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三巷住的都是些有身份或者有地位的富貴人家,饒府在東三巷中間靠里的地段,門前綠樹掩映,倒還挺清淨。
大門口還停著一輛馬車,應該是先到了的柳青他們的,讓小廝將馬車牽下去安置,管家引著他們先去客院安置行李。
一路到了客院,也沒看見幾個下人,傅湉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這座宅子總有種死氣沉沉的感覺。他四處看了看,就見管家對某個角落吩咐了一句「給客人上茶」,才有個看起來年歲不大的侍女走出來,低著頭快步走出去。
他眼中的詫異更甚。
管家似乎自己也覺得這情況怎麼看都不太正常,猶豫著解釋了一句,「念少爺失蹤後,老爺就病倒了,加上府里出了點事,現在都是青少爺在管事,兩位少爺從小一起長大,這陣子青少爺心情不太好……所以下人也跟著謹言慎行起來。」
他說著似乎又高興起來,「不過現在念少爺已經回來了,青少爺的氣也該消了,府里很快就會熱鬧起來的。」
傅湉笑著點頭,附和了一句,「兩位少爺感情真好。」
「誰說不是呢。」老管家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連臉上滿布的皺紋都舒展開來,「兩位少爺是我看著長大的,感情好著呢。」
說著他們已經到了正堂,代福跟小廝去裡屋安置行李,管家則叫了個小廝過來,「兩位如果在院子裡待得無聊,可以讓張山帶著在府里或者出去逛一逛,咱們這曲臨縣好玩的地方也不少。」
看著管家連皺紋里都透著喜意,聞湉體貼道:「管家要是有事就先去忙,我們自便就好。」
「哎,我這是實在擔心念少爺,」管家連連告罪,吩咐下人招待好客人之後,就急急忙忙的離開了。
屋裡伺候的下人很有眼色,上完茶水糕點,就又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將空間留給兩人。
做賊似得左右瞄瞄,確定外面的下人聽不到他們說話,傅湉湊近楚向天小聲道:「你不覺得饒家怪怪的嗎?」
宅子裡的下人噤若寒蟬,除了下人也沒見宅子裡還有其他主人,而且當家做主的還是個外姓人,感覺四處都充滿了詭異。
楚向天倒是看出了點什麼,但他並不想就這麼簡單的告訴小少爺。
「想知道?」楚向天邪氣的勾唇。
已經很有經驗的傅湉頓時警惕的看著他,從鼻子裡不太情緣的「嗯」了一聲。
食指在唇上點了點,楚向天一副大爺樣道:「滿意了就告訴你。」
傅湉:「……」
緊張的四處看了看,沒看見其他人才放心了一些,飛快的湊過去在男人的薄唇上碰了一下,傅湉虎著臉兇巴巴,「快點說!」
跟想像中的場景不太一樣,某個曾經的土匪頭子遺憾的舔了舔唇,在跟小少爺兇巴巴的眼神對視幾秒後,還是放棄了將人抱過來再親一親的危險想法,說起自己的猜測。
「柳青跟饒去念是一對。」楚向天壓低聲音道:「我猜饒去念的失蹤也不是意外,而是人為的。」
如果饒去念出事是人為,那一切就都說的通了。
饒去念失蹤,得知真相的饒父才會傷心病倒,讓侄子柳青出面管事……又或許不是真的病倒,而是由於某種原因無法出面,被軟禁或者他自己不想出面都有可能,而至於設計謀害饒去念的兇手,說不定跟饒父有關聯……
傅湉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走向,想到柳青那個瘦瘦弱弱的憔悴樣子,怎麼看都不像能做出軟禁這種事情的人。
楚向天搖頭,無奈的捏捏他的鼻子,「怎麼總是傻乎乎,那個柳青,年輕雖然不大,不過肯定不像表面上那樣無害。」
「不信你想想管家剛才說的,這些下人都在畏懼誰?」
傅湉回想著,從他們進來開始,就沒有見到過有下人走動,等到了客院,也還是管家出聲吩咐事情,才有下人出現,即使是出現了,也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管家說是柳青心情不好……」說到一半,他也覺得這理由說不太過去,就算是主人家心情不好,下人也不必害怕成這個樣子。
——除非他還做了別的事情。
見他想明白了,楚向天揉揉他的頭,「不過這是別人家的事情,柳青如何跟我們關係不大……」
想想也是,他救人不過是順手,也沒想圖對方什麼,要是地談妥了,跟柳青的交集應該也不多了。
從弘源寺回來就已經是傍晚,到了饒家之後沒多久,天就黑了下來,兩人懶得再出門,就早早休息了。
次日午飯的時候,饒管家親自過來請他們去吃正院用午飯,過去的時候柳青已經提前到了,他的臉色比傅湉剛見他的時候好了許多,即使不笑,周身也似乎洋溢著喜氣,不像昨天仿佛一潭沉沉的死水。
「昨天太過憂心表哥,因此對二位多有怠慢,還望海涵。」見他們到了,柳青迎上來拱手笑道。
他看起來也就二十左右的樣子,無論是相貌還是語氣都很溫和,不同於繞去念書生氣的溫和,他的溫和更像是一種八面玲瓏的周到,一言一行讓人熨帖舒服。
傅湉拱手還禮,「柳公子客氣了,饒公子的身體怎麼樣了」
「請大夫看過了,外傷沒大礙,就是表哥身體底子一直不好,這次又在外面流離受苦,得慢慢調理。」提到饒去念,柳青繃緊的面色就不自覺柔和起來,到提及身體時,眉心又會微微皺緊,十分擔心的樣子。
想到楚向天說的他們倆是一對,傅湉神情不禁就帶上了一點微妙。
下人陸續端著菜上來,傅湉暗暗的觀察她們,發現她們都十分一致的低著頭,偶爾靠近柳青的位置時,身體會下意識的繃緊,果然十分畏懼他的樣子。
柳青倒是絲毫不覺,溫和找著話題跟他們談笑,聊著聊著,就正好說到了傅湉他們來興東郡的目的。
「買地?」柳青有些詫異不解,「傅兄買這麼多地做什麼,而且南明郡跟興東郡路途遙遠,巡視也不方便,何必捨近求遠。」
傅湉總不能告訴他這是在為明年大災做準備,要不是時間來不及,他恨不得把靠近運河的地都買一圈,這樣產出的糧食,肯定能否應對未來的大旱。
這倒不是他大愛,而是知道了楚向天的身份後,出於私心做的打算。
天災總是連著**,一旦起了戰事,楚向天作為煜王,作為大楚的戰神,都絕不可能袖手旁觀,戰場無情。刀劍無眼,傅湉心裡擔憂卻從來沒有說出口過,因為他知道,這是楚向天身上扛著的責任,他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就讓他放棄這份責任,所以只能以自己的方式,一點一點成長起來。這樣在未來,即使真的發生戰事,他也不至於一點忙都幫不上,只能坐在家裡干著急。
「傅家米鋪代代相傳,歷經數百年,卻只蝸居在小小的南明郡,我是計劃先從最近的興東郡著手,將傅家米鋪往外鋪展……」
傅湉半真半假的說了一通,柳青竟然很認真的聽完了,「這倒是不錯,那傅兄這次是來興東郡看地的?」
「嗯,實不相瞞,其實在來之前看了幾塊地,其中一塊就是饒家在東邊兒的那塊地。」傅湉說完有點不太好意思,總覺得就現在的狀況說出來有點挾恩求報的意思。
柳青卻似乎沒有想這麼多,直言道:「傅兄救了表哥,就是饒家的恩人。我們尚沒有報答,何必再談買賣傷感情。」
「東邊那塊地算不上好,莊子上的產出也一般,傅兄要是不嫌棄少,我就做主送給你了。」
傅湉連忙擺手拒絕了,「柳公子肯賣已經幫了我許多,至於救饒公子完全是意外,我們在商言商,柳公子不用如此客氣。」
見他是真心沒有要求報答的意思,柳青的笑容更真了一些,舉杯敬了他一杯,「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強了,傅兄還要在興東郡開米鋪,有需要幫忙的可以儘管說。」
傅湉跟他碰了一下杯,將酒杯里的酒喝完,一直在旁邊安靜不出聲的楚向天給他夾了一筷子青菜,湊過去小聲的跟他咬耳朵,「少喝點酒。」
說完又夾了一塊魚,將魚刺都挑乾淨後才放進他碗裡。
他做的自然,傅湉接受的也自然,兩人之間的親密不需要多餘的言語訴說就能瞭然。
柳青的眼神閃了閃,「冒昧問一句,二位是……」
傅湉看楚向天一眼,彎起眼睛,嘴角有些惡劣的勾起,介紹道:「這是我的內人。」
桌子下楚向天用腿曖昧的碰了碰他,卻沒有反駁。
柳青神情詫異,隨後第一次流露出溫和以外的表情來,眼神羨慕道:「看得出二位感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