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華確實跟傳言一樣,看一眼就知道從裡到外都是難啃的硬骨頭。
可能是因為出身冶鐵世家,朱華即使年逾五十,卻絲毫不見老態,一身銅色的腱子肉比年輕人還要誇張,加上他身高八尺多,從旁人身邊經過時都似乎帶著風。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壯漢,偏偏喜歡伺弄花草。
他粗魯的撥開人群,待走到花台前動作卻小心翼翼起來。
花台一人多高,但也只到他胸口,朱華輕易就能俯身觀察兩株牡丹的狀況。
傅湉聽見那株姚黃有氣無力的對朱華罵道:「你這頭笨熊再不把我搬下去我就鬧給你看!」
「我看一眼下面都覺得我的花要嚇掉了!」它的聲音清透,卻帶著點破音的沙啞,聽起來確實很怕高的樣子。
「別吵了,你都吵了三天了,笨熊也聽不見!」
旁邊的魏紫不耐煩,它是理解不了竟然有花會恐高的,說旁邊這個被嚇得嬌滴滴要哭的是花王它都覺得丟花。
被吼了一聲,姚黃委委屈屈的閉上了嘴,但是傅湉仿佛能看見它碩大的明黃色花朵都蔫了一點。
朱華聽不見兩株牡丹的對話,仔細的捻起盆里的土看了看,確定不干不濕正好,又看了看兩株牡丹的狀態,沒有發蔫才放心下來。
檢查完他依然沒走,門神一樣守在兩株牡丹旁邊。
雖然目前沒發現問題,但他養了好幾年的花,對它們熟悉的很,總覺得牡丹的狀態沒有來的時候好。
賞花會已經過了三天,今天是第四天,等明天結束了,他就立馬帶著兩株心肝寶貝回家去。
傅湉看著一臉兇相的朱華,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提醒一下,但如果他跟朱華說姚黃恐高,估計朱華會把他當騙子吧。
那算了……傅湉瞥了一眼蔫蔫的姚黃,決定還是不多管閒事了。
然而他不找事,事卻要來找他,花台上的魏紫忽然短促的驚叫一聲,「有蟲子在咬我!」
接著它又接連驚叫兩聲,姚黃緊張的問它怎麼了。
魏紫也不知道,笨熊一向把它們伺候的很好,它基本沒遇到過蟲害,但是來了這裡的第二天,它就覺得根上有點不舒服,但也沒太在意,說不定是換了地方水土不服呢。
結果就在剛才,它的根部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能明顯的感覺到有東西在啃咬它的根。
魏紫慌了神,一疊聲的叫朱華快來救花,但朱華根本聽不見它的呼救,依舊門神一樣的站著沒動。
魏紫還在尖叫,傅湉糾結了一下,就這麼上前實在有些不妥當,但是魏紫的尖叫太悽厲,傅湉還做不到視而不見,只好面色的糾結的上前。
「朱老爺,您這盆魏紫根上生了蟲。」
朱華低頭看他,傅湉身量不算高,身形瘦弱面容又帶著些稚嫩,在他眼裡只能算個小娃娃,因此也沒把傅湉的話當真,哈哈笑道:「小娃子懂種花嗎?趕緊回家去,不要來添亂。」
傅湉抿唇,瞥了一眼魏紫,魏紫已經不叫了,轉而開始罵朱華是頭笨熊。
「您不信我不要緊,但是這盆魏紫價值不菲,您不如親自看看保險,我拿這個騙您也沒有好處。」
他這麼一說。朱華就遲疑起來,之前那點疑惑又被勾了起來,他沉吟片刻,轉身拿了小鏟子,將魏紫根莖邊的盆土輕輕撥開。
牡丹根系發達而且入土壤深,因此這養牡丹的花盆也格外的大和深,方便牡丹的根部發育。露在花台之上部分只是花盆的一部分,
朱華動作嫻熟的順著根莖小心翼翼的將土壤刨開,大概刨了一掌深的時候,一隻螻蛄快速的從土壤中爬了出來。
朱華一把捏住,將蟲子抓出來碾死,然後緊張的查看魏紫的根部。
有一條比較粗的深紫色根被啃食出零星的小洞,露出裡面白色的根肉,這可把朱華心疼壞了,將盆土小心的蓋回去,就指揮著小人要將花搬回去。
他養了幾年花,從來沒招過蟲子,現在才到了上明鎮三天,就被蟲給啃了根,他怎麼能不氣,要不是發現的早,等牡丹表面也出現症狀的時候,就晚了!
下人們將花台拆開,將兩個巨大的花盆小心抬上車運走。
朱華還記著傅湉恩情,極力邀請他跟自己一起回宅子,之前是他以貌取人,傅湉幫了他這麼大一個忙。他得好好報答才行。
傅湉本來不想去,但是朱華實在太熱情,最後兩人只能跟他一起上了馬車。
拋去兇惡的長相不說,朱華其實是個很豪爽熱情的人,他先是大大方方的向傅湉道歉,然後就虛心的請教起他是如何看出來土裡有蟲子的。
他養牡丹這麼多年,自認是對牡丹了如指掌,卻也沒能發現魏紫的根部遭了蟲害。
傅湉當然不可能告訴他是聽魏紫說的,只能找了個藉口搪塞,「我家裡曾經也種過一株魏紫。」
他這麼說,朱華就以為他碰到過類似的事情,這次再碰見,自然就一眼看出來了。
「小兄弟的那株魏紫現在還好?」朱華試探的問道。
傅湉搖搖頭,睜大了眼睛撒謊,「發現的晚了,根都被咬壞了,後來沒多久就掉葉枯死了。」
朱華面露歉意,「這次多虧小兄弟,不然我這株魏紫估計也難逃一劫。」
傅湉抿唇笑了笑,想著怎麼把這茬蓋過去,他只是不忍心聽那株魏紫慘叫而已,但卻並沒有想到把自己牽連進來,要是暴露了自己異於常人的能力,不管別人信不信,對他來說都是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