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抱怨

  第2章 抱怨

  王文佐向左右看去,只見同行之人個個臉上皆有憤懣之色,原來早先太宗貞觀、高宗永徽年間雖然軍法森嚴,但朝廷對有功將士的待遇卻十分優厚,不但賜予金帛,而且陣亡的將士天子還會發出詔書派出使者前往家鄉慰問祭奠,子孫後輩也能繼承先人的官職爵位獲得免除勞役稅賦的優待。

  所以每次出征,都有許多人自備武器糧食志願從軍。

  但顯慶年間以來,出征的將士很少得到朝廷的恩賞,戰死者也少有撫恤;唐軍征服百濟,攻破敵軍都城,立下滅國大功的將士返鄉後也沒有得到官職爵位,家中時常被徵發勞役(家中有勛官爵位可以減免勞役賦稅,這也是當時志願從軍者的主要動機),

  甚至還有因為些許小過,被兵部的刀筆吏定罪奪去已經得到的勛官爵位的,在異國拼死苦戰而來的戰利品也有被奪走的,自然這些留戍百濟的唐軍將士會覺得心寒,愈發憤懣不平。

  「柳兄,照我說在這百濟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的!」王文佐笑道,眾人皆有不平之色,唯有他一人面帶笑容。

  「這等海東荒僻之地,連狗都不要的地方,又有什麼好處?」賀拔雍憤懣的應道:「若是軍令上午下來,我下午就上船,若是多留一夜便是路邊野犬!」

  「呵呵!」王文佐笑道:「你這話說的便有些過了,據說這鹿尾澤乃是百濟王的御苑,放在過去若非王室中人碰一碰都要砍頭的,若非我等來了百濟,哪有這等機會在這裡打獵?」

  「什麼百濟王,區區一個蠻酋,沐猴而冠罷了!」

  「話可不能這麼說!」王文佐笑道:「百濟雖然無法與大唐相提並論,但僅僅這泗沘城就有戶口五萬家,按照一家出丁一人算,就有五萬人之軍,

  而泗沘城不過是百濟五都之一,算上其他州縣,至少戶口三十萬,勝甲之人便不下三十萬,這放在大唐也至少是一大州刺史了吧?咱們要流多少血立多大功方能為一州刺史?」

  眾人聽了王文佐這番分析,紛紛大笑,氣氛也活絡了起來。柳安笑道:「聽三郎這麼說,若是讓你留下來當這個百濟王,你是樂意的很的啦?」

  「有何不可?」王文佐笑道:「俗話說寧為雞首不為牛後,此地雖然荒僻些,但土地肥饒,城池險固,若是在這裡稱王豈不是遠遠勝過回到家鄉受人管轄?」

  「這倒也是!」旁邊一個白臉漢子笑道:「便說那個義慈王吧,被蘇大將軍打的丟盔棄甲,面縛而降。可朝廷還是將其遷回長安,賜予高官顯爵,免去罪過,好吃好喝養著,哪像咱們在這裡拼死拼活立下大功,回去後還要受那些小吏刁難,這一比還真讓人喪氣了!」

  「是呀,朝廷真是厚四夷而薄諸夏!刻薄的很!」

  「是呀,看看那蠻酋的宮室,雖然無法與長安太極宮比,但肯定比一刺史府強多了!」

  「住口!」柳安喝止住了同袍的抱怨,目光轉向王文佐:「三郎你對眼下的形勢怎麼看?」

  王文佐猶豫了一下,雖然說這幾人平日裡的關係都很不錯,又是一個地方來的,算得上鄉黨了。但畢竟言多必失,方才說出那句話自己已經覺得有點孟浪了。

  柳安看出了王文佐的心思,笑道:「三郎,我方才讓他們住口並不是覺得你說的不對,而是他們方才說的都是些氣話,嘴上痛快卻與事無補,反倒會惹來麻煩。但你卻不同,這裡的都是鄉黨袍澤,在這百濟便是一條船上的人,你若是提點一句,大伙兒都會念你的情分!」

  「柳兄言重了!」王文佐笑道:「小弟才疏學淺如何敢當提點二字。」

  「無妨,你只管說,我們只管聽!」柳安的臉上已經全無笑意:「說的有理,我等都欠你一個人情,說的不對,就只當什麼都沒聽到!」

  柳安在這夥人中官職最高,年齡也最長,隱然間已經是魁首。他如此鄭重的向王文佐發問,眾人的目光也一下子聚集了過來。王文佐知道自己此番是矇混不過去了,強笑道:「那小弟就隨便說幾句,不對的地方還請多包涵!」

  柳安也不多話,做了個「請!」的手勢。

  「小弟以為眼下百濟的形勢頗為不妙!」

  「是因為方才的笛聲嗎?」柳安問道。

  「是,但不全是!」王文佐道:「確實我軍眼下的士氣不高,但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將帥頒下重賞,朝廷兌現原先許諾的官爵,派來援軍,士氣自然就會提振起來。

  畢竟我們現在是在敵國,四周都是敵人,與母國有大海相隔,就算是想跑也沒有地方跑,兵法上是個死地,孫子有云:置於死地而後生!用不著擔心有人不肯死戰!」

  「說的不錯!」柳安點了點頭,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顯然王文佐先前說的那些他也都想到了:「那你說的不妙是指什麼呢?」

  「有兩個地方!」王文佐伸出兩根手指:「第一、無糧;第二、無望。」

  「無糧,這不太會吧?」柳安皺眉道:「據我所知這城中存糧就足夠全軍大半年之用,大軍還可以出城外就地徵發嘛,再說還有新羅為我之盟國,實在不行也可以讓新羅運糧前來呀?」

  「柳兄,當初大總管與新羅率領大軍攻伐百濟,雖破其國,收其酋首,帶回大唐,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其立國數百年,子弟眾多、與下恩澤深厚,我大軍破城之時,多有誅戮,而恩信未施,且其國中多有山城,大者千餘戶,小者百餘戶,星羅棋布,其酋首多據城而守,眼下只不過偽作恭伏罷了。

  一旦形勢有變,豈會沒有一二豪傑起兵復國的?眼下秋糧已經收割入庫,直到明年夏收,野地都是無糧的,我等那時又從何地取糧?大半年的糧食看起來不少,可這是按照城中萬餘人據守算的,若是出去打仗那可就遠遠不夠了這裡是感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