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主宰
十幾歲的小姑娘,在翠竹林里撲蝴蝶,好不容易抓到了一隻,轉頭想要向人炫耀,卻不小心讓蝴蝶掙脫了,那笑容立即就凝固在她臉上。
不過很快她就忘記了這回事,再次在竹林中找起來。
陸慎之看著顧明珠,顧大小姐的心智就是個小孩子,一直也長不大了,怪不得崔家篤定的說,問她也是無用。
陸慎之沒有離開,反而繼續挪動腳步,離顧明珠越來越近。
「你做什麼?」
陸慎之腳剛剛落下,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高呼,他立即轉身看過去,只見一個丫鬟目光炯炯地望著他。
「你是誰?為何到我家小姐身邊。」丫鬟瞪著他,有種衙差審訊犯人的氣勢。
陸慎之正要說話。
「二舅爺,您怎麼在這裡?」
管事媽媽匆匆趕過來,看到陸慎之鬆了口氣:「四太太在前面等您呢。」
管事媽媽說完看向寶瞳道:「寶瞳姑娘,這是我們太太娘家的二舅爺,」
寶瞳不情不願地行了個禮,臉上的神情頗為不快。
陸慎之也知道自己唐突:「衙門在查金塔寺的案子,我剛好看到顧大小姐在這裡,就想問她兩句話。」
管事媽媽立即道:「二舅爺是太原府同知,正好管著這樁案子。」
這樣一解釋,寶瞳的臉色好了一些,再次向陸慎之行禮:「二舅爺怎知這是我們家大小姐?」
管事媽媽表情有些不太自然,顧大小姐這個樣子,寶瞳護主也可以理解。
不過寶瞳的問題卻不好回答。
為什麼?難道寶瞳真不清楚嗎?心智不全的人又不常見,看一眼就什麼都知曉了。
問題是寶瞳從來都不肯承認顧大小姐有痴傻病,逼得別人也只能睜眼說瞎話。
陸慎之道:「我聽到有人喊顧大小姐的名字。」
寶瞳這才不再多話。
陸慎之也不耽擱時間,走到顧明珠身邊:「顧大小姐。」
顧明珠不甚在意,轉頭就又要去找蝴蝶。
「顧大小姐,」陸慎之道,「你還記得金塔寺嗎?你不小心走失了,還有人掉下了山坡,你說你看到了兩個人,另外一個人長得什麼模樣?他看起來像是多大年紀?」
顧明珠聽到金塔寺微微抬起了眉毛,不過這樣的情形只在她臉上一閃而過,她立即抬腳奔著花間的一隻蝴蝶而去。
管事媽媽忙道:「二舅爺,大小姐興許已經不記得那樁事了。」
陸慎之腦海中卻浮現出方才顧大小姐那微微抬起的眉毛,顧大小姐也不一定就全都忘記了。
畢竟在金塔寺受過委屈,應該能留下些印象,要怎麼才能從她嘴裡得到他想要的訊息?對於這樣心智的人,只能問一些確切的話,通過她的表情辨別對錯。
雖說這樣的口供在衙門裡沒用,但對他卻十分重要,他想知道「珍珠大盜」是不是真的回來了,如果是真的,那麼七年前的那筆帳他還跟「珍珠大盜」算清楚。
陸慎之這樣思量間,顧明珠又跑遠了。
現在周圍人多,不是好時機,他要找機會再詢問,陸慎之看向管事媽媽:「帶我去見姐姐吧!」
聽到背後傳來離開的腳步聲,顧明珠嘴角浮起一絲笑容,想要從別人嘴裡獲得真實的消息,就要拋出一些他感興趣的內容,審訊也是主宰和服從,誰著急誰就會被人掌控。
陸大人顯然很著急,詢問她時有目的地問她:「那人看起來像多大的年紀。」這樣說,是因為陸大人心中已經有了猜測的人選,通過年紀就能認定他心中的答案是對還是錯。
那陸大人是想要她見到的人年紀大些還是年紀小些?
下一步陸大人會給她更多答案。
崔四太太看到了二弟的身影,忍不住鼻子一酸,差點就掉下眼淚。
陸慎之坐下來,崔四太太立即將下人遣了出去。
「二弟,」崔四太太抿了抿蒼白的嘴唇,「我聽崔家人說,你姐夫與那些盜匪有關,他怎麼會做這種事?我……我不相信。」
陸慎之眉眼間多了幾分沉重,在崔四太太期盼的目光下,他開口道:「姐夫不是那樣的人。」
崔四太太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再也忍不住哭出聲。
陸慎之不知該怎麼安慰姐姐,眼下的情形讓他有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都是我的錯。」
「與你有什麼關係,」崔四太太道,「你又不知道會有這種事發生。」
說完這話,崔四太太想起一樁事,就在崔家人逼問她的時候,她腦海中有件事一閃而過,後來在廚房裡做桂花糕時,她終於記起來了。
崔四太太看向陸慎之:「他們說盜匪之前藏在了我們莊子上,我們莊子從來不進生人,只是有一次老爺跟我說,你讓他安置些災民過去。」
聽到崔四太太這話,陸慎之的手指微微收攏。
崔四太太沒有注意這些,接著道:「你說會不會是那些盜匪混在了災民當中?若不然從這裡查查,果然是這樣的話,我家老爺不就能洗脫罪名了嗎?」
陸慎之垂下眼睛,不知在思量些什麼。
「二弟,你聽到我說的了嗎?」
陸慎之這才點頭:「好,我會讓人去查。」
崔四太太繼續道:「崔家人說,他們懷疑衙門中有人給那些賊人通風報信,我家老爺與衙門裡的人又不熟,憑白就遭了懷疑,依我看他們是找不到人了,才誣陷給老爺,你們府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七年前的『珍珠大盜』案是不是也要扣在我們頭上,我仔細想了,那些商賈丟的財物不多,萬一被冤枉興許還有條活路,可如果『珍珠大盜』的罪名扣下來,那我們家可就……
你姐夫無官無職,靠他一個人怎麼可能做成那樣的大案,你與知府大人這樣說說,看看能不能將你姐夫放回來。」
崔四太太說著眼淚又要湧出來,她不能不多想,畢竟涉及到了人命。
陸慎之聽到這裡,端起茶來喝,茶碗到了嘴邊卻又被他放了下:「阿姐,都是我不好,七年前我就犯了錯……鬧得賑災糧被燒,餓死了那麼多百姓,如今姐夫又……我一心想著為百姓做些事,不但一事無成還護不住家人。」
「胡說些什麼,」崔四太太瞪圓了眼睛,「燒賑災糧的是『珍珠大盜』,要說有錯也是你們沒抓到那盜匪,可你為了抓『珍珠大盜』一年多在外都不曾歸家,也算盡了心力,再說七年前你不過一個小官,知府、同知都在那裡,你能左右得了什麼?現下更和你沒關係,不過你要好好查案,早點將一切弄清楚。」
陸慎之抬起眼睛,目光沉著而堅定:「阿姐,姐夫不會有事的,我定會保他周全,只是將來難免要辛苦你們些,我們陸家還要你們多多幫襯。」
弟弟沒來由的一句話,讓崔四太太弄不清楚其中的意思,陸家有二弟在,哪裡用得著她這個出嫁女。
「你……」
「我其實是來找侯爺的,」陸慎之道,「我想來想去這太原府能夠幫姐夫的也只有侯爺了。
原本我心中有些擔憂恐怕侯爺與太子有牽連,做事也許會有失公允,可現在姐夫進了大牢,也顧不得許多了。
侯爺為了維護一方安定,不顧生死,可見是個心存百姓之人,這次又涉及崔氏族人,他該不能袖手旁觀。」
陸慎之說完這些仔細地看著崔四太太:「姐夫被抓,崔家人如何?有沒有安慰姐姐?」
崔四太太現在發現二弟今日有些怪怪的,也許是擔憂她在崔家的處境。
想想方才崔家人審問她的架勢,崔四太太臉上一閃晦澀,正要說話,只聽門口傳來顧明珠的聲音。
「糕……糕……」
管事媽媽道:「大小姐,您吃了好幾塊了,不能再吃了,肚子會疼。」
兩個稚嫩的聲音也加進來:「還要,還要。」
崔四太太看向陸慎之:「是孩子們,我去看看。」
門一打開,兩小一大,三個身影立即衝進來將崔四太太團團圍住。
崔四太太的小女兒琳姐兒還抱住了母親的腿:「母親做桂花糕好吃,我們還想要。」
崔四太太親昵地摸了摸女兒的頭:「過會兒母親再去給你們做,現在不能吃了,免得積了食。」
還好三個孩子算是聽話,沒有繼續吵鬧,大約是玩累了,三個人轉身坐在了木塌上。
孩子們進了屋,陸慎之和崔四太太不便再說什麼,崔四太太道:「二弟要在家裡等侯爺?」
陸慎之頷首:「有些話不好在衙門裡說,想必一會兒侯爺也就回來了。」
他應該去前院裡候著定寧侯,這樣才算是禮數周到,可他還想要問顧大小姐幾句話,留在這裡才有機會。
「琳姐兒,你們在玩什麼。」
崔四太太看到女兒手裡捏著把檀木梳子與顧大小姐湊在一起,兩個女孩子不知道在忙乎些什麼。
二弟在她屋子裡,林夫人不方便進來,崔四太太就想帶著兩個女孩子去花廳,於是一步步走上前,當她看清楚琳姐兒手裡的物件兒時,臉色立即變得鐵青:「琳姐兒,你們在做什麼?這是從哪裡來的?快給我。」
崔四太太的疾言厲色嚇到了顧明珠和琳姐兒,琳姐兒手一松一個娃娃從她衣裙上滾落下來。
娃娃滾到崔四太太腳邊,崔四太太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那娃娃上用硃砂寫著生辰,看起來格外的詭異。
陸慎之低頭看了一眼,立即幾步上前將娃娃撿了起來:「怎麼現在還有人用厭勝之術。」
而且是在崔家,還被幾個孩子拿在了手裡。
幾個人怔愣片刻,崔四太太立即看向琳姐兒:「這是從哪裡來的?」
琳姐兒只有五歲,她從未見過母親這般模樣,不禁眼睛紅了:「就在林子裡,我們玩的時候見到的。」
「這上面記得生辰是誰?」陸慎之將手裡的娃娃遞給崔四太太看。
崔四太太半晌終於想起來:「這……這是周氏,侯爺的正妻周如珺的生辰八字。」當年她和族人操持周如珺下葬,所以知曉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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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