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復活
那人急急忙忙喊出這話之後,船艙中一陣寂靜。
魏元諶站在那裡負手不語。
那人接著道:「大人,我是個小民,被騙上畫舫來做護院,畫舫上有什麼事都與小民無關。
身上的利器也是管事讓我帶的,不過我可從來沒用過,方才看到船上的姑娘落水,我一時心急跳下船救人……
在湖中,這兩位官爺來拿我,我以為是盜匪之徒,只好竭力掙扎,後來才知道是衙門的人來問話。
大人說的那些我不明白,什麼醫婆、山中民眾……這花船上的事與我無關啊,這畫舫另有大管事,我知道大管事在哪裡,可以帶官爺去找。」
說完這些那人跪下來不停地叩首:「大人明鑑,小的句句屬實。」
魏元諶聽著那人說這些話,不置一詞,抬腳向船頭走去,那人也被提起來丟在了魏元諶身邊,兩人所在之處正好能看到畫舫和大舟上的情景。
此時此刻畫舫周圍一片喧鬧,有人叫喊著四處奔走,有人纏鬥在一起,湖面上也是如此。
魏元諶一直沉默,小船躲在黑暗中如同一個看客。
魏元諶的親衛前來稟告:「大人,畫舫上又來了不少丁家的護衛,將我們的人攔住了,不准我們離開。」
「丁家的護衛有多少人?」魏元諶淡淡地問。
「船上就有幾十人,」親衛道,「周圍還另埋伏著人手。」
魏元諶道:「看來今晚他們勢在必得,無論是誰來了,都要被留下。」
親衛接著道:「除此之外,丁家人還將金銀財物裝成一個個包裹丟向湖水中,就像是在爭奪財物時不慎掉落的。」
「這才是人贓俱獲,一旦被抓,再怎麼辯解也是無用,」魏元諶抬起頭看向那輪明月,「太原府衙有動靜嗎?」
親衛回稟:「有衙差往這裡來了,不過太原知府、定寧侯出城時帶走了不少人手,太原府衙已經向衛所求助。」
魏元諶點點頭:「官府來之前,讓他們不要被人擒住,等人都到齊了,我看看他們如何冤我的人是盜匪。」
親衛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小船。
親衛奉上一杯茶,魏元諶接過來抿了一口,茶水甘冽入喉,如同湖面上微拂的清風,風卷過他那潮濕的衣袍。
聶忱看著那位魏大人,魏大人是外戚,這樣的膏粱子弟應該身嬌體貴,如何能受得了半點委屈?魏大人卻並不在意,可見魏大人不是貪圖享樂之人。
丁家和官府勾結設下這樣嚴絲合縫的局,要將所有人網絡在內,也被魏大人看得清清楚楚,這樣的心智也鮮有人能匹敵。
也許魏大人真的能查明這樁案子,正因為看透了這一點,長老爺才願意將線索送給魏大人。
眼前越是黑暗,一點點的亮光都會成為明燈。
如同絕境中最後的希望。
聶忱站在魏元諶旁邊,忽然有種將心中所想全都傾訴出來的感覺,他不禁一凜,他做偵探之事多年,為了查明案情,私下裡經常會向犯人套話、問審,深知掌控人心的重要,而他剛才不知不覺中,情緒竟然一直被魏大人左右。
魏大人沒有繼續審問那人,仿佛已經將那人忘記了,卻帶著那人看眼前的一切。
因為在魏大人心裡,那人根本不需審。
魏大人不用聽那人說些搪塞的話,只要將他要做的事告訴那人,他要破開太原府的困局,救那些無辜之人於水火。
若那人還有半點的良心,都會將知曉的內情盡數說出,如果還不為之所動,要那人也是無用。
岸邊傳來腳步聲,顯然衙差已經到了。
魏元諶將茶杯遞給親衛,淡淡地道:「隻手遮天曾幾時,萬人有口終須說。」
本朝官員彈劾上官通常都會引這句話。
那人之前還靜靜地跪伏在魏元諶旁邊,當聽到這話時整個身體不禁一抖。
聶忱挪開目光,那人已經完全被魏大人壓制住,早晚都會說出實情。
魏大人顯然也注意到了那人的變化繼續道:「閆灝也曾是一個為民請命,彈劾上官之人。」
那人抖動的更加厲害,頭垂得愈發低了。
「閆灝在哪裡?」魏元諶道。
「他……該死,」那人氣息不穩,「不如死在七年之前,這樣就不會犯下如此不可饒恕的大錯。
多少民眾因此枉死,他……他就是個幫凶。」
那人說完忽然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魏元諶提著一盞燈照在那人臉上,只見上面縱橫著幾道疤痕,下頜骨塌陷下去,面容看著異常扭曲。
「你是閆灝,未死的閆灝。」
魏元諶話音剛落,一條船靠過來,緊接著從船上走下幾個人,走在後面的是紫鳶,紫鳶向魏元諶行了禮,立即就去看那人。
「你別躲,你看著我,你……你是閆郎……你沒死……」
「閆郎,你沒死……還一直在這船上,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紫鳶說著就要去摸閆灝臉上的傷疤:「是誰將你弄成這樣的?」
「大人,」閆灝避開紫鳶,因為太過激動他的面孔控制不住地抖動,「當年存放賑災糧的敖倉是我燒的,太原府的庫銀也是我帶人搶的,那……王知府並非畏罪自戕,是我親手將他勒死,因為我知道,只要王知府死了,就不會有人再為他遮掩那些貪墨案,王知府的同黨也會被肅清。」
紫鳶驚呼一聲。
閆灝接著道:「我願意去大牢中招認罪行。」
當年他墜崖未死得人所救,從此走上另外一條路。
利用「珍珠大盜」除掉了王知府等人,他曾以為自己做了件好事,為民除害,就算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那也值得。
後來,他的路越走越偏,可他無力去更改。
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王知府死了之後,你為何還要私開鐵山,逼迫民眾為你採石?你此舉也是為了民眾著想?」
閆灝吞咽一口:「我……開始真的是想,但是後來……」後來他發現早已身不由己。
那利用他的人,不但心思縝密而且心狠手辣,為了掩蓋一切不惜陷害民眾。
閆灝聽說魏大人會來太原府查這樁案子時,有過在魏大人面前揭開一切的想法,可……太難了,魏大人那麼年輕,能不能將一切查明?
就算他說了,魏大人未必就能相信,畢竟當年犯下案子的是他。
「大人,太原府知府韓鈺和定寧侯帶著人馬回城了。」
魏元諶聽到親衛的稟告點點頭,現在看來陸慎之勸住了那些山中的民眾,否則民眾有所動作,定會被崔禎盯上,現在他們急著前來這邊查看情形,恰恰說明山中一片平靜。
他讓陸慎之喬裝打扮出城去,一來是為了讓陸慎之勸說那些山中的民眾,二來也想要做出陸慎之和民眾已經上當的假象,否則怎麼能讓他看清太原府衙門的動向。
如果太原府衙門每次抓盜匪能夠這樣盡心盡力,恐怕早就有了結果。
魏元諶道:「你要那些鐵礦沒有用處,采出來的鐵都送去何處?」
閆灝搖搖頭:「山中有位江先生安排一切,我們只管採石煉鐵,我也沒有將情形完全摸清,但太原府內必然有人接應。」
「也許你還有一次機會,」魏元諶的聲音傳來,「就算死,至少能抬得起頭。」
閆灝下意識地看向魏元諶,眼睛中滿是渴求,當年山西災荒,不少人被餓死,江先生說,與其等朝廷賑濟,不如自己尋條活路,帶著民眾採石煉鐵,賣出的銀錢足夠民眾吃穿,他以為這是條活路,卻沒想到……那些人奴役民眾,為了礦石不在乎民眾生死,但凡反抗之人一律被殺。
有人告密更會被嚴懲,整個太原府被他們緊緊地圍住,如同一塊鐵板,直到江先生收到消息,有人要來山西查案。
「幫朝廷抓住那些人,」魏元諶道,「就是死得其所。」
閆灝一股熱血衝上胸膛,心臟頓時一陣慌跳。
……
「那些盜匪就在船上。」衙差氣喘吁吁地向韓鈺稟告。
崔禎望著不遠處的畫舫,遠遠看去畫舫上仍舊一片慌亂。
「侯爺,」韓鈺道,「我們立即過去吧,不要讓那些盜匪再逃了,若是能人贓並獲,這案子也算有了進展。」
崔禎點點頭。
韓鈺臉上露出謹慎又欣慰的神情:「多虧衛所的人動作快,否則又要被他們得手了。」
馮安平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這一晚上跟著知府大人和定寧侯跑來跑去也不知道會有個什麼結果。
但是他隱隱覺得,這案子不該這麼簡單。
如果被知府大人和定寧侯查清,那他家的魏大人要往哪裡擺?
不對,肯定不對,這件事定然另有蹊蹺,他還指望著魏大人帶他一起立功呢,否則他豈非白白賄賂了那麼多牛肉,雖然牛肉都進了一隻雞的腹中,但那也是賄賂啊。
崔禎道:「將畫舫圍住。」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去瞧瞧就知曉了。
今天端午節哈,祝大家端午安康!
愛大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