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樂宴定在三月二十一,傅湉還有十來天的時間準備,因此也並不著急,從宮裡回來後,沒事就拉上楚向天,去慶陽城裡四處逛逛。
先前一直好奇的眾人才終於見到了這位「煜王妃」的真容。
這日楚向天要去城外大營巡視,傅湉恰好沒什麼事情,就帶上傅吉,準備先去打探一下慶陽城商鋪的情況——他有意將傅家米鋪也開到慶陽城來。
楚向天帶他逛了幾次,他已經大致記住了道路,轎子將他們送到了朱雀大街後,傅湉就帶著傅吉溜溜達達的往西市逛過去。
慶陽城內的坊市分為東市跟西市,東市多為酒樓。茶樓、金鋪等,做的都是供有錢人消遣的生意;西市則多為貨物買賣,一般都是各府的採買或者普通百姓才會去西市。
傅湉穿著氣度皆不凡,一看就非富即貴,因此西市的百姓都隱隱打量著他。忽略掉探究的目光,傅湉找了幾家米鋪問了問米價,發現都比四方鎮要貴三四文錢,不過價格也不算離譜,慶陽城地處北方,人口眾多,本地出產的米糧根本不夠,因此一部分是從周邊各個郡縣運過來的,所以價格自然就抬了上來。
幾家米鋪的生意都還不錯,慶陽城內公候府邸多,養的下人也多,一般都會有固定的米鋪採買,一家米鋪如果能有個兩三家府邸固定買賣的,生意就不會差了。
轉了一圈,心裡有了底,傅湉轉身離開,心裡盤算著等回去先找牙人打聽打聽打聽鋪子的價格。
「喲,這不是康樂侯嗎?您這是親自去西市採買啊?」
傅湉剛從西市出來,就被人不懷好意的攔住了。
攔住他的人瘦而高,尖長的臉上一雙細長的眼睛閃爍著精光,即使一身富貴,也遮掩不住骨子裡透出來的小家子氣。
「我與公子素不相識。」傅湉皺眉,不知道這人是哪裡冒出來的。
張業庭又走近一步,笑道:「康樂候自然不認識我,可我卻認識康樂候,這慶陽城裡怕是沒有哪家不認識你了吧?」
右手的扇子在左手心敲了幾下,他嘖道:「康樂侯果然跟傳言中一樣姿容姝麗,難怪連煜王這樣不近美色的人都能被迷住。」
這話就差直接說傅湉以色侍人了。傅湉雙眉越皺越緊,他初到慶陽不可能與人結怨,這個時候來找茬的,多半是跟楚向天有關。
是敵非友,那就不必客氣了。
傅湉冷冷的看著他,「飯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說,公子若是沒學過禮義廉恥,該回學裡讓夫子重新再教一遍。」
張業庭臉色一變,面帶怒氣,他堂堂國公府的世子,還從未有人這麼不客氣的跟他說過話。
「不過靠著出賣色相才封了個侯爵,你也敢如此猖狂?」張業庭冷笑道:「你以為煜王是真心喜愛你?不過是個擋箭牌罷了,待到沒了煜王的寵愛,你以為你還有什麼依仗?」
他話說的極為難聽,已經有百姓偷偷摸摸的往這邊瞧了,傅吉附在傅湉耳邊小聲說了什麼,傅湉眯起眼睛,冷冷笑起來。
「張國公世子?」
張業庭傲慢的應了一聲。
傅湉目光嫌惡的看著他,張國公府前陣子楚向天才給他講過,前任國公被國公夫人殺了後,為了安撫張家,讓國公之弟承了爵位,張業庭則是國公世子。
只是張國公府做出來的事情原本就令人不恥,加上承爵的還是個庶子,連國公府都未賜下,就是個虛有其名的空殼。
難怪半點王侯氣度都沒有,傅湉心裡想著,面上卻笑眯眯的,「世子的關心我記住了,改天我進了宮裡,必然將世子的關心告知太后。」
張業庭一驚,目光狐疑的看著傅湉,片刻後強笑道:「就憑你也想見太后?你以為你的身份太后能容你?哈!異想天開!」
本來只是來看熱鬧的卻意外看見這一幕的衛鞅神情怪異,對身邊的好友道:「就這麼個玩意兒,張國公還不拴好了,放出來亂咬人?」
聶爾東搖搖扇子,笑呵呵的,「這麼個大活人,那也得拴的住啊。」
這位國公世子在慶陽城可是出了名的人嫌狗憎,自前任國公過世後,國公夫人守著原先的國公府,新承爵的國公一家只能還住在原先的宅邸里。這家人沒什麼本事,承了爵位後卻眼高於頂,處處張揚,久而久之慶陽城裡入流的世界就沒人再願意跟他們往來。
加上他們原本也沒住在東正街,隔得遠,所以各家早就知道的消息,他卻不知道。
但凡是能打聽到消息的人,都知道這位康樂候不是那麼好得罪的。
煜王愛重,還討了太后的歡心,不論這喜愛能維持多久,但至少目前,沒人會傻的主動跟康樂侯結怨。
也就是這張國公世子,小門小戶沒點眼力見,非要衝在前頭找死。
「看來張世子還不知道。」衛鞅從人群中擠進去,站在傅湉身邊,笑的格外可親,「前兩天侯爺才被太后召進宮裡。」
「衛大人?」傅湉驚訝的看著明顯是來幫他的衛鞅。
衛鞅沖他拱拱手,似笑非笑的看向心虛的張業庭,「世子的話我也聽見了,屆時必定讓煜王還有太后知曉世子的關懷。」
從衛鞅站出來開始,張業庭就知道自己惹了大禍了。
他聽信了那些謠言,都說煜王是因為功高震主,為了不惹猜忌才找了個男人成婚,實際上並不多喜愛,宮裡的太后也同樣不喜歡這個「男王妃」。再加上張國公府之前往煜王府送了人卻被趕了回去,新仇舊恨,今天才找上了傅湉,想要藉機出口惡氣。
可沒想到他剛來慶陽幾天,就能被太后召見,甚至連衛鞅都出來護著。
衛鞅是誰?
衛國公小公子,刑部侍郎,不同於空殼子的張國公府,衛國公府可是代代都手掌實權的,而且衛鞅還與煜王是至交,他肯站出來幫傅湉,至少說明煜王對人是在意的。如果只是個拎出來當擋箭牌的小情兒,這些自持矜貴的世家少爺,根本連正眼都不會瞧。
張業庭慌了,若衛鞅說的是真的,他這些話傳到太后跟煜王耳朵里去,絕對不能善了。
他想道歉卻又當著這麼多人拉不下臉,只能虛張聲勢道:「衛鞅,你竟然要幫著個外人麼?他到慶陽城才幾天?」
衛鞅跟聶爾東都被他這番言論驚呆了,衛鞅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半晌走近用扇子拍拍他的臉頰,輕蔑道:「你要搞清楚,你才是外人,或者說,這慶陽城的世家,哪個將張國公府的人當過「內人」?」
張業庭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當然知道,慶陽城的世家都看不上他們,即使他爹擔著國公爵位,他們依舊看不起,所以他才一有機會,就要在那些不如他的人面前張揚顯擺,看著那些人在他腳下求饒,才能讓他找回一絲世子的尊嚴。
看著他瞬間灰白的臉色,衛鞅嗤笑一聲,轉頭對傅湉道:「侯爺借一步說話?」
傅湉還記著他在四方鎮的幫助,點點頭就跟他一起離開。
只留下神情頹喪的張業庭呆呆站在朱雀大街的正當中。
「張國公曾經將家裡的小姐扮做侍女送進煜王府,想來個母憑子貴,」衛鞅是個善談的人,看到張業庭就想起來當初的鬧劇,主動給他說解釋張業庭敵意的由來,「結果正好趕上鳳璋心情不好,全給轟了回去,張家小姐也在其中,張家自此成了個整個慶陽城的笑柄。」
傅湉恍然,難怪張業庭對他這麼大的敵意。
「今天還要多謝衛大人跟這位公子解圍,」傅湉拱手向兩人致謝。
衛鞅搖搖頭,給他介紹身邊的好友,「這是聶爾東,鎮南侯府世子,也是鳳璋好友。」
聶爾東朝他笑了笑,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他,「幸會。」
傅湉回了個笑,道:「既然如此,二位不如隨我一同回王府,正好鳳璋也該回來了,可以一道用晚膳。」
他邀請兩人去煜王府上做客時的態度十分從容,沒有半分的拘謹跟見外,就仿佛王府都是他說算了一樣,而事實證明……也確實都是他說了算。
原本楚向天回慶陽,傅湉不說他們也會把人喊出來聚一聚,現在傅湉主動邀請,他們也不推拒,三人一同回了王府。
從進王府開始,他們就發現王府下人對於傅湉異常的恭敬,衛鞅早前在四方鎮就知道楚向天對於傅湉的愛護,因此現在也不怎麼驚奇,倒是頭一回見的聶爾東有些稀奇,「……真的?」
衛鞅點點頭,斜他一眼,「你不會也信了外頭的傳言吧?」
聶爾東收起扇子,訕訕道:「信倒不至於,就是沒想到他們竟然……」
後面的話他沒說完,但是衛鞅猜也猜的道,大家都以為楚向天只是一時新鮮玩玩,都不會想到,他是動了真心。
衛鞅拍拍他的肩膀,下巴揚了揚指向前頭的傅湉,低聲道:「這可是楚鳳璋送到手裡的軟肋。」
從前他們總被楚向天坑,現在楚向天終於有了軟肋,他們可不得找著機會一一奉還。
去正堂的路上遇見了李德順,李德順一看見傅湉就眉開眼笑的,「老奴正要出去找您呢,王爺回來了。」說完才看見後面的衛鞅跟聶爾東,詫異道:「衛大人跟世子怎麼有空過來?」
「路上正巧遇見康樂侯,就順道來府上做客。」衛鞅道。
李德順歡喜的哎了一聲,從傅湉來了以後,王府越來越熱鬧,他整天都喜氣洋洋的,笑容滿面將他們迎到了正堂去。
楚向天剛從城外大營回來,練了半天兵,一身甲冑還沒換下來就先回了王府,聽說人在正堂後就自己尋了過來,「佑齡,李德順說你出去了……」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看見了客座上的兩人,眉頭頓時一皺,「你們倆怎麼也在?」
衛鞅皮搖著扇子笑肉不笑的,「怎麼?不歡迎?今天你可欠了我們倆一個大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