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鬧劇兩人都沒往心上去,回了饒府之後,柳青就尋上了門,說李家跟趙家的兩塊地都談好了,只需找個日子簽訂地契,銀貨兩訖就好。
「宜早不宜遲,那就明天吧。」傅湉道:「我們出來幾天了,還是早些解決了回去。」
柳青點頭,「那我讓人去給兩家傳個信。」
他說著看向傅湉,似乎想說什麼到底沒說出口,輕輕嘆了口氣,離開時背影有些落寞。
傅湉本來還在奇怪他在憂愁什麼事,結果下午的時候,饒去念就過來了。
他看起來恢復的不錯,除了頭上還包著紗布,臉色有些病態蒼白,興致倒還不錯。
「我在屋裡悶了幾天,難得能出門透透氣,不知不覺就逛到你這來了。」饒去念笑道:「沒有打擾吧。」
傅湉給他倒了茶水,「沒,饒公子坐坐?」
饒去念也沒跟他客氣,在院子裡坐下,一邊品茶一邊跟傅湉聊天。
楚向天沒參與他們的話題,端了兩盤瓜果過來,跟傅湉小聲咬耳朵,「我出去一趟。」
既然都來了曲臨縣,那怎麼也要去縣衙看看運河進度,他跟皇兄通過書信後,不久後朝廷就又下了旨意,加快運河開鑿進度,必須在明年開春之前完成。
這次碰巧過來,他總要去看看。
「傅公子跟楚公子……你們……」
兩人的親昵並沒有刻意避開他,乍然看見,他的神情有些複雜,「你們是……」
「我們是一對。」傅湉倒是坦然,不等他問出口,自己就承認了,「饒公子跟柳公子不也是嗎?」
饒去念臉一紅,聲音也小了許多,「我跟他……連你也看出來了?」
傅湉笑眯眯道:「柳公子表現的那麼明顯,只有瞎子才看不出來。」
饒去念有些羞惱,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件事其實困擾了他許久了,只是他一向內斂,這種事情也不好意思跟好友訴說,所以在糾結幾日無果後,他選擇了帶著下人暫時離開一段時間,誰知道這一出去,差點連命都丟了。
「傅公子願意聽我說說麼?」
傅湉點點頭,給別人分析感情問題,他還是頭一次,因此很有些躍躍欲試。
饒去念沉吟了一會兒,緩緩道:「柳青其實是父親一個遠房姐姐的孩子,他的父母意外過世後,在柳家過的很不好,那個遠房姐姐幼時對父親很好,父親感念恩情,就將柳青接回了府上住,我們倆從小住一個院子,是一起長大的。」
「人剛接回來的時候,瘦瘦小小的,身上都是傷,人多了還會害怕,我比他大三歲,就一直拿他當弟弟照顧,後來……後來他也確實跟我最親近,到了十八歲的時候,父親說給他單獨分個院子他也不願意……」
其實那時候他就察覺了一些不對勁,每次父親跟繼母要給他安排親事,柳青總會低沉好幾天,那時候他總是推拒說自己要考功名,要先立業再成家,所以一直拖到現在也沒有定下親事。
後來就是柳青忽然向他坦誠心意,少年半夜三更摸到他屋子裡,神情有些羞怯和期待,那時候自己說了什麼,他其實有些記不清了,他被柳青的話震的腦子一團漿糊,柳青湊過來親他他也沒有推開……
「後來……後來我就想出去散散心想清楚,誰知道路上出了意外。」再回來卻發現,那個總是粘著他乖巧的表弟,似乎完全的變了一個人。
繞去念眉間滿是愁緒,「你應該也察覺到了,府里的下人都很懼怕他。」
傅湉點點頭,遲疑道:「柳公子是……做了什麼嗎?」
「嗯。」饒去念嘆了一口氣,「我出事其實不是意外,是我父親的續弦張氏動的手……父親查明真相後氣急攻心一病不起,柳青,柳青他或許是想為了我報仇,不知道通過什麼法子奪了權,把張氏還有張氏的兒子關在了偏院裡。」
關在偏院其實是說的好聽的,張氏母子被關在偏院裡,每三天只有一碗餿了的飯和小杯水,這樣關了不到一個月,聽說張氏就死了。
不是餓死的,而是被親生兒子用石頭活活打死的。
或許是出於對饒去念的愧疚,饒父竟然也沒有阻止,只是在張氏死後,出面將已經有些瘋癲的二兒子送到了莊子上去,自此一直稱病不出,整個饒家都是柳青說了算。
「我不知道他怎麼會變成這樣……」他皺著眉有些語無倫次,「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很乖很聽話,人多了還會有些害羞……現在卻跟變了一個人一樣……」
說到最後,他眼神中露出迷茫,「我不知道哪個才是他。」
傅湉心裡暗暗的想,或許現在的模樣,才是真正的柳青。
但他嘴裡說的卻是,「不管他變成哪個樣子,不還是柳青麼?」
饒去念楞了一下,似乎有些明白又不太明白。
傅湉只好給他舉了個簡單的例子,「我跟楚向天認識的時候,他還是四方鎮出了名的土匪。」
饒去念微愣,想到楚向天那滿身的戾氣,竟然覺得沒有絲毫違和感。
「後來我們在一起之後,我才知道他上西山寨只是為了查案,」不知道楚向天的身份能不能透露,他模糊了一下:「他其實是朝廷派來查案的官員。」
「但不管他是哪個身份,他都是楚向天。」
就像柳青。不管變成了什麼性格,他都還是柳青。
「你現在要考慮的問題是,你到底喜不喜歡他?」傅湉自覺非常有經驗的引導道:「要是喜歡他,應該是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你都還是喜歡他的。」
饒去念若有所思,良久後似乎想明白了什麼,鄭重的對傅湉的道了一聲謝。
「二位有為日後做打算嗎?」解決了煩擾許久的問題。饒去念眉間的愁緒散開不少。
「有的,這次回去後,我準備找個機會跟母親坦誠,至於楚家那邊,可能沒有沒有那麼順利。不過楚向天肯定能解決。」
傅湉笑眯眯道:「等兩邊的長輩都同意了,我們再去官府結契。」
「那就提前恭喜了,若是日後二位擺酒,我一定上門拜賀。」
傅湉眼睛亮晶晶的,神秘兮兮的眨了眨眼睛,「他還不知道我的打算,你別往外說。」
饒去念失笑,鄭重的應下來。
時辰還早,兩人又隨意扯了不少閒話。無意間發現對方的學識竟然都不差。尤其是知道傅湉才十六歲就中了秀才,饒去念尤為敬佩,要不是場合實在不合適,估計都要拉著他促膝長談了。
楚向天從縣衙的回來的時候。兩人正談的起興,他走之前端出來的兩盤瓜果幾乎沒有動過。
正好這時候又有侍女過來通傳,該用晚飯了。
饒去念有些意猶未盡,兩人看書的愛好出奇一致,隨便找個話題都能聊上許久。因此特意請他們一起去正院用晚飯。
傅湉欣然答應下來。
等饒去念離開,楚向天才靠過來捏捏他的耳朵,酸溜溜道:「聊什麼聊得這麼開心,都捨不得分開了。」
「就隨便聊聊詩詞歌賦。」
眼睛彎成一道細弧,傅湉揶揄的看著他,牽著他的手甩了甩,嘀嘀咕咕道:「這也要吃醋麼?」
楚向天輕哼一聲,貼近他耳邊低聲道:「我恨不得把你揣在口袋裡,關在屋子裡,誰也不給見。」
「下|流」
傅湉臉一熱,顯然是歪到了另一個方向去,說著又憤憤的踹他一腳,自己噠噠的快步先走了。
楚向天跟在他後頭。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緊不慢的跟了上去。
晚飯時,柳青說跟兩家訂地契的時間已經訂好了,就明天巳時初,在德福酒樓會面。
「不過你們注意點李家。」柳青有些疑惑道:「今天李家的人多問了你們兩句,我總覺得有些奇怪。」
傅湉想了想,他們根本不認識什麼李家人,但還是將柳青的提醒聽了進去,偷偷留了個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