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如何成為皇后?

  六月下旬,由數十艘官船組成的龐大船隊自蔡州沿淮水順流而下,經淮陰轉南,走南北大運河直入長江。

  一路上順風順水,僅用了七八日,便到達了長江南岸的潤州。

  一路乘船,雖省了趕路辛苦,但完全沒有受到任何特殊照顧的虎頭等人卻也狼狽萬分

  正值暑期,天氣炎熱,幾十位女子共乘一條船,每日洗漱都要排上半天隊,至於洗浴沐身的條件更不具備。

  以前,學堂不是沒有組織過社會實踐活動,但那時出行的人數不多,學堂不但會安排好所有後勤工作,且有生活老師隨行出則馬車,入則客棧。

  哪有過現下這般辛苦,七八天連個澡都不能洗。

  如此情形下,女校學生之間的差異便顯現了出來.以虎頭學堂好友、烈士遺孤羅香秀為代表家世普通的學生,並不覺這少許不便難以忍受,南下臨安的興奮勁頭未受絲毫影響。

  可虎頭、周芷若她們,情緒卻漸漸低落起來。

  二十七日傍晚,船隊停靠潤州北瓜洲渡。

  一路上夜宿官船、幾乎從未登岸的蔡貴妃,卻罕見的在潤州下了船。

  潤州能有這麼大的面子,皆因浙東路權提舉常平使桑延亭特意在此迎候.當年江寧織工示威,桑延亭正是在任知府。

  他、甚至如今楚皇跟前的紅人羅汝楫,都是在那時倒向了大楚,蔡貴妃在江寧官場歸正一事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現下眼看大楚一統天下之勢已成,而蔡嫿以前和他們打過交道,且陛下寵妃、蔡相之女的身份,足夠做他們在新朝的靠山了。

  特別是桑延亭,因率城歸附有功,由江寧知府升任浙東路提舉常平使也就是浙東路的第四把交椅。

  浙東路自古富庶,桑延亭對於此次升遷還是相當滿意的,美中不足的是.他這提舉常平使前頭加了一個『權』字。

  意味著,此職只是暫時安排,也可稱作臨時工。

  桑延亭自然想將這個『權』字拿掉。

  為此,今日這排場搞的相當大.

  酉時末,日頭偏西,潤州城北迎接蔡貴妃鳳駕的人群排出幾里遠。

  沿岸停靠的某艘官船上,虎頭、吳君如幾人憑舷眺望,只見身著紅綠官袍的大小官員,早已恭敬侯於路旁,各家貴婦有命服的穿命服、沒命服的也穿上了最為莊重的衣裳。

  余者還有鄉紳代表,士子代表各行各業。

  好似潤州左近州府內,有些頭面的人物都聚在了此處。

  而蔡嫿的四駕鳳車剛在渡口裝好車架,侍女正在往車內搬運納涼用的冰鑒、竹蓆、香爐、軟榻。

  遠處的桑延亭等人翹首以盼如今已入盛夏,即使傍晚依舊炎熱,但他們卻無一人露出不耐神色。

  「貴妃娘娘的排場真大」

  在擁擠潮濕的船艙睡了幾日,吳君如不由酸酸的嘀咕了一句。

  卻不料,她話音剛落,便有蔡嫿身邊侍女匆匆趕到了幾人所乘船隻,只道:「貴妃請幾位一同上車,今晚入城歇息。」

  周芷若一聽,馬上露出了笑容.今晚隨貴妃入城,便能好好沐浴一番了!在船上不便,身子都快餿了!

  吳君如也要邁步,卻見虎頭站在原地一動未動,不由道:「相宜,你愣著作甚,快走呀!」

  虎頭卻耷了眼皮,低低道:「再堅持幾日,便到臨安了咱們一介草民,哪有臉面去叨擾貴妃娘娘呀!」

  「.」

  周芷若一看便知道,相宜這是因為被蔡嫿冷落了七八天,耍小性子呢。

  按說,她本該和小姐妹站同一陣線但沐身的誘惑終歸大過了義氣,忙挽了虎頭的胳膊小聲勸道:「哎呀,你和貴妃娘娘是一家人,和自家人有甚好計較的,走啦」

  在周芷若和吳君如拉扯下,虎頭半推半就下了船。

  蔡嫿鳳車雖由六駕縮減為四駕,但車轎卻委實不小,像一棟小房子似得。

  三人入內,頓覺清爽.冰鑒內冒著絲絲涼氣,上方鎮了一盤葡萄。

  蔡嫿斜偎在軟榻上新封婕妤、前者貼身丫鬟出身的茹兒,將葡萄一一摘下,仔細用帕子將葡萄表皮上水漬擦乾,再放回蔡嫿觸手可及的地方。

  蔡嫿和妙儀仙長說著話,不時伸手拈一顆葡萄入嘴,那心安理得的模樣怪不得早年貓兒愛喚她地主婆。

  蔡婕妤出身蔡家.在東京皇城時便住在蔡嫿的慶寧宮、便是回到了蔡州,依然堅持住在青朴園。

  不管是在外,還是私下,蔡婕妤在貴妃面前一直以下人自居。

  見虎頭等人進來,蔡婕妤和妙儀先後同三人互相見禮,只有蔡嫿隨意一指,淡淡道:「坐吧。」

  只招呼了這一句,蔡嫿便轉頭對妙儀道:「將這幾日你說於本宮的事,整理成一套小冊子吧,待本宮到了臨安會用到」

  「是。」妙儀恭敬回道。

  這一幕,讓虎頭心裡愈加不是滋味.僅從兩人談話也能聽出,這幾天妙儀應該是一直跟在蔡嫿身旁,吃住都在那艘最為寬敞豪華的大船上。

  虎頭不嫉妒能在大船上吃的好、睡的好,卻吃味蔡嫿和這個女人親近、卻不管她。

  畢竟,蔡嫿和皇后娘娘相交莫逆,一人主外一人主內,關係融洽的很說是虎頭的半個姐姐,也不為過。

  在所有人眼裡,出門在外,她和虎頭親近才對但出發數日,蔡貴妃身邊只有蔡婕妤和妙儀,渾似將虎頭遺忘了一般。

  虎頭低頭不語,義氣的吳君如卻暗暗生了氣,她沒想那麼多,只覺蔡貴妃以前對虎頭好都是裝的,出了門故意欺負虎頭!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貴妃娘娘,出發前,我和芷若還想著能沾相宜的好處,隨她待在娘娘身邊、不受旅途之苦呢,沒成想,娘娘竟忘了相宜哈哈。」

  人的名樹的影,即便心裡有氣,可吳君如暗戳戳的指責卻十分克制、小心。

  最後那聲近似討好的笑聲,又暴露阿如底氣不足、外強中乾的實質。

  正拈著一顆葡萄進嘴的蔡嫿聞言,笑嘻嘻將葡萄放回了盤子,卻道:「相宜一個大活人,本宮怎會忘了?」

  「.」說『忘了』總還算個理由,可蔡嫿卻親口說出自己沒忘,吳君如一時不知該怎說了,吭哧了半天才小聲道:「那那近日天氣這般炎熱,娘娘也不喊相宜去你那邊.我們好多天都沒沐浴了。」

  「嘻嘻~那艘鳳船、這架鳳車.你以為誰想坐就坐的麼?茹兒是陛下敕封的婕妤,妙儀仙長在河北時也有功於陛下說起來,她們都是國朝功臣,理應受到優待。阿如你做過些什麼.」

  雖口吻和善,但話卻不客氣,吳君如登時被嗆紅了臉,『我,我』了兩聲,再說不出話來。

  虎頭趕忙偷偷拉了拉吳君如的衣袖,讓她不要再說了。

  「茹兒,將車簾打開。」

  而蔡嫿這邊,又莫名其妙的吩咐了一聲,茹兒不明所以,卻還是上前將車簾打開半扇西南側的餘輝恰好三進車廂內,蔡嫿保養得當的臉蛋沐浴在金黃晚陽中,氳起一層光化。

  只見她忽然纖指一伸,指向遠處翹首以盼迎接鳳駕的人群,勾起嘴角笑道:「風光不?」

  「.」

  無人作答。

  蔡嫿擺擺手,茹兒放下車簾,蔡嫿這才看向了幾個小丫頭,笑問道:「你們可知,如何才能成為一名開國公侯的妻子?如何才能成為皇后、貴妃?」

  「需有賢良淑惠的品行」

  有心緩解氣氛的周芷若連忙想了一個萬金油式的答案。

  「嘻嘻嘻~」蔡嫿被逗的笑了起來,反問道:「賢良淑惠,芷若你說本宮占了哪個?」

  「.」

  這.說實話,惡名在外的蔡貴妃,確實一個都不占啊。

  周芷若一臉尷尬。

  若蔡嫿不想好好聊天,以虎頭幾人的淺薄道行,根本接不上話。

  直到這時,蔡嫿才環顧三人,神秘兮兮道:「做公侯妻、做帝王后一點不難,只需你們在公侯尚是食不果腹的逃戶、在帝王尚是世人鄙夷的皂衣差人時,嫁給他們便好了很簡單吧,哈哈哈」

  眾人自然能聽出蔡嫿是在拿淮北武勛、當今陛下舉例子,吳君如只覺被蔡嫿捉弄了,脫口而出道:「那蔡婕妤入宮時,陛下可早已定鼎半壁江山了!」

  即使茹兒就在身邊,蔡嫿卻也毫不避諱道:「所以,她和陛下之間是君臣,而非家人!」

  妙儀好像聽出了某些弦外之音,仿似隨意的看了虎頭一眼。

  果然,虎頭好像也聽明白些什麼,低頭不語。

  身為旁觀者,妙儀最清楚這其中只可意會的玄妙大楚後宮,妃嬪已定,便是皇后不顧顏面,讓胞妹也入宮侍奉君王,又該給後者什麼身份?

  封為美人、婕妤,有些低了。

  可就算壓過蔡婕妤、陳婕妤兩人一頭,封為婉容、昭儀之類的,仍舊不顯尊貴.至少是比不上她如今的超然地位。

  畢竟,四月楚皇登基時,起先是打算封小趙娘子為國公主的,在皇后的勸諫下,此事才作罷。

  當初一品國公主不做,現在讓小趙做個四、五品的美人、婕妤?

  再者,都說這位小趙娘子自幼受陛下寵溺,若一朝從手心明珠淪落為位於四妃之下的後宮一員,她能受得了這落差?

  身份一旦改變,陛下永遠不可能再像以前那般對她肆無忌憚的溺愛了.在妙儀看來,這筆買賣不值得。

  除非皇后早逝,陛下愛屋及烏之下,仿南唐舊事,立小趙為後。

  抱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妙儀陰暗的想到。

  經一夜盤桓休整,翌日午前,隊伍繼續沿運河南下。

  七月初二,抵達臨安。

  當日午後,陳初親自於碼頭迎接蔡嫿。

  百官當前,蔡嫿分外恭敬,表情嚴肅,行禮一絲不苟。

  可當兩人共乘一車返回臨安城的途中,這妖妃便原形畢露了,口口聲聲要幫貓兒檢查一下,陛下可曾潔身自好。

  近來,隨著陳初登基,身邊人越發恭敬,偏偏蔡嫿這般人前端莊、私下放蕩的反差,頗讓陳初受用。

  就連同在車內的茹兒,也暗自贊道:陛下在宮裡時,一月能留宿貴妃宮中十幾回,不是沒原因的!

  瞧瞧,這就是夫妻情趣!

  不過,鑾駕幾步外便是護衛親軍,再怎樣也至於在車駕里胡來。

  申時回宮。

  兩人去到陳初暫住的偏殿,直到日頭偏西才收兵罷戰。

  酉時三刻,殿內光線已稍顯昏暗。

  陳初站在龍床前方,邊穿衣邊道:「今晚設宴招待淮北來的學子,嫿兒不一起去麼?」

  蔡嫿光著身子趴在床上,如瀑青絲從床沿順滑垂下,氣息雖已平復,但遲遲未能徹底散盡的餘韻,讓她連眼睛都懶的睜開,閉眼有氣無力道:「身子要散架了,不去了。」

  「咦,這還是當年嘴上從不服輸的嫿姐麼?」

  陳初彎腰穿靴,隨口調笑一句。

  可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蔡嫿緩緩睜開了眼,殿外夕陽透過菱花窗從身後為陳初打了一道背光。

  那道身影依然挺拔,看向自己的目光雖比當年深邃了許多,卻柔情依舊。

  蔡嫿嘆了口氣,脈脈道:「怎還能和當年比呀我遇見你時二十一歲,如今十一年已過,我都老了呀,哪像初郎.還如同小牛犢一般。」

  年齡焦慮嘛,是個女人就有。

  陳初自是聽出了蔡嫿口吻間的惆悵,不由重新坐在了床邊,撫摸著蔡嫿的臉蛋道:「嫿兒姐哪裡老了?陳小郎打小就喜歡嫿姐這種長腿大姐姐,當年桐山初見,陳小郎便對嫿兒姐動了色心,沒想到,還真讓我得手了!朕平生最得意的三樁事,一則白手占蔡州、二則平遼東、三則,便是抱得嫿姐歸.」

  「噗嗤~」

  算不得多出彩的情話,將蔡嫿逗的笑出聲來,捉住陳初的大手,十指相扣溫存片刻。

  隨後起身,摘下掛在床頭的玉帶,跪在床上親自幫陳初在腰間系了,緊接又幫陳初整理了一下衣領,柔聲道:「陛下去吧,莫在此耽誤的久了,人家又要罵我糾纏陛下,耽誤正事了。」

  「誰敢?抓來打板子!」

  陳初說笑一句,低頭往蔡嫿額頭上吻去,後者卻一仰臉,張臂勾了陳初的脖子,吻向額頭的嘴唇最終落到了蔡嫿的唇瓣上。

  幾息後,兩人分開,陳初轉身出門時,蔡嫿忽又喚道:「陛下。」

  「怎了?」陳初駐足回頭。

  「虎頭的事,貓兒的來信中說了吧?」

  「嗯。」

  「來前,我已和貓兒商議,此事怎樣處置,全憑陛下心意。只要不使宮中失衡生亂.」

  「嗯,我會妥善處置。」(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