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對上

  第3章 對上

  周如璋再也顧不得別的,快步跑到船頭,只見湖面上只是微微盪著波瀾,除此之外什麼都瞧不見。

  「姐姐不能跳,這湖水可深了。」顧明珠背著手向後躲了躲,很是小心害怕的樣子,半張臉藏在幔帳後,露出一隻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目光中充滿了好奇。

  周如璋總覺得,她真的從這裡跳下去,這傻子會高興地拍手。

  「你方才丟了什麼進去?」周如璋顧不得與顧明珠兜圈子,急於知曉實情。

  顧明珠道:「石子。」

  周如璋道:「我瞧見你扔了個物什下去,好像並非是石子。」她荷包里除了要交給崔禎的蠟丸之外,還裝了其他物件兒,若是落入水裡就會沉下去,所以即便她跑得很快,也沒有看清楚。

  顧明珠嘴唇動了動還沒說話,旁邊的寶瞳已經道:「周二小姐不用擔憂,我家小姐無論丟什麼我們顧家都絕不會心疼。」

  看著顧明珠的笑臉,周如璋只覺得胸口一滯,如果丟的是她的荷包,顧家當然不會心疼,不知為什麼遇到這個傻子顧明珠之後,她就做什麼都不順心。

  「明珠妹妹,」周如璋耐著性子,「你扔掉的是不是一個荷包?」

  周三太太皺起眉頭,覺得女兒頗為失禮:「璋姐兒你做什麼?」

  顧明珠卻不計較的點頭:「是啊,是個荷包,荷包不能丟嗎?」

  「能丟,」寶瞳說著伸手遞給顧明珠一塊銀子,「只要小姐喜歡,什麼都能丟。」

  顧明珠接過銀子未加思索「嗖」地一下丟入湖水之中,寶瞳立即又掏出一塊碎銀子,顧明珠不停的向湖中扔去,扔了八九次才住了手,向寶瞳莞爾一笑:「寶瞳,累,不玩了,我餓。」

  主僕兩個走到桌子旁坐下,寶瞳拿了糕點遞給顧明珠,顧明珠吃得津津有味兒。

  周如璋緊緊地攥著帕子,望著不遠處的湖面,船繼續前行,愈劃愈遠,周如璋腿腳有些發軟。

  「璋姐兒還不過來坐。」

  周三太太再次開口,周如璋才走了回去,方才她著實沒有看清楚,總不能言之鑿鑿地說那隻荷包就是她的,即便是她的又要怎麼撈起來?

  換了旁人她還能仔細問兩句,偏偏遇見了一個傻子。

  周如璋心亂如麻,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船很快靠岸,周如璋起身想要尋顧明珠說話,卻見顧明珠打了個哈欠:「嫂嫂我想睡覺。」

  崔四太太笑著道:「快去歇著吧,等你一覺醒來夫人也就回來了。」

  寶瞳扶著慵懶的少女向院子裡走去,眼見就要消失在眼前,周如璋焦急起來:「明珠妹妹與我們去花廳里再坐一會兒吧!」

  崔四太太笑著接話:「二小姐有所不知,珠珠身子不好,每日出來走動一會兒就要歇著,否則就會生病。」這是她親眼所見,她與懷遠侯夫人一起做針線時,顧明珠就躺在旁邊的小塌上酣睡,幾個時辰不曾挪動身子,這孩子的傻病可能就是這樣來的。

  周如璋臉色更加難看。

  天色漸漸黑下來,崔家在花廳里擺了宴席。

  周三太太看著坐立難安的女兒,不禁皺起眉頭:「來的時候還好端端的,怎麼轉眼就如此神不守舍。」

  「母親,」周如璋抿了抿嘴唇壓低聲音:「我的荷包丟了,裡面放著的就是我要交給侯爺的東西,我已經讓人去尋了。」

  聽得這話周三太太委實吃驚不小,生怕被崔四太太看出端倪,找了機會將女兒拉到一旁:「哪裡丟的?在園子裡?」

  周如璋眼睛發紅,她就是不知道那荷包到底在哪裡?她也讓小廝下到湖中去尋,可惜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尋到。周如璋正要將顧明珠的事告訴母親,讓母親與崔四太太說說,多請幾個崔家下人幫忙,這東西對侯爺很重要,就看到崔家管事匆匆忙忙上前來道:「四太太,侯爺和二爺回來了。」

  周如璋眼睛一亮,侯爺回來就好了,終於有人為她做主了。

  崔四太太顯然沒有料到,吃驚不小,立即站起身:「人在哪裡?怎麼也沒有事先說一聲。」

  周三太太與周如璋也是面面相覷。

  崔四太太起身告罪:「侯爺回來了,我讓人去準備一下,侯爺知曉三太太和二小姐在這裡,還說要來見見。」

  等崔四太太離開,周三太太才看向周如璋:「一會兒見到侯爺,你要怎麼說?」

  周如璋吞咽一口,自然實話實說,不過……即便尋到了荷包,恐怕在侯爺心中她也成了個粗心的人。

  ……

  崔禎翻身下馬,快步走進了大門。

  崔四太太忙上前行禮:「侯爺,您來了。」

  定寧侯府沒有跟著族中子弟排序,但論年紀崔禎還是畢恭畢敬地喚了一聲:「四嫂。」

  崔四太太看了一眼定寧侯身上的長袍和他腰間的長劍,風塵僕僕卻壓不住他身上的殺氣,一時不敢抬眼直視,早知道侯爺會回來,她就不會讓四老爺出去了。

  崔四太太道:「我讓人備好了飯菜,侯爺先梳洗一下就用飯吧!」

  崔禎大步向院子裡走去:「一會兒二弟和親兵也要過來,勞煩四嫂先安排他們。」

  崔四太太應了一聲。

  崔禎接著道:「周家人在哪裡?」

  「花廳。」

  聽到這話,崔禎吩咐管事:「去稟告一聲,我現在就過去。」

  「這……」崔四太太看向崔禎這身衣衫,本想說,侯爺這樣去恐怕不好吧!思量到崔禎的脾性最終沒有開口。

  崔禎大步向前走去,周家人知曉他為何回來,既然這樣也不用做面子上的功夫。

  周如璋聽到外面響起腳步聲,立即有人道:「侯爺。」她的心頓時一陣緊張,想要起身去屏風後做做樣子,卻發現崔家沒有幫她遮掩的意思。

  這是定寧侯的安排?

  就這樣毫不避嫌地與她見面,是不是承認了兩家姻親的關係?如果蠟丸還在她定然會歡喜,可現在她不知是福是禍。

  帘子一掀,高大的人影邁進屋子,周三太太下意識地站起身,周如璋心跳如鼓,手心都捏出了汗。

  「坐吧!」一道威嚴深沉的聲音響起,崔禎端坐在椅子上。

  周三太太微微皺眉,按照禮數她是崔禎的長輩,崔禎應該向她行禮叫一聲三嬸,崔禎卻沒有這樣做,顯然並不將周家當做姻親。

  不將這件事坐實,璋姐兒想要進崔家恐怕不易。

  周三太太端起茶潤了潤嘴唇開口:「如珺嫁過來快五年了,改日侯爺也該去周家看看長輩,我們家老夫人時常會提及侯爺和如珺。」

  崔禎並不在意,冷冷地道:「我將周大小姐送入崔家祖墳,只是為了保全兩家臉面,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

  說到底周如珺只是寫在他身邊的一個名字罷了,他給的臉面已經足夠多,周家該懂得適可而止。

  周如璋眼見屋子裡的氣氛變得冰冷,侯爺的脾氣她聽說過,母親這樣說未免太過著急,崔禎那麼容易就能被壓一頭,這些年也不會在朝中有那麼多建樹。

  「侯爺不要怪罪,我們知曉侯爺要剿滅山西的賊匪,這次來崔家只想幫忙。」周如璋說著咬了咬嘴唇,儘量讓自己顯得沉著些。

  崔禎朝周如璋直直地看去,那漆黑的眼眸讓周如璋不禁打了個寒顫,都說常年征戰的武將眼睛中有殺氣,她今日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崔禎表情更加冰冷,他是要在山西剿匪,一來除掉後患,二來也能得了擁護,不過這些都要從長計議,算計不好就會落人口實,他接到周家送來的信函,對周如璋手中的東西有幾分興趣,卻也不至於因此從邊疆趕來,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借盜匪案摸清山西的底細,他不能只顧得在前面打仗,將背後隨便交給旁人。

  不過既然回來了,他自然還是要看周如璋拿到的線索。

  「東西呢?」崔禎問過去。

  周如璋面若金紙,戰戰兢兢地道:「丟……丟了。」

  崔禎皺眉:「什麼?」

  「丟了,」周如璋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就丟在崔家了。」

  崔禎目光幽深:「只要你是真的丟在了崔家,我都能讓人尋到。」

  周如璋道:「我進崔家時荷包還在,然後就去後院祭拜了姐姐,回來之後發現荷包就沒了,我讓人去尋一直都沒有找到,有可能……有可能……」

  崔禎不說話,周如璋硬著頭皮說下去:「有可能被顧大小姐撿到,扔進了湖裡。」

  崔禎面上波瀾不驚:「珠珠?」

  ……

  顧明珠回到自己的屋子,拿出了周如璋的荷包。

  剛好在游湖的時候,她裝作將荷包丟入了水中,其實是在騙周如璋,在扔出去的那一刻,她將荷包收入袖子裡,丟出去的是塊石子罷了。

  寶瞳遞給她的那些散碎銀子也是如此,這種偷梁換柱的手法是張老爺教她的,這兩年她躺在床上養病時勤加練習,不止能打發時間,多一技傍身也是好事。

  不過這些小把戲頂多就能騙騙女眷,瞞不過那些練家子,但對她來說也已經足夠了。

  之所以沒有真的將荷包扔入湖中,是因為她還沒仔細查看那荷包,生怕漏下什麼。

  她在周如璋面前「丟」荷包入水的舉動,會將周如璋的注意力引到湖水之中,果然周如璋上了當,剛剛她瞧見周家小廝已經下湖中去尋找,天將黑了,在湖裡找東西談何容易?找不到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這樣一來就為她爭取了時間,等她檢查完荷包,仔細看了蠟丸中的東西,再行處置了這荷包。

  顧明珠思量著再次打開了荷包,裡面有個包銀的小匣子,匣子中放了一隻梳篦和一些女子用的小玩意兒,怪不得荷包拿起來這麼沉。這梳篦不會是周如璋想要一併給崔禎的吧?看來在周如璋心中,崔禎已是她的掌中之物。

  顧明珠嘴角揚起一抹輕笑,她早就不是周如璋的長姐,周如璋心思如何,與她無關,她真正在意的是這樁案子,顧明珠將蠟丸取出來捏碎,蠟丸中果然有一張紙箋,上面似是畫著一幅圖,顧明珠一時看不明白,正欲仔細思量。

  「大小姐,」寶瞳道,「夫人回來了,定寧侯也進府了。」

  顧明珠一怔,定寧侯不是明日、後日才會到祖宅嗎?這倒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剛剛安排好的一切,可能會因為崔禎的提前歸家出差錯。

  ……

  懷遠侯夫人林氏從知府家的宴席上回來,最終也沒帶回來太多消息,侯爺為朝廷籌備戰馬,不想卻遭遇了盜匪,讓那些戰馬數目足足損失了一半,朝廷追查無果,侯爺也被傳入京中問話,她留在山西打聽消息,如果能讓朝廷早些查明此案,也許侯爺就能少受責罰。

  沒想到韓知府也為盜匪之事一籌莫展。

  踏進院子,就有顧家管事迎上來:「夫人。」

  不管其他事,林夫人先問女兒:「珠珠怎麼樣?」

  喬媽媽笑著道:「大小姐在園子裡玩了好一會兒,還跟著崔四太太一起游湖,方才剛回房。」

  林夫人臉上露出笑容,聽到珠珠好,她的煩惱也跟著去了一半似的。

  喬媽媽接著道:「定寧侯回來了。」

  林夫人早就聽說周家人會上門,崔禎回到老宅定是為了這一樁:「明日再見定寧侯吧。」想必定寧侯和周家有要事商談,她一時半刻也不會離開山西,不急於相見。

  林夫人快步走去住處,剛進院子,就看到一抹身影迎出來。

  「珠珠。」林夫人伸手將顧明珠摟在懷裡,低頭看著女兒的笑臉,她的煩惱一時全消了。

  母女兩個親昵地拉著手進屋,等林夫人換了衣服,顧明珠伏在林夫人膝上聽林夫人說話。

  林夫人叫來寶瞳,將顧明珠的飲食起居都問了一遍,手指輕柔地梳理著女兒的髮鬢,不時地低頭看女兒,總覺得女兒面容紅潤,現在比什麼時候都要康健,心中不由地感謝神佛保佑。

  這樣她就很滿足了,回來的路上她還思量,這場風波過後,就讓老爺遞摺子歸家,不再任什麼官職,他們一家靠祖上的田產過日子。

  「母親,」顧明珠的手輕輕地摸了摸林夫人的肚子,「要將弟弟好好生下來。」

  林夫人欣喜異常,她隨隨便便與女兒說的話,女兒竟然記住了,難道女兒的病也在慢慢好轉?

  她慌忙止住思量,不能奢望太多,也許是哪個丫頭多提了兩句,一會兒她問問寶瞳就知曉了。

  林夫人正要說話,伏在膝上的顧明珠卻爬了起來:「寶瞳說了,母親要多休息。」

  果然是寶瞳。

  林夫人點頭:「好,母親答應你。」她也希望這一胎是個男孩子,這樣等老爺和她老了,就能有人替他們照顧珠珠,她也就安心了。

  說完這話,顧明珠突然想到了什麼:「母親,我去沐浴。」

  到底還是小孩子。

  「好,」林夫人寵溺地笑著,「去吧,一會兒母親再與你說話。」

  「寶瞳,走。」顧明珠拉住寶瞳向外走去。

  看著女兒的背影,林夫人欣慰地點了點頭。

  走出林夫人屋子,顧明珠的眼睛變得明亮起來,她要慢慢地將自己「痊癒」的消息透露給父親、母親,欲速則不達,更何況現在許多事父親、母親不知曉最好。

  顧明珠回到房中,讓寶瞳吩咐下人打來熱水沐浴,她則快步走入套間拿起一張紙,仿照蠟丸中紙箋上所畫的圖,在紙箋上簡單畫一番,然後將寫好的紙箋疊好放入水中。

  墨跡在水裡暈開,最終模糊成一片印在那紙箋上,顧明珠將這張紙箋放入了蠟丸中,將蠟丸送入荷包的暗袋裡。

  蠟丸已經被她捏開,不過經過這樣一番安排,這蠟丸就像是不小心被破壞了一般,蠟丸壞了,其中的紙箋自然就暴露在水中。紙箋被水泡過,墨跡也就化開,上面無論寫了什麼就再也看不清楚。

  如此,她就能放心地讓崔禎尋到荷包。顧明珠並不擔憂周如璋看出端倪,因為她查看之前蠟丸是完整的,可見周如璋沒有將蠟丸打開過。

  「小姐要怎麼做?」寶瞳道,「定寧侯回到了崔家,他會不會尋這東西?」

  顧明珠道:「我將荷包丟入後院湖中,想必周如璋也會如此稟告崔禎。」

  對付周如璋容易,應付崔禎可就要花些精神,崔禎萬一安排更多人手去水裡打撈,發現荷包並不在,那就麻煩了。如果她早知崔禎會這麼早回來,可能會用別的法子處置荷包,現在說這些都晚了,她需要補上這一漏洞。

  寶瞳驚訝:「可是小姐丟荷包的地方在湖中心,除非乘船前去。」

  顧明珠脫掉衣裙換上一身黑色短褐,安慰寶瞳道:「我自有辦法。」這荷包不能隨便丟,一定要扔在她們遊船的地方,只因為這湖是死水,既然沒有水流,丟下去的物件兒就不會沖的太遠,否則會被崔禎懷疑。

  來到崔家她就知道會對上崔禎,如果連崔禎這關都過不了,那她就別想做後面的事。

  顧明珠避開人,一路到了湖邊,沒有遲疑她立即滑入水中,如同一條魚兒輕巧地向湖中游去,她要無聲無息地做好,不能被任何人察覺。

  崔禎帶著人走到湖邊,他看著平靜的水面,天已經黑了,就算要打撈也要等明日,可他卻不是個喜歡等待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