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周傳青這邊的情況要比傅湉他們棘手的多。

  趙掌柜雖然被官兵收押,但他一口咬死了只是有個大主顧要的量太大,來不及去調貨就跟相熟的李管事借的糧。

  緊接著趙家老爺就接到了消息,趕到了米鋪給趙掌柜撐腰。

  趙家在上明鎮勢力不小,跟著來的幾個捕快對上他氣勢就弱了下來,要不是小喬死死將人押著不放,趙家老爺都能讓人先把人帶回去。

  兩邊氣氛緊張的對峙,傅湉剛走進後院,就察覺了這微妙的緊張氛圍。

  趙家的人堵在院子門口,牢牢把守著出口,被一群人簇擁著的趙家老爺站在最前方,明顯是領頭人。周傳青他們押著趙掌柜在院子裡面,看起來有些勢弱。

  「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

  傅湉臉色不變的從後方繞過去,站在了周傳青前方,其他人也跟著站在了他後面,雖然人數還是比趙家少,但是有楚向天跟常喜兩個一看就不好惹的壯漢壓陣,他們反而隱隱佔回了上風。

  「這位是趙老爺?您是為了趙掌柜的事來的吧?」

  傅湉嘴邊噙著笑,眼神卻並不友善,「如果您早就知情,還望能把情況交代清楚,沒必要為了個管事敗壞趙家名聲,也省了官府的功夫。」

  趙老爺五十多歲,養尊處優保養的跟四十多歲的人一樣,他見傅湉還是個稚子,就沒把人放在心上,在他的地盤上,還能有人能掰的過他不成。

  哪知道傅湉竟然上來就讓他認罪,那副口氣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裡,他氣怒道:「哪裡來的黃口小兒,也敢如此放肆!家中沒教導過你尊重長輩?!」

  「趙家若是願意將來龍去脈交代清楚,懲治禍首,將髒銀盡數奉還,我自然尊趙老爺一聲長輩。」

  「但若是趙老爺想包庇罪犯,侵吞我傅家財產……」傅湉神色一厲,學著楚向天的模樣沉下臉,「那就別怪傅家不客氣!」

  在場的人都暗暗抽了一口氣,趙家人是驚嘆他竟敢這麼得罪趙老爺,趙老爺雖然慈眉善目看著好相處,但上明鎮誰不知道他最小肚雞腸酷愛記仇,一般都沒人敢輕易招惹他。楚向天他們也是感慨,傅湉這口舌跟氣勢是越來越利了,跟私底下軟綿綿的小少爺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趙家老爺被氣了個倒仰,瞪著傅湉氣的說不出話來。

  最後也只能惡狠狠的道:「那就見官吧!若是拿不出證據來,我定讓你來得了,回不去!」

  他的語氣篤定,也不知道是仗著勢大還是確定傅湉找不出來證據。

  傅湉摸了摸袖子裡的帳簿,朝他淡淡笑了笑,「那您先請。」

  趙老爺:「……」

  一甩袖,趙老爺帶著下人氣勢洶洶的離開。

  「辛苦幾位差爺了。」傅湉道:「我們也走吧。」

  官差押著趙掌柜走在前面,傅湉故意落後了一步,將帳簿交給了小喬。

  「你看看這個。」

  小喬將帳簿接過去翻了幾頁,越往後翻臉色越嚴肅,帳簿用的是複式的四腳記帳法,帳頁上部分記錄是米鋪收入的糧食數量以及對應的價格,下半頁記錄的則是對應的支出。支出部分沒有明寫支出對象,但是每頁上都蓋著一個章戳,紅色章戳上印著個名字,叫做「趙勉」,看起來是個人的私章。

  「趙勉是趙老爺的大兒子。」傅吉道,趙家是上明鎮的豪強之一,他早就打聽過趙家的情況。

  小喬又將另外幾本帳簿翻了翻,帳簿是近三年的,一半是李管事跟趙家米鋪的交易帳目,另一半則是傅家米鋪的實際帳目。之前李管事交上來帳簿都是做了手腳的。

  從看見實際支出帳目後,傅湉臉色就不太好,「這些帳目足夠定他們的罪了。」

  「只是這些銀子……」傅吉也有些發愁,光是這些帳目,就已經讓傅家虧損了不少銀子,想要追回來,怕是不太容易。

  傅湉搖搖頭,手指在紅色私章上點了點,「要麼給錢,要麼……趙家就少一個兒子。」

  帳簿上的私章明明白白印著趙勉的名字,估計是李管事不放心,以私章作為交易憑證,現在落進了他們手裡,不管趙家其他人有沒有參加,趙勉都是絕不可能脫身的。

  幾人跟著官差去了衙門,縣令已經在升堂等著了。

  這位縣令聽說是新提拔上來的,先前的金礦貪墨案將上一任縣令拉下馬,已經被押往都城受審,這位才升上來補了空缺。

  縣令滿面威嚴的坐在堂上,一邊趙老爺臉色似乎比剛才更難看了幾分。

  傅湉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周傳青當場寫了訟狀遞了上去,狀告趙家米鋪串通李掌柜,多年來侵吞傅家財產。

  縣令將訟狀仔細看了一遍,讓人將趙掌柜先押上來。

  趙掌柜被迫跪在公堂上,垂著頭暗暗瞥了趙老爺一眼,趙老爺重重咳嗽一聲,目光陰鷙的盯著縣令,「縣令大人可要秉公審理。」

  他的神情暗帶威脅,但是能在這個時候被提拔上來的人,自然不是同流合污的那一群,縣令瞥他一眼,微微點頭,「趙老爺放心,本官一向公正。」

  趙老爺臉色一變,氣怒的不出聲了。

  按照流程先審問過趙掌柜,才將李管事又押上來審問,李管事的說辭雖然跟趙掌柜的說法稍有出入,但是大致都能對的上,旁邊趙老爺得意的笑起來,目光不屑的看著傅湉。

  「縣令大人,我們還找到了幾本帳簿,還請您先過目。」

  傅湉看都沒看趙老爺一眼,瞥見李管事似乎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嘴邊就帶上了笑意。

  「呈上來!」

  將基本帳簿都放在官差手中,傅湉特意提醒了一聲,「李管事,你看看這幾本帳簿眼熟不眼熟?」

  李管事莫名抬頭,等看到縣令手裡熟悉的帳目時,一瞬間面如死灰。

  趙老爺覦見他大變的神色,臉色也跟著一變,目光死死落在縣令身上。

  縣令皺著眉頭快速翻了幾頁,又將縣衙的帳房叫來細細看過,公堂上鴉雀無聲,只有李管事越來越急促的喘氣聲。

  帳房對縣令小聲耳語幾句就退了下去。

  「李管事,你還有何話說?」縣令將攤開的帳簿扔在他腳下,李管事抖著手撿起來,看見上面的私印後,臉上的表情終於繃不住了,俯身趴在地上磕頭,「我說……我都說……」

  三年前,他納了一房小妾,小妾跟趙掌柜有些拐彎抹角的關係,有了這層關係,兩人逐漸熟稔起來。一次喝酒的時候,他抱怨兒子以後要走仕途,自己卻只是個小小管事,為傅家當牛做馬十幾年,就是拿點油水還要小心再小心,供給一家人開銷之後,根本沒有餘錢。

  趙掌柜聽完給他指了一條明路,還說有趙家大少爺擔保,他才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

  他想了一夜,最後還是決定鋌而走險,他跟莊子上的一個管事有交情,跟對方暗示了一番之後,兩人一拍即合,先是謊報了糧價,主事的聞博禮只是一介書生,雖然名義上是聞家家主,但是這些鋪子營收都是要進公庫的,他也不敢明著扣下。李管事送夠了銀兩之後,他就睜隻眼閉隻眼的蓋了章。

  米價調高,生意自然就艱難起來,倉庫堆積的糧食,他用低價賣給了趙家,賣得的銀子他拿六成,剩下的四成則給莊子的那個管事跟其他人分,每年還要給聞博禮上供一份。因為有莊子管事幫忙,即使米鋪的米糧賣不出去,他只要送了信,仍然有米糧源源不絕的送過來。

  就這麼過了三年,都沒有出過事情,他們的膽子也更大起來,以前還會用陳米充數,把倉庫堆滿,現在卻連陳米都懶得用,整個倉庫都是空的。

  而那些帳簿,則是他為了自己留的保命符,趙家有勢力,趙家大少爺是嫡長子,他握著這些東西,趙家就必定會保他,但是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些保命帳簿,現在卻成了他的催命符。

  「來人,將趙勉帶過來!『

  李管事供認不諱,縣令於是下令將涉案的趙勉一同帶過來受審。

  」你敢!「趙老爺豁的起身,怒目瞪著堂上的縣令。

  傅湉笑眯眯勸說他,」趙老爺歇歇火,這可是公堂上,妨礙縣令辦案,可不是聰明人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