還不錯嘛!」
「多虧了曹先生的藥!」跡見赤檮有些僵硬的向王文佐躬了躬身子,權當是行了禮:「小人這邋遢地方,污了您的腳步了!」
「無妨!」王文佐揮了揮手,盤腿坐下,與跡見赤檮對面而坐:「中大兄的大軍已經翻過了笠置山了!」
「什麼?」跡見赤檮嚇了一跳:「那,那豈不是距離這裡只有兩三日路程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也許是因為守軍紛紛歸降,根本就沒人抵抗的緣故吧!」王文佐笑道。
聽到王文佐這句冷笑話,跡見赤檮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王文佐見他這幅目瞪口呆的樣子,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開玩笑的,你放心,我胸中已經有了對策,中大兄皇子得意不了多久的!」
跡見赤檮張了張嘴,他本想開口詢問,又覺得這等機密之事,對方又怎麼會告訴自己,再說眼下這等緊急時候,眼前這位貴人又怎麼會來見自己這樣的如草之人,與其多言,不如俯首聽命才對。
「我今夜來找你,是有兩件事情!」王文佐徑直道:「接下來這裡便是兵荒馬亂之地,你身上有傷,留下來凶多吉少,不如隨我先去難波津,然後乘船回鄉!」
「多謝貴人!」跡見赤檮欠了欠身子:「只是我家三代身居舍人之官,豈有關鍵時候逃走,遺棄恩主的道理?您的好意我心領了!」
「這就是第二件事情了!」王文佐從袖中取出一枚印章來,在跡見赤檮面前晃了一下:「幾天前我已經受封大紫冠,出任內大臣,有權執掌朝政,任命官吏。這樣吧,我任命你為左衛門尉,令你回鄉招募義軍,討伐逆黨,這樣就不算你遺棄恩主了吧?」
「大紫冠?內大臣?」跡見赤檮就好像被傳說中美杜莎的蛇眼射中,如石頭般僵硬,也難怪他如此,內大臣是當時四大太政官之末,基本就是非皇族官員的頂峰了,王文佐一個外國使臣搖身一變就變成本國宰相,難怪跡見赤檮如此了。
「怎麼了?莫非你嫌棄左衛門尉太低了,你也莫要太貪心了,這是左衛府的副長官,你一個舍人能一下子做到這個已經是超遷了——」
「不不不!」跡見赤檮如夢初醒,趕忙跪伏在地:「小人哪裡敢嫌棄內府授官太低,只是小人身份太過卑微,無法承擔左衛門尉的貴官,還請內府收回成命,給予一個更低一些的官職即可!」
王文佐見狀,心知跡見赤檮並不是故意推諉,而是當時倭國和魏晉南北朝的中國有些相似,人的身份和他出仕的官職是一一對應的,像跡見赤檮這樣的地方豪族,就是從舍人干起,一輩子撐死也就混個一兩級上去,像左衛門尉這樣的官職大概要連續爬個兩三代,也難怪他惶恐的很。
「胡說!」王文佐喝道:「本官身為內大臣,一言既出,豈有收回的道理?我既然說任你為左衛門尉,你現在就是左衛門尉了!若你覺得自己不足以承擔此官,就好生努力,建立讓旁人無法非議的功勳吧!來人,取紙筆來!」
「遵命!」一旁的曹文宗趕忙取來紙筆,王文佐隨手寫下任命跡見赤檮為左衛門尉的判書,然後用了印,吹乾了墨之後遞給跡見赤檮,笑道:「請收下吧!跡見左衛!」
「阿哈!」跡見赤檮伸出雙手接過判書,跪伏在地,淚水早已盈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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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前面那條河,就是石上神宮了!」中大兄揮了揮手,大聲對身旁的軍官們喊道:「我們先去神宮祈禱,然後再進入飛鳥京!」
「遵命!」眾人發出一片歡呼聲,對於當時的倭人武人來說,石上神宮有著特殊的含義,因為這裡不但是飛鳥京最古老的幾座神宮之一,而且裡面供奉的是據說是神武天皇佩劍的布都御魂之劍,而神武天皇是大和王權的建立者,也是最早帶領渡來人從九州筑紫地區進入奈良盆地征服當地土著,建立政權的人,也被後世的日本史書稱為初代天皇。對於正率領大軍殺入奈良盆地的中大兄來說,參拜供奉著開國之祖佩劍的神社有一種特殊的含義。如果要打個比方的話,就好比漢光武帝劉秀參拜供奉著劉邦斬殺白蛇的赤帝劍的廟宇一般。
「陛下,河上的橋樑都被拆毀了,這應該是逆黨乾的!」副將道。
「無妨,現在正是枯水期,直接涉水渡河就好了!」中大兄笑道:「我記得往上遊走半里多就有一處淺水處,我們從那裡渡河就是了,耽擱不了多久!」
「想不到陛下對這裡的地理這麼熟悉!」副將欽佩的說道。
「我從七八歲時就跟著父親四處射獵,對飛鳥京周邊的山川河流沒有不熟悉的!」中大兄笑道:「琦玉如果和我比別的也就罷了,和我比較弓矢之事,又怎麼會有勝算?」
「陛下果然神武過人!」那副將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