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妒

  翌日,日上三干。

  巳時,貓兒遣寒露來青朴園催了三回,也只等到王爺一人扶著腰緩緩下了樓。

  見樓下的茹兒不住往樓上張望,似乎在考慮要不要上樓請兩位娘娘就餐,卻聽經過她身邊的王爺牛逼轟轟道:「咳咳,你家三娘和玉儂怕是要睡到中午了,茹兒待會將飯菜送上去吧。」

  茹兒屈身一禮,沒說『奴婢知曉』一類的,反而抿嘴偷笑道:「王爺威武~」

  出了青朴園,陳初隨寒露走向小飯廳。

  晨午時分,後宅一片靜謐,只柔芷園方向時不時傳出幾聲男女孩童參差不齊的讀書聲。

  飯廳內,除了桌上飯菜,便只有貓兒一人等在裡頭。

  見官人到來,貓兒親手盛了粥飯,陳初在坐位上坐了,沒話找話道:「你們都吃過了吧?怎就娘子一人在此啊?」

  貓兒將粥輕輕在陳初面前放了,意有所指道:「為何只我一人?阿瑜和嘉柔在教孩子們讀書,至於另外兩個為何沒來,官人還不清楚麼?」

  「呵呵.」

  「官人~」貓兒輕喚一聲,在陳初身邊坐下,頗有點語重心長的意思,「官人常年征戰,在外風餐露宿,回家正是休養之時,哪能這般這般無度」

  身為大婦,家中發生點什麼貓兒一清二楚,昨晚玉儂偷偷溜進青朴園當然也瞞不住她。

  這種事傳出去,官人落個荒淫名聲還是輕的,貓兒擔心的是官人身子吃不吃的住.沒見麼,官人自打坐下,時不時便會揉一揉腰。

  「嗯嗯,娘子說的是。」

  陳初埋頭吃粥。

  王府無長輩,貓兒這大婦自然有勸諫的權力,再說了,人家說的也沒錯。

  但知道自己錯了,並不意味著一定要改.

  恰好此時,前頭有人稟報,西夏宰相斡道沖求見。

  眼瞅繼續留下來要被貓兒耳提面命,陳初便臨時改了主意,趕忙扒了幾口粥飯,藉機去了前頭。

  貓兒望著急匆匆離去的背影,干坐片刻,去了青朴園。

  青朴園二樓。

  貓兒徑直推門入內時,隔著一道垂下來的緋紅薄紗,蔡嫿和玉儂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兩人睡的四仰八叉,各露出一條大長腿,瑩白膚色和大紅錦被形成了強烈的色彩反差。

  地板上,胡亂堆放著幾條洇濕被褥,屋內,瀰漫一股淡淡腥甜。

  見此狀,貓兒連寒露都沒讓進來,直接關上了門,隨後快步走到窗前推開窗子,微冷秋風頓時灌入屋內。

  貓兒趕緊大口呼吸了新鮮空氣,涼爽空氣也激的玉儂一個哆嗦,隨後迷迷糊糊睜開了眼。

  仔細一瞧,咦,這不是姐姐麼!

  昨夜荒唐種種瞬間湧上心頭,玉儂沒來由好一陣緊張,趕忙爬了起來,賠笑道:「姐姐,好早呀」

  「早你個頭!快巳時中了!嬈兒她們一篇千字文都誦完了!」

  一開口,貓兒果然沒好氣,拿嬈兒來磕磣她這個娘親。

  因玉儂起身,被窩裡僅剩那點熱乎氣也跑的差不多了,畏冷的蔡嫿悠悠醒轉,睜眼見貓兒一臉不開心的站在床前,卻也不懼。

  反而慢條斯理的坐了起來,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

  此時,玉儂和蔡嫿皆寸縷未著,特別是後者,隨著伸懶腰的動作,纖細的腰身、嫩藕玉臂愈加將那具細枝大果的身材優勢展露無遺。

  兇器展示麼?

  「王妃這麼早來奴家這裡,可是有事?」

  蔡嫿開口時,光著身子跪在床上翻找自己的內衣,那副模樣惹的貓兒更加不快了,不由低聲斥道:「你倆,先穿上衣裳,現下樣子成甚體統!」

  蔡嫿在床上掀被扔枕卻沒找見自己的衣裳,不由看向了玉儂,「我的褻衣呢?」

  「我我怎知道呀?」

  反正玉儂是找到了自己的系帶胖次,趕緊縮回被窩穿了上去,蔡嫿見狀卻作怪似得,提起被角猛地一掀,將被子丟到了地上。

  導致人家玉儂春光大泄,沒了被子的遮掩,貓兒才看到,玉儂另一條腿上還裹著長度直到大腿根的白絲襪.

  哎呀呀,這小蹄子裝備還挺全。

  玉儂不敢朝蔡嫿發火,只低聲嘟囔一句「蔡姐姐真煩人.」,趕緊將散落四處的衣裳穿到了身上。

  只有蔡嫿還在沒心沒肺的笑道:「咦,小蹄子,這會兒知道害羞啦?不是你昨晚死皮賴臉要賴在我這裡不走的時候了!」

  「蔡嫿!」

  眼瞧蔡嫿當著自己的面還這般毫不收斂,貓兒聲音終於嚴厲了起來,也不喊蔡姐姐了。

  直到這時,蔡嫿才扭了扭酸軟腰肢,也不找內衣了,直接將衣裳穿起,似笑非笑道:「怎了?王妃娘娘一大早便這般大的火氣?」

  「還不是你.你們!官人昨日剛回,你們便、便通宵達旦玉儂傻兮兮的不懂事,蔡姐姐也不曉事麼?萬一官人身子有個好歹怎辦」

  被稱作『傻兮兮』的玉儂跪坐在床上,偷偷瞄了姐姐一眼,縮著身子一聲不吭,堅定的做起了小透明。

  蔡嫿卻道:「王爺哪有王妃說的那般羸弱,在安豐、在江寧都請過當地名醫為他把脈調理,人家大夫都說王爺中氣足、氣血旺。嘻嘻,血氣方剛的,不在家裡餵飽,萬一再給你帶幾位姐妹回來怎辦?」

  蔡嫿所言不差,如今的楚王關係到天下四國五朝局勢,關心他身體狀況的何止王府內的家人。

  楚王的年紀,剛剛抵達男子精力活力巔峰的時段

  即便這樣,王府幾乎每隔一個月都要請大夫問診,近年來,大夫對楚王的身體評價相當統一,『筋骨強健、元氣溢滿』都是少不了的詞彙。

  「那」貓兒一時語塞,思索兩息才嘴硬道:「那也不能這般無度呀,今早,我見官人走路時總不自覺扶著腰,一定是累到了。」

  「誰不累?」蔡嫿卻愈加理直氣壯了,只見下床光腳在地板上走了幾步,才道:「我的腰也酸軟無力,走路時腿都發飄了!說起累,我可比他出力多,不信你問玉儂!」

  聽到自己被點了名,依舊跪坐在床上的玉儂忙不迭點起了頭,示意蔡姐姐說的沒錯!

  眼瞅說不過,貓兒氣呼呼的在凳子上坐了

  蔡嫿笑眯眯上前,親昵的趴在了貓兒後背上,悄聲道:「王妃是惱我們昨夜無度,還是惱昨晚我搶了人?」

  「我我可沒惱你昨夜搶人.」

  貓兒的回答明顯沒那麼問心無愧,蔡嫿嘻嘻一笑,又小聲道:「放心吧,今晚沒一個人和你爭搶。」

  蔡嫿說的自信,貓兒卻沒她那般底氣既然是王府大婦,她便要扮作大度,不爭不搶,在人前甚至還要主動將官人推到別的院子,好顯得自己不善妒。

  可分別這麼久,怎會不想和官人說說知心話。

  蔡嫿見貓兒臉上漸漸浮現出些許沮喪神色,忽而站直了身子,對玉儂道:「玉儂,你去一趟柔芷園,便說今日秋高氣爽,你我同阿瑜嘉柔帶孩子們去青雲觀遊玩上香.」

  待玉儂穿上鞋子將要出門時,蔡嫿又道:「讓秦嫲嫲為孩子們備好換洗衣裳,我聽人說,青雲觀內的混元素齋頗有特色,今晚我們在青雲觀吃過素齋便不回來了」

  貓兒愕然抬頭,雖然她一聽便明白了蔡嫿的苦心,可是也未免太過勞師動眾了吧?

  蔡嫿卻笑而不語,直到玉儂下樓走遠,前者才漸漸斂了笑容,只聽她道:「貓兒,八月間,有人遞密信說我索賄,你可聽說過此事?」

  「.」

  貓兒那雙桃花眼瞬間瞪的滴溜溜圓,錯愕道:「誰要害你?官人知曉麼?他怎說?」

  起先,蔡嫿直勾勾注視著貓兒,直到後者發出三連問,蔡嫿才淡淡一笑,「那密信本就是借軍統之手讓王爺看的。」

  貓兒豁然起身,伸手抓住蔡嫿的手就要往外走,「走,我陪你去找官人,當面說清,莫要讓他誤會!」

  蔡嫿卻站在原地紋絲未動,貓兒不由大急,「走呀!你怕甚?」

  貓兒之所以如此著急,正是因為清楚王府女眷安身立命的資本便是官人的寵愛,若蔡嫿因此被官人忌憚、厭惡,莫看蔡家此時風光無兩,頃刻間說倒便倒。

  可蔡嫿見貓兒如此急切,終於露出了燦爛笑容,道:「那是你從小相濡以沫的官人,你竟還這般不了解他?」

  「甚意思?」貓兒疑惑道。

  蔡嫿拉著貓兒重新坐了下來,悠悠道:「他扣下密信,今次卻又繼續將臨安賠款交給我來打理,便說明他從未懷疑過我。昨晚我說要匯報賠款用途,他也未曾提起密信一事,既然他不吭,我也就不問.你說,王爺如此信任我,值不值得昨夜我便陪他瘋一回?」

  貓兒起初只以為昨晚之事,皆是出於情慾,此刻才知還有這般多的曲折,不由沉默半天后才喃喃道:「此事,莫非是蔡相政敵所為?」

  便是不摻和官人公務,貓兒也清楚當今朝廷局勢,她不想說最大的嫌疑『陳家』,才用了蔡相政敵代指。

  蔡嫿卻搖了搖頭,道:「起初,我也以為是阿瑜家做的手腳可後來一想,這手段既不夠狠辣,又不夠高明,反而處處透著那種深宅女子的小家子氣,陳家兄弟做不出來。」

  所謂『不夠狠辣』,是指,就算密信內容全部為真,以陳初對蔡家的倚重,也傷不了蔡家根基,最多為陳初和蔡嫿之間增添一層隔閡,蔡嫿因此被冷落已是最嚴重的後果。

  見貓兒陷入沉思,蔡嫿又道:「況且,此人知道有江寧這筆銀子,卻又不知我事先對王爺透露過.嘻嘻,想來此人和咱們親近的很,但卻接觸不到真正的機密。」

  貓兒終於聽出點味道了,方才蔡嫿說傳遞密信一事『透著深宅女子的小家子氣』,現下又說『和咱們親近的很』,不由警惕道:「蔡姐姐,你懷疑誰,便直說呀。」

  再想起方才蔡嫿意味深長的注視,貓兒馬上蹙起了彎彎的眉毛,「蔡姐姐,難不成懷疑我?」

  「哎呀~」蔡嫿嬌嗔一聲,身子前探,抱著貓兒的臉蛋『啪嘰』親了一口,才掐著指尖道:「就有過那麼一丟丟的懷疑,不過,現下姐姐確信和好貓兒無關啦!」

  「.」

  貓兒氣呼呼擦掉臉頰上的星點口水,惱道:「枉我把你當成天下最親的姐妹,你竟還懷疑我!」

  「咦,還傲嬌起來了,姐姐給你賠不是啦!」

  說著,蔡嫿便又要抱著貓兒腦袋奉上香吻,卻被貓兒摁著臉推了回去。

  「誒,你也知曉我,愛發神經,不定甚時候就得罪人了,你別和我一般見識。」

  罕見的很,這大概是兩人相識多年來,蔡嫿頭一回正兒八經的道歉,再加她態度十分坦率,貓兒嘟著臉悻了片刻,終道:「那你到底懷疑誰?」

  蔡嫿這才坐直了身子,望著窗外,耳聽縹緲傳來的孩童讀書人,翹起嘴角笑道:「剛開始我想不明白,可後來換了個思路,按照那遞信人的思路想了下去,此事若成,誰獲利最大?」

  貓兒認真想了片刻,恍然道:「怪不得你起先懷疑我!」

  按那遞信人的思路,陳初若持信找上蔡嫿說起此事,蔡嫿第一反應認為是阿瑜家在背後做壞的可能性最大。

  由此,可能導致蔡、陳兩家私下很有分寸的競爭變成明面更激烈的鬥爭。

  若兩家因此兩敗俱傷,在外人想來,王妃就成了最大受益者.阿瑜有子,可為世子剪去一個競爭對手;蔡嫿強勢,可剪去後宅唯一一個可能威脅到王妃地位之人。

  想明白了這些,貓兒不由緊張的微微顫抖道:「蔡姐姐」

  蔡嫿抬手輕拍貓兒胳膊安撫,隨後道:「應該是府里的人!」

  話說到這種程度,已近乎明示了就算把梅瑤這種和陳初有緋聞的女人算上,和他有關聯的女人也就那麼幾位了。

  梅瑤、柴圓儀和淮北的聯繫太單薄,根本不可能成事。

  剩下的就是家裡的人了,鐵膽.直接排除,玉儂?她那心眼連顆糖豆都藏不住。

  再排除貓兒和很可能背鍋的阿瑜,還有誰?

  長於深宮,卻從未掌過權,幼稚的手段非常符合這種環境.

  就在貓兒即將說出她的名字之時,只聽樓下一陣嘰嘰喳喳,緊接便是玉儂開心的呼喊,「蔡姐姐,我們人齊啦,何時出城遊玩呀!」

  貓兒和蔡嫿聞言,一前一後走了出來,卻見樓下儘是陳家兒女,各自一臉雀躍。

  嘉柔牽著綿兒正抬頭看向兩位姐姐,也正在為忽然出城喜氣洋洋,見了兩人,甚至還不忘恭謙地率先行了一禮。

  此情此景,甚至讓貓兒一度懷疑自己的判斷,不由側頭看向了蔡嫿,卻見後者同樣笑的一臉燦爛,「茹兒,去前頭請王大叔套車,咱們出城去.」

  下方頓時一陣孩童歡呼。

  貓兒卻猛地想起蔡嫿方才說過『今晚夜宿青雲觀』,不由心頭一緊,趕忙抓住了蔡嫿的手,以小幅度高頻率搖起了頭。

  蔡嫿一看便知貓兒在擔心什麼,不由低聲道:「放心吧!我不會害她!」

  貓兒卻還是不放心,低聲道:「那我陪你去!」

  「你瞎湊甚熱鬧!此事全是我的猜測,莫說沒證據,便是有證據,我看在王爺的面子上也不會動她,最多敲打一番.」

  說著,蔡嫿扒開了貓兒抓著自己的手,給了後者一個放心的笑容,湊上前附耳道:「今晚無人跟你搶,好好溫存一番。算是姐姐賠給你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