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篇(一)

  校園篇(一)

  京城廣思中學, 三環以內最奇葩的存在。

  托寬鬆到能漏風的校規的福,兩極分化極為嚴重——

  一邊是德智體美琴棋書畫全面發展, 一邊是吃喝賭抽打架對罵樣樣精通。

  裡面的傅行洲更是一個奇葩。

  初三因為打架, 破天荒被學校留了級,沉寂一年後升到高一,以悍然之姿短短一個月內坐穩年級第一的寶座, 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改邪歸正了, 又見年級上最為不務正業的幾個混子整整齊齊排他兩邊,恭敬喊他:傅哥。

  這傅行洲偏偏還挺適應這個稱呼, 頂著大名肆意妄為胡作非為, 又在短時間內引得一眾老師出奇一致的頭疼。

  頭疼又怎麼樣?

  這小少爺不僅是學校拉平均分的一大利器, 還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公子哥兒, 除了嘴上說兩句, 還能幹啥?

  還不得捧在手心裡?

  老師們湊在一起一合計, 最後沒什麼辦法,只得把班裡最乖巧的女孩子安排到他旁邊去,企圖讓他稍微受點影響。

  北初還記得老師在她搬桌子的那天專門把她叫出去嘮嘮叨叨說上了好一會兒, 全篇圍繞著「傅行洲雖然混了點但是本性不壞」和「有什麼事情可以告訴老師」, 一邊怕她跑路, 一邊又怕她被欺負的忐忑模樣。

  她當時手上還拿著最後一把中性筆, 額頭上因為搬動笨重課桌而起的細碎汗珠也沒來得及擦, 聽了老師的嘮叨,只能默默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其實這些她都沒必要聽。

  這個學校里沒誰比她更了解傅行洲。

  她搬桌子的時候是中午, 這位大爺缺課了一個上午, 才邁著誰欠他錢一樣的腳步姍姍來遲。

  好在他還有點最後的良心, 沒有在上課時間突然而至,而是選在了午休結束的前一分鐘, 迎著全班人的目光,坐到了最後一排。

  最後一排有一個廢置的空桌子。

  而他的座位在第二排。

  「喲,傅哥,怎麼不回去坐?」

  班裡常年最後一排混天過日的少年A沖他打了個招呼。

  傅行洲身子放鬆,背靠在教室最後面冰涼的瓷磚上,薄薄的眼皮掀起,懶散地沖第二排背脊挺直到僵硬的北初抬抬下巴:「我的座位是單人位。」

  少年A瞭然,敢情這少爺習慣了一人獨占兩個位置,對人小姑娘不滿意了。

  望著小姑娘單薄到可憐的背影,他還是有點兒不忍心,於是勸道:「都是林老頭的安排,你也別太為難人家,說不定人家也……」不願意跟你這個煞神一起坐呢。

  「嗯?」

  傅行洲瞥過去一眼。

  「沒……」少年A感覺後頸沒來由一陣涼風,縮縮脖子沒再言語。

  傅行洲長腿伸在身前,雙手抱臂,視線越過下課吵嚷的人群,鎖定北初。

  女孩兒看起來十分認真,就連下課也心無旁騖拿著筆寫寫畫畫,就跟四周有結界似的,連從頭頂飛過去的橡皮擦也不多加注意。

  傅行洲就這麼用淡淡的眼神看著她,一直到上課之前三十秒。

  當電子鐘顯示的時間過了那個數字,他便屈腿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嗤笑一聲,往北初的方向走了過去。

  抬腿前他丟了少年A一顆薄荷糖,照著臉直接砸過去,砸得對方齜牙咧嘴。

  「不會說話就少說點。」

  —

  北初其實很緊張。

  真的很緊張。

  什麼心無旁騖好好學習都是假的,實際上她筆都拿不穩,只能在草稿紙上無意識的畫圈。

  這種狀態從傅行洲到了教室開始,整個下課一直持續,她腦子暈乎乎的,十分鐘下來,竟然一道選擇題也沒有做出來。

  她初三那年用盡全力才考進廣思中學的重點班,一開始為的就是能時時刻刻見到傅行洲。

  可是進了學校才發現,她和傅行洲仍舊如同兩條互不相交的平行線,一個多月過去了,她甚至連傅行洲的衣角都碰不到。

  說實話,一個月現實的連環暴擊其實已經讓北初認了命,收了心,不敢再幻想和傅行洲有什麼接觸。

  卻不想這個時候就跟天降餡餅一樣,傅行洲成了她同桌。

  讓她又是驚喜又是慌張。

  思緒正恍惚,耳邊傳來一陣腳步聲,不急不慢,叩在地磚上,在雜亂的聲響里顯得尤為靠近。

  低著頭,北初的視野範圍內出現了一雙足球鞋。

  怪不得踩在地上聲音那麼響……

  北初一慌,思緒漸漸空白,漫無目的地想。

  傅行洲懶懶撐在身後桌子上,從上往下冷冷睥睨著低頭沉思的北初,戲謔勾唇,「你還要發呆到什麼時候?」

  沙啞慵懶的少年音合著刺耳的鈴聲一同灌入北初耳朵里,她驚呼一聲,「哐當」起身,給傅行洲讓了個位置。

  傅行洲在她緊張的臉上狀似無意掃過一眼,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待他落座,北初才敢忐忑得拉開椅子坐下,見他已經趴下去假寐起來,絲毫沒有再理會她的意思,她無奈地笑笑,習慣了似的攤開下節課需要的書本,認真聽課。

  上課十分鐘後,北初已經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講台上。

  所以她沒有注意到,身邊假寐的少年,豁然睜開了他那雙細長的桃花眼。

  從傅行洲的視角看過去,北初的側臉被垂下來的鬢髮擋住,白皙的胳膊肘就擋在眼前,屬於少女的淡香不斷縈繞在鼻尖。

  他喉結微動。

  北初這時動了動手肘,將鬢髮壓在了耳後。

  十五歲少女臉頰還帶點尚未褪去的嬰兒肥,一雙晶瑩的杏眼忽閃忽閃,睫毛纖長,不時開合的淡櫻色唇瓣,在教室里光線的照射下愈發柔軟。

  越看,心裡越有一陣說不出來的燥意蔓延,傅行洲不耐煩地皺皺眉,再次閉上眼睛。

  看見她就煩躁。

  —

  語文課上,年輕的老師總有一些新奇的點子,比如在討論到一個片段時,忽然拋出一個角度清奇的問題,讓同桌互相討論。

  北初在討論開始後二十秒,才鼓起勇氣戳了戳傅行洲。

  「幹什麼?」

  傅行洲狹長眸中映著冷淡,「自己能解決的就不要麻煩我。」

  「……哦。」

  北初懸在半空的手指屈了屈,尷尬地收回去。

  有點失落,但又覺得本就該是這樣。

  傅行洲盯著她低垂的眸子半晌,收回了視線,重新將眼睛閉上。

  一分鐘後,老師用活力四射的聲音宣布討論結束,又興沖沖將手指懸在了台下緊張的眾人頭頂:「好,現在我們要隨機抽選一組的代表來回答這個問題——」

  北初直到這時候才猛的發覺時間已經過去,她剛才滿腦子都是傅行洲,居然一點準備也沒有做。

  事已至此,點人的時間太短,她根本沒辦法用幾秒的空隙想出一個完整的答案,於是只能握筆低頭,儘量減輕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同桌趴著的傅行洲,天生就是一個扎眼的存在。

  在坐的端正的學生中,老師一眼便注意到了那個趴著的身影。

  她不悅地清清嗓子:「那就請第一組第二排的同學來回答這個問題。」

  表面隨口一說,實際上暗含責備的意味。

  被點到名,北初手上的中性筆一頓,倏地在白紙上拉下了一道印痕。

  想想橫豎都是死,她盯住白底上那道突兀的黑色兩秒,握緊了五指,準備站起來。

  橫豎都是死,那就這樣吧。

  卻不想,就在這時,身邊一陣桌椅碰撞的聲音響起,傅行洲撐著桌子站起來,用半是散漫半是囂張陳述完了自己的答案。

  末了,他偏偏頭,眯著眼看向老師,「這樣可以嗎?」

  教室鴉雀無聲。

  老師沒想到傅行洲會在這時候站起,怔愣了片刻才道:「可以,坐下吧。」

  傅行洲舔舔有點乾的唇角,坐下去後又恢復了原樣,側著腦袋趴桌上,打量北初。

  北初手放在桌面下,攥住裙擺好一會兒才捨得鬆開:「……謝謝你。」

  聲音軟軟糯糯,帶點劫後餘生的慶幸與顫抖。

  「……」

  「哦。」

  傅行洲沉默須臾,突然換了個姿勢趴著。

  他額頭抵住桌面,用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捂住耳朵,不讓泛起的紅色從指縫裡流出來,低啞著聲線道:「要謝謝我,就別話多吵我。」

  北初以為他對自己不耐煩,眼裡的光又暗淡了兩分,小聲應下。

  「對了,」傅行洲在她轉頭的那瞬間,突然又叫住了她。

  悶悶的聲音從課桌下鑽上來,頗有幾分發號施令的感覺,「今天放學我要和胖子他們一起打籃球,記得把東西帶過來。」

  頓了頓,他又補充,「等我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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