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眼珠轉了轉,細細長長的眼睛閃著精明的笑意,傅家的米糧鋪子大,時常有一些大戶來採買,要是逮著一個冤大頭能賺不少,多出來的來銀錢管事拿大頭,但也會給他們下面的人一點湯喝。
「秈米十五文一斗,粳米二十文一斗。」
傅湉皺起眉,來之前他做過功課,世道太平,這幾年收成也不錯,因此米價並不高,南明郡普遍的糧價都是秈米八文一斗,粳米十二文一斗,就算有高低浮動,也就在一到兩文錢的差價。
但是店小二報的價格卻比傅湉所了解的價格貴了將近一半。
傅湉心情頓時不太美妙,似笑非笑的看著店小二,「你這獅子大開口的,還有人敢來做生意?」
店小二賠著笑臉,無奈道:「我們這不是沒辦法麼,價錢是東家訂的,我們下面人只好聽著。」
「東家訂的?」雙眉間籠罩著一層陰鬱,傅湉冷冷看向他。
店小二還以為他是對東家調高價的行為不滿,立刻義憤填膺道:「這您就有所不知了,咱們以前的東家是四方鎮聞家的聞老爺,但是前陣子聽說聞家出了變故,現在換成聞夫人當家,您說個女人家家的懂什麼?!」
「鋪子可不就弄得一團糟麼?」
他禿自說的高興,卻沒注意到傅湉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就前陣子,她還帶著管家來鋪子裡收帳,說是要查帳呢,要我說,女人就該安分點,也不知道折騰個什麼,咱們這經營了十幾年的鋪子還能出問題不成!」
「所以這價格是聞夫人訂的?」傅湉打斷他的喋喋不休,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店小二覦著他的神色,眼珠轉了轉,點頭道:「可不是嘛。」
聽他這麼說,傅湉反而笑了起來,楚向天他們還以為他要發怒,卻沒想到他繼續問道:「那我這米是買還是不買?」
「我聽說傅家米鋪的米都是上等米,才特意帶人大老遠的跑來,」傅湉伸手比了個數字,「我至少要這個數字。」
店小二眼睛都瞪大了,不確定道:「一百石?粳米?」
傅湉點頭,神色倨傲,「但你們這個價格……」
「價格不是問題……」店小二神秘的湊近他,「公子借一步說話?」
傅湉眉頭微動,跟他走到裡間,避開了其他人。
店小二神情激動的搓了搓手,笑道:「一百石粳米,可以十文一斗的價格給您。」
「你剛剛不是還說東家定了價錢不能改?」傅湉不動聲色的問道。
「咱們米鋪確實給不了,」店小二神秘兮兮道:「但是我認得趙家米鋪的掌柜,您如果要,就可以按十文一斗的價給您,市面兒上可都是十二文一斗呢,您看……」
店小二嘿嘿的笑,兩隻小眼睛冒著精光,看著傅湉仿佛天上掉下來的金餡餅。
傅湉裝作被他說動的樣子,沉吟了一會兒道:「在哪家米鋪買不重要,只是我這一批酒是特製的,粳米必須要上好的,你說的趙家米鋪,能保證質量嗎?」
店小二連連點頭,「沒問題,趙家米鋪的米可不比傅家的差。」
傅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背手轉身,「那就帶我去看看吧。』
「行嘞,您這邊請。」快步走到他前面帶路,店小二帶著他往外面走去。
傅湉朝楚向天打了個眼色,幾人就跟在他後面一起出去。
趙家米鋪隔得不遠,就在斜對面那條街上,遠遠看著,門面裝潢不比傅家差,裡面時不時有人進去,比傅家的米鋪要熱鬧的多。
幾人走進去,小二熟門熟路的摸進去,對裡面的管事高聲道:「趙掌柜的,有貴客來了。」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個白胖的中年男人顛顛的跑過來,在傅湉面前停下時,下巴上的肥肉還在微微顫動。
「公子貴姓,是要買米嗎?」
趙掌柜一雙眯縫眼滴溜溜的打量著傅湉,臉上帶著市儈的笑容。
「免貴姓李,」傅湉背著手在鋪子裡大搖大擺的轉了一圈,然後才拿足了姿態道:「要求我剛剛都說過了。」
這個管事看著就比店小二精明,傅湉打起了精神應付他,裝作一副看著就好騙的冤大頭模樣。
店小二連忙又將要求說了一遍,趙掌柜看著要穩重多,似乎不經意道:「公子可是樂河鎮釀酒的那個李家?」
傅湉臉色一變,不客氣道:「四方鎮李家李慶年就是我。趙掌柜不想做這筆生意就直說!」
趙掌柜臉色變換,突然來了個生面孔開口就要一百石粳米,他就留了個心眼試探了一下,沒想到這位竟然真的是李家公子,他陪著笑臉道:「李公子莫怪,實在是現在生意不好做,仙人跳我們遇見不少,不免多留了個心眼,如果有過得罪之處,趙某給您賠罪。」
傅湉本來也就是給他個下馬威,讓他不敢再追問,聞言也沒再揪著不放,重新說起正事。
趙家米鋪的粳米果然就像店小二說的,才十文一斗,比傅家米鋪便宜了整整一半的價格,難怪傅家鋪子的生意差成這樣。
傅湉忍著心中怒氣,跟趙掌柜周旋了一會兒,最後定下來明天上午再帶人來取米。
從趙家米鋪出來,店小二樂呵呵將他們送出一段,才轉身回去,剛到鋪子裡,正好管事也回來了,小二面露興奮將今天的事情告訴他,邀功道:「李公子說明天早上帶人過來點貨。」
管事讚賞的拍拍他的肩膀,「乾的不錯,米糧就由你帶人去倉庫里調,等趙家結清了錢款,賞銀你多得一些。』
小二面露紅光,激動的搓搓手,就去外面叫了人,準備去倉庫里搬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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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一走,傅湉臉上的笑容就垮下來,怒氣沖沖的低罵了一聲,「這群吃裡扒外的白眼狼!」
估計是實在氣的狠了,胸口劇烈的起伏几下,在外面又不能發作,憋得在原地轉了兩圈,最後怒氣沖沖往客棧走。
楚向天大步跟在他身後,看見他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氣的眼尾都是紅的,想了想沒有出聲,就一路沉默的跟著他回客棧。
傅吉一直在客棧候著,見他們回來就迎上來問情況,傅湉還在氣頭上,勉強朝他點了點頭,一甩袖子就蹬蹬蹬的上了樓。
傅吉摸不著頭腦,「這是這麼了?」出門的時候都好好的,怎麼出去一趟就氣成這樣了。
「沒事,發脾氣呢,我上去看看。」楚向天擺擺手讓他們別擔心,緊跟著上了樓。
推了推房門,門倒是沒有反鎖,楚向天進去順手將門帶上,走到傅湉對面坐下。
傅湉垂著頭氣鼓鼓不說話,一個人生悶氣。
「何必為這些人生氣。」楚向天在袖子裡摸了摸,沒摸到松子糖,遺憾的收回手,寬慰道:「等證據齊全了,怎麼收拾他們都是你一句話的事情。」
一路回來,傅湉的氣也消了些,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還是氣道:「傅家從來沒有虧待過他們。」
楚向天揉揉他的頭,「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這世上並不是你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回報的,人心善變,在利益的面前更是如此。
傅湉垂著眼睛,神情幾度變化,最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楚向天安撫的在他肩膀上拍拍,雖然這些話他並不想說出口,但小少爺既然選擇挑起傅家的重擔,那今後這樣的事、這樣的人絕不會少。
他必須學著自己去處理。
「與其生氣,不如想想明天怎麼收拾他們。」
那個小二跟趙家米鋪很熟,看起來這樣的事情並不只發生了一次,多半是趙家米鋪給了什麼好處。
還有鋪子裡的管事雖然白天沒見人,但多半也是參與其中的。
被他一番話說動,傅湉平復了心裡的怒火以後,就真的認真思考起來。
他們只去了一家米鋪,第二家米鋪在另一條街上,但是這兩家米鋪的管事都是同一個人,所以如果要懲治管事,以後還得找個人暫時接管米鋪。
還有傅家米鋪的名聲估計也被這些蛀蟲敗壞的差不多,所以這次必須要鬧大,能讓上明鎮的百姓都知道最好,等把蛀蟲解決了,再順勢將米價調低,也能儘量挽留傅家米鋪的口碑。
但該怎麼做是個問題。
「想不出來就先下去吃飯。」
楚向天站起身,順勢抓住他的手腕將人往外帶,「吃飽肚子才有力氣想正事。」
傅湉的手腕還不夠他一手抓的,略粗糙的手掌圈住細瘦的腕子,手心薄薄的繭磨得的痒痒的,傅湉莫名有點不自在,強行將手腕抽回來,搶在他前面「咚咚咚」的又下了樓。
楚向天慢悠悠的跟在他後面,兩指捻了捻,回味起指間細膩滑嫩的觸感,嘴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
下午出去一趟,回來的時候正好是晚飯時分,傅吉在酒樓定了一桌菜,其他人都已經先行過去了,只差楚向天跟傅湉兩人沒下來。
他正在客棧大堂徘徊著,想著上去該怎麼勸勸少爺,結果一抬頭就看見「咚咚」下樓的傅湉,頓時連臉上皺紋都笑開了。
傅湉停下腳步,看著他有些歉意,傅吉雖然只是個管家,但是對他從小愛護,也算是他半個長輩,他不該那麼任性的發脾氣,「剛才是我任性了。」
傅吉擺擺手,笑起來眼角堆起細紋,「不礙事,隔壁已經上菜了,咱們趕緊過去。」
三人去了酒樓包間,其餘人見他們神情輕鬆的進來,心裡就鬆了一口氣,傅湉一向脾氣好,第一次見他氣成那樣,眾人都有些麻爪。
氣氛融洽的用完晚飯,傅湉又蹭到周傳青面前,想跟他討教一點方法,周傳青正準備說話,眼角瞥見楚向天刀子一樣朝他刮來的眼神,到了嘴邊的話就頓了頓,指了指滿臉不快的楚向天,「老大應該有法子。」
傅湉疑惑的轉頭,楚向天勾唇,朝他勾勾手指,「想知道?」
乖巧的點點頭,傅湉磨磨蹭蹭的蹭到他跟前,仰著頭看他,「想。」
楚向天給了周傳青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低頭對傅湉溫聲道:「回房去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