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壽王離開之後,蘇棠沒少反省自己。
最近在小院的日子過得太安穩,她都有些得意忘形了。
幸而小壽王在宮裡沒有倚仗,他身邊的小宮女心思又單純,否則光是毆打王爺這條罪名就足夠她九族在地府團聚一趟。
許是上天也看不下去她肆無忌憚的清閒日子,意外來得突然。
「才人,新做的月事帶奴婢放柜子里了。」
「咕嚕嚕……好。」蘇棠還在漱口,突然意識到不大對,「今兒是幾月初幾?」
沉鷺不假思索道:「霜序三十,奴婢還覺得怪呢,這個月才人的月事好像遲了些。」
蘇棠騰地直起身子,呼吸頂著喉嚨,腦子飛速運轉。
霜序三十,也就是九月三十,算算日子,十天前就該來了。這具身體的月事一向很準,也不疼,簡直就是先天懷孕聖體。
不會吧。這宮裡不該有人給她送什麼麝香鐲子,避孕手串之類的嗎?
懷孕這事蘇棠怕得很,特別是見過仇錦月生孩子之後,已經發展到恐懼的程度。
時鳶上前在蘇棠耳邊輕聲問:「才人可要傳太醫瞧瞧?」她和不諳世事的沉鷺不同,顯然已經想到這種可能。
「不急。」蘇棠覺得自己還能再掙扎一下,「先去給皇后請安吧。」
本以為跟往常一樣走個過場罷了,沒曾想今日還有個重磅消息。
「蚩蠻戰敗,欲與我朝和親,蚩蠻三公主不日將進京,屆時闔宮接親,切勿出了差錯。」皇后說這話時神情不喜不悲,卻隱有愁緒。
皇后既然當著眾妃的面宣布,便證明此事已是板上釘釘,絕無餘地。
可去年才跟蚩蠻血戰,今年就要和親?雙方不覺得膈應嗎?
若是姩姩將來也被迫和親,蘇棠不敢想自己得有多崩潰,但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祈求蕭景榕別那麼狠心。
懷孕這事蘇棠自己抱著僥倖心理,想著再拖拖看月事會不會來,一拖便拖到蕭景榕來她殿裡,這下是徹底得面對現實了。
「少陰動甚,往來流利。指下圓滑,如珠走盤,似是喜脈,但月份尚淺,過段時日微臣再來替才人把脈方可確認。」
蘇棠聞言眼皮耷拉下來,有氣無力道:「有勞張太醫。」
「下去吧。」
蕭景榕抬手揮退張太醫,轉頭看向不停摳自己衣裳的蘇棠。
別人有孕皆是一臉高興,她倒像遭了霉運似的。
「怎麼?」蕭景榕輕聲問。
蘇棠這才想起自己身邊還有個皇帝,收拾好心情回道:「妾身就是高興懵了。」
蕭景榕哪裡看不出她的敷衍,一個眼神讓底下的人紛紛退出去。
蘇棠見人都出去了才湊到蕭景榕跟前,幽怨地看著他。
蕭景榕被這樣的眼神看得莫名,一貫冷冽的眸子中帶上一絲困惑。
「妾身怕痛……」蘇棠本來不想對蕭景榕撒嬌,畢竟都一把年紀的人了,她還比他大幾歲。
但這次她是真的怕,雖然說出來也怕,但憋在心裡更怕。
蕭景榕視線划過她尚還平坦的肚子,他並未見過女人生孩子,但古來女子皆以傳嗣為任,哪有叫苦的道理?況且這也並非是頭胎。
「嬌氣。」蕭景榕只當她是賣慘求憐。
什麼?說她嬌氣?
果然跟男人講這些就是對牛彈琴,他們只顧自己爽了,剩下的都得女人來承擔。
蘇棠感覺自己要被氣死了,「妾身嬌氣?難道仇氏難產而死,也是因為嬌氣嗎?」
此言一出,空氣中靜得可怕。
蘇棠覺得自己的人生似乎是到頭了,她雙腿一屈,跪在蕭景榕面前,等候他的怒火。
她知道這話說出來的後果,她並不求帝王的愛,但也不願意成為一個連孩子父親基本尊重都得不到的生育工具。
如果她現在悶不作聲把孩子生了,不光她自己委屈,將來宮裡孩子多起來,她一個才人的孩子也不見得能得到重視。
康熙三立三廢太子,也多出於對其生母的愛屋及烏。只有蕭景榕疼惜她得來這個孩子的不易,將來他才可能在這個孩子犯錯時顧及一二。
這是皇室,由不得她不瞻前顧後。
若是今日蕭景榕處罰了她,權當她和這個孩子沒有緣分。
「起來。」蕭景榕沉默半晌,沉聲吐出兩個字。
蘇棠摸不准蕭景榕的想法,哪能真的起身,只是微微抬眸,眼裡已有氤氳水汽,眼角掛著一滴將落未落的淚珠。
「你怎麼敢?」蕭景榕微涼的指尖划過她眼角的肌膚,淬了冰的聲音下隱隱透著無奈。
仇氏。仇孟海下獄斬首之後,他似乎再未聽人提起過這個被他爹當作棋子送人的女子。
他對她的防備多於其它一切感情,畢竟王權之下總免不了有犧牲品。
或許就像顧崢說的,他明里守著君子之道,實際剖開來比誰都黑。
皇后是他的正妻,她替他掌管六宮,他會體諒她的身體不讓她受生子之苦。
對於蘇棠,他雖縱容,但到底只是一個帶來歡愉的玩意兒,她的生育之痛他何曾放在心上?
……偏生此刻的心疼是真的。
「在人前規矩,在朕面前撒潑?」蕭景榕把蘇棠拉起來。
「怕什麼?咱們的孩子自會平平安安出生。」這句話說得低沉而有力,其中的威嚴感讓人生不出反駁的勇氣,「朕會找太醫院醫術最精湛的太醫照顧你這一胎。」
「多謝皇上饒恕妾身失言之罪。」蘇棠見蕭景榕沒生氣,拉上他骨節分明的手,趁機得寸進尺提要求,「但皇上不許再說妾身嬌氣。」
蕭景榕睨她一眼。
蘇棠勾起一抹甜笑。
又成功苟活一天。
「妾身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求皇上一定要疼他……不管他聰不聰明,乖不乖巧,都要疼他。」蘇棠靠上蕭景榕的肩膀,給自己未出生的孩子謀福利。
「哪有人咒自己的孩子不聰明,不乖巧的?」
「要說聰明乖巧,大皇子已是人中龍鳳,有他在皇上便不愁後繼無人。妾身只願孩子平安喜樂便好。」
「又渾說。」
雖然嘴上罵著,但他的確喜歡蘇氏識大體,沒野心,對皇后和大皇子真心愛護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