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夜談1

  第226章 夜談1

  「王參軍!」劉仁軌笑道:「我記得你麾下可是有不少百濟降人的,接下來可就是你立功的時機了!」

  「招降納叛之事,末將以為還是以扶餘隆大都督的名義更好些!」王文佐笑道:「畢竟他才是熊津都督府大都督,百濟郡王,名正而言順嘛!」

  聽到王文佐的這番話,眾人臉上都露出了曖昧的笑容,迄今為止,那位名義上百濟唐軍的最高指揮官每天的唯一工作就是當泥雕木塑,上至劉仁願、劉仁軌、孫仁師,下至大頭兵,都沒人把這位百濟郡王當一回事,若非王文佐突然提到,只怕眾人都忘記了還有這號人物。

  「也好,就照三郎說的做吧!」劉仁願強忍住笑意,竭力讓自己看上去莊重一點,但下一秒鐘便控制不住自己:「朝廷把他從長安送來也花費了不少心力,總不能每日什麼都不干,躺在帳中睡大覺吧!」

  鬨笑聲響起,王文佐有些心虛的回頭看了看,就在七八步外,扶餘隆騎著一匹黃驃馬,正看著遠處,沒有朝這邊看過來。王文佐突然想若是自己與扶餘隆易地而處將會是什麼感受,最後發現若自己身處其位,唯一的念頭就是希望那些鬨笑的人都從馬上掉下來摔斷脖子。

  夜色西垂,夜幕已然低垂,將所有旗幟染成黑色。唐軍軍的營地位於熊津江和管道之間,綿延數里。在眾多營帳和樹叢之中,非常容易迷路。果不其然,王文佐在穿過十幾個帳篷之後,突然發現自己好像迷路了。他舉目四顧,沒有看到桑丘的身影,只有螢火蟲在營帳間竄動,有如遊蕩的星星,聞到烤蒜腸的香味,辛辣又可口,令他空空的肚腹飢腸轆轆。他聽見遠處有人唱起西北小調,更遠的地方,一個老兵正在向四五個新兵示範如何使用長矛格擋和突擊,赤裸的上半身上大汗淋漓。

  沒人看他一眼,也沒人過來和他說話,無人注意到他,整個營地有一萬五千人馬,而在這一瞬間,他卻是孤獨一人。

  「王參軍!郎君!!」

  幾分鐘後,王文佐聽到桑丘特有的那種沙啞嗓門,他應了一聲,片刻之後,他看到桑丘那種還殘留著驚惶失措的臉。

  「老爺,您方才到哪裡去了!嚇死我了!」桑丘剛埋怨了兩句,旋即發現自己這是在指責王文佐,趕忙跪下磕了個頭:「郎君,桑丘沒有責怪您的意思,只是方才一下子找不到您,嚇壞了!」

  「起來吧!」王文佐伸手將桑丘從地上拉起來:「我沒有怪你,方才是我一邊走,一邊想事情,一抬頭才發現自己迷路了,不是伱的過錯!」

  「怎的不是小的過錯,幸好是在自家營地里,若是在外頭您有個閃失,小的死一百次也補償不起呀!」桑丘懺悔道。

  聽著桑丘喋喋不休的懺悔,王文佐突然有點厭煩,他決定把桑丘的注意力轉移開:「我有些餓了,晚上吃啥?」

  聽到晚餐,桑丘立刻興奮了起來:「郎君放心,袁飛那小子方才讓人送了只剝好皮的狍子來,說是他前天設下的套子弄到的,回去後您先洗把臉,俺立刻讓人收拾,馬上就有肉吃!」

  「有狍子肉,倒真是有口福了!」王文佐笑道:「上萬大軍過來,土都給剷平三尺,他居然還能逮到狍子,那袁飛還真有兩下子。」

  「這是他的老本行了!」桑丘已經全然忘記方才的懊惱,他笑嘻嘻的舉著火把替王文佐照亮路,笑道:「要沒這本事,就憑他娘一個人,怎麼養得活他和兩個妹妹?早送山里供神了!」

  王文佐無聲的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桑丘說的「送山里供神」是什麼意思,他猶豫了一下,問道:「桑丘,你方才說的送山里供神,多嗎?」

  「這就要看情況了!」桑丘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年景好的時候就不多,就算有也多半是送老人;年景不好的時候可就多了,有老人也有孩子,不但有送山里供神,也有送河裡的,畢竟哪裡都有神靈嘛,只有獻上祭品,神靈才會庇佑,來年有個好收成——」

  桑丘說著說著卻發現背後沒有回音,回頭一看卻發現王文佐臉色鐵青,眉頭緊鎖,一副強忍著怒火的樣子,他嚇了一跳,趕忙低聲道:「郎君恕罪,我方才那些話都是胡說的,您別放在心上——」

  「桑丘你沒有做錯什麼,不必向我謝罪!」王文佐深吸了口氣,用儘可能平靜的語氣說:「不過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不管什麼神靈,若是要用活人的性命作為祭品,那他就不是真神,而是惡鬼!」

  「惡鬼?」桑丘有些迷惑的看了看王文佐:「可是在百濟,這種神靈實在是太多了,難道他們都是惡鬼?」

  「那佛寺里有沒有這麼做?」

  「這倒是沒有!僧人們都不用人祭祀!」

  王文佐鬆了口氣,看來當時的佛教能夠在東北亞所向披靡的確不是沒有緣由的,相比起日本、新羅、百濟、高句麗的原始宗教,佛教在各方面都有巨大的進步性的。打個比方,就算都是精神鴉片,但大麻和海洛因也是有區別的。

  「所以寺院裡供奉的不是惡鬼,你們以後多拜拜菩薩就是了!」

  「郎君這麼說自然是不錯的!」桑丘對自己的信仰倒是沒什麼堅持,或者說在他的腦海里還沒有形成宗教信仰的概念:「我回去後馬上召集領地里的僮客百姓,今後誰也不允許送人進山供神,誰要是敢送,他全家就得從我的領地滾出去!」

  看著桑丘從一個家奴到封建地主精神無縫切換,王文佐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但是桑丘的做法在當時卻是天經地義的,在古代社會是不存在個人的信仰自由的。無論是古代東方還是古代西方統治者,都認為臣民的信仰屬於統治者權力範圍,簡單來說就是統治者讓你信啥你就得信啥,敢不聽的就是刀劍、烈火、十字架伺候,像桑丘說的全家趕出領地已經是非常溫柔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