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今日齊呼孫大聖
城南縣學。
群情激奮。
士子之中,不乏自小錦衣玉食的大戶子弟,他們和報導中的楊家父女完全生活在兩個世界。
但經過藝術渲染後的文字,極易給人造成情緒衝擊。
畢竟,大多數人都具備『人性』這種東西。
起先,士子們是同情,接著便是迷茫,最後轉變為了憤怒。
在得知擊殺潑皮朱阿四的義士至今仍被關在縣衙大獄內,匯聚的憤怒就變作了躁動。
不過,哪裡可是縣衙,殘存的理智還是讓這群年輕的、以天下為己任的、熱血的士子不敢輕舉妄動。
陳英俊坐在書案旁,很糾結。
心中既有對張貴等人的憤怒,又有對縣衙關押義士的不滿,還有對今日頭條的不悅。
因為四版那篇社論最後結語『試問今日之域中,可有青天否!』,說的不就是他爹爹沒有為桐山縣撐起一片青天麼
坐在陳英俊身旁的徐志遠,把頭條看了一遍又一遍,忽然起身高喊道:「諸位同窗!大家只關注了張貴、楊家父女一事,可看了這期的詩詞專欄?」
「都什麼時候了,誰還有心思看詩詞!」
「說的好!現下我們當合力營救義士,不能使義士流血又流淚!」
有人借用了今日頭條中的一句話,馬上有人也道:「詩詞乃為小道!難道我們也要學那衙上諸公,不肯俯首看底民一眼麼!」
這又是署名愈濃所作文章里的話。
「不是不是!」徐志遠有些著急,再不顧儒雅,跳上書案大聲道:「今日這首七律,大有深意!我讀來給同窗一聽.」
聽他這般說,吵嚷眾人逐漸安靜下來。
徐志遠清清嗓子,大聲朗誦道:
「一從大地起風雷,便有精生白骨堆。
僧是愚氓猶可訓,妖為鬼蜮必成災。
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里埃。
今日齊呼孫大聖,只緣妖霧又重來.」
學堂內.靜可聞針。
頭條今天刊印的章節便是《三打白骨精》,這首七律似乎可以理解為《西遊釋厄傳》的延伸。
但結合當下之事,『精生白骨堆』說的是那可不就是張貴這些為禍百姓的潑皮麼!
所以作者期盼孫大聖能在歡呼中登場,揮起千鈞棒,澄清玉宇、驅散妖霧.
「這又是哪愈濃所作麼?」有人喃喃問道。
「嗯,對!」激動的漲紅了臉的徐志遠低頭看了一眼署名,堅定道。
「天哪!這到底是名怎樣的奇女子啊!既能作出『待到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這種惹人憐惜的詞作,又能作出『今日齊呼孫大聖』這樣的慷慨之句!」
「先莫管這女子奇不奇!我只問諸位同窗,便是一名女子也知替這世間不平疾呼,我輩難道就在此枯坐麼!」
徐志遠站在書案上,越說越激動,忽然振臂一呼,「今日此時,我等俱是孫大聖!驅散妖霧、澄清玉宇,捨我其誰!走,去縣衙!」
「走!」
「同去!」
「好!」一呼百應的感覺,真讓人著迷,徐志遠跳下書案,往旁邊看了一眼,道:「緯廷,你去還是不去!」
早已被勾起熱血的陳英俊一咬牙,起身頓足,「去!」
一旁的張文浩卻一把拽住了陳英俊,忙道:「緯廷兄!你若跟著去了,置縣尊臉面何處啊!」
陳英俊仰臉四十五度望天,大有一副英勇就義的架勢,義無反顧道:「上安國邦、下撫黎民,此乃為大道!大道當前,其餘皆為小事!」
說罷,邁開雙腿追了上去,「志遠兄,等等我!」
我反我爹去!
縣衙後堂。
氣氛稍顯沉悶壓抑。
堂內兩側,坐著七八名身穿員外袍、錦衣長衫的老者。
主位上,是一臉糾結的陳景彥,坐他下首的,是一臉不樂意、咬緊牙關不肯鬆口的張典史。
今日一早,數位鄉賢聯袂來訪。
陳景彥自然知曉是怎回事,故作意外的同時,心想到,這陳馬快好快還真把人請來了。
這老狐狸,收了陳初的寶貝,自然要有所表示。
但他出這個主意,其實難度還蠻大的,未必沒有讓陳初知難而退的意思。
不成想,僅僅隔了一天,還真給他辦成了。
可讓陳景彥始料不及的是,便是有了眾多鄉紳求情,張典史依然硬挺著不肯鬆口。
底下鄉紳自然不樂意了,於是氣氛就變得尷尬起來。
正此時,外邊卻突然跑來一位門子驚慌道:「縣尊大人.外邊來了許多縣學士子要衝進來,三班快攔不住啦!」
「.」
「.」
眾人訝異,輕易不動怒的陳景彥也不由變了臉色,沉聲道:「隨我去看看!」
刑房三班攔不住士子還真不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其實也不是攔不住,而是不敢攔啊!
你沒看沖在最前頭的士子都有誰麼?
縣衙兵房主事徐虞侯的幼子、縣尊老爺的長子、吏房貼司蔡贇的族弟甚至還有西門押司的堂侄.被西門發擰著耳朵提溜到了一旁。
這麼一群桐山縣頂級二代,誰他娘敢攔!
除非把那些大佬們都搬出來。
皂衣們且攔且退,在二堂門口迎面撞上了陳景彥帶著眾官佐、鄉紳快步走來。
「放肆!」
陳景彥的出現,令眾多熱血士子的氣勢為之一頓。
便是躺平縣令,也是名義上的一縣父母,還是有些威懾力的。
徐志遠左右看了看,硬著頭皮上前一禮,道:「縣尊大人,我等只想問問,劉氏兄弟擊殺作惡潑皮為民除害,何罪之有?為何要羈押這等義士!」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如何斷案,本官自會依照國法施行,伱們飽讀聖賢書,這些道理還不懂麼!」
陳景彥呵斥道。
「《齊刑統》卷二八有載,若遇歹人行兇,雖非被傷、被盜家人及所親,但是旁人,皆得捕系,以送官司。捕格法准上條,持杖拒捍,其捕者得格之,持杖及空手而走者,亦得殺之.那張貴等人正是於鷺留圩持械行兇之時被劉氏兄弟擊殺,何罪之有!」
底下馬上有士子小聲接腔道,陳景彥正待反駁,卻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不由往人群中睃巡起來.
說完便矮身、低頭躲在同伴身後的陳英俊,後背忽然被人推了一下,不由一個趔趄竄到了最前方
「.」
「.」
爹,我閃亮登場了!
呵.爹的好大兒!
父子倆面面相覷。
陳英俊往後看了一眼,也沒找出推自己出來的兇手,但當下難堪還要化解,苦思一陣憋紅了臉,才忽做驚訝狀,「噫,這不是爹爹麼.你怎在此啊!」
「給我滾過來!」
陳景彥低聲喝罵一句,卻聽東西跨院同時傳來一陣嘈雜腳步。
陳初回頭一看,西門恭、蔡源、蔡贇、徐虞侯正往這邊跑來。
這是認領神獸來了。
接下來就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這可不成!
和士子混在一起的皂衣中,忽然有人嘶啞著嗓子喊道:「大家莫要難為陳縣尊,不肯釋放劉氏兄弟的是那張典史.」
「.」
現場再次為之一靜。
士子們對縣尊尚有些懼意,但你張典史一個不入流的微末小官算個囊求!
不知誰先拋出一隻鞋子,緊接二堂門邊就下起了一場鞋雨,兜頭朝張典史砸了下來。
「拿著雞毛當令箭!」
「張典史,豈無妻女呼?以後若歹人欺辱了你家女眷,你又當如何!」
立志要做孫大聖的眾士子終於為高亢情緒找到了的宣洩口。
「莫要傷著張典史!」
關鍵時刻,還需看陳馬快!
只見他一個飛撲想要護住張典史,卻腳下一個拌蒜沒站穩,把張典史撲到了士子中間。
張典史失了平衡,下意識伸手,摁在徐志遠胸口才止住了去勢。
人高馬大的徐志遠紋絲不動,呆愣片刻後,忽然抬手給了張典史一拳,嚷嚷道:「你們都看見了啊,是他先動的手.」
詩。
一會還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