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完顏亮信使李儔、唐擴在榆州被殺,徹底斷絕了雙方維持體面的可能。★💔 ➅❾ᔕнù᙭.𝕔όⓜ ♙☮
待消息傳回黃龍府,完顏亮無奈之下,只得在朝中進行了一番清洗,將部份仍忠於金帝的大臣武將秘密處死。
為獲『大義』名分,完顏亮讓渡大量利益,聯合塔塔爾、克烈、卓陀、石敦等金人部族,三月上旬於達魯城會盟。
聚金人兩萬,各族僕從軍五萬,號稱十萬,誓要『清除奸佞,迎帝回京』。
由於完顏亶『南狩』事發突然,完顏亮整合內部又耗費一段時間,待大軍南下時,已是三月下旬。
而齊國這邊自楚王三月初九率軍抵達榆州,只做了一日休整,便繼續揮師北上。
此時的中京路,各州府先收到了金帝以太子之名頒發的詔諭,痛斥逆臣完顏亮欺君擅權,號召大金官民群起攻之。
緊接,又收到了黃龍府以朝廷之名急遞來的公文,言道皇上被奸臣小人蒙蔽,命各地文武堅守城池,待朝廷大軍前來接收。
一時間,各州守軍守臣無所適從,惶惶不安。
三月十三,陳初率本部,以及為勤王而聚集在榆州南京韓企先部、歸化耶律廣德部、利州宇文虛中部、恩州吳銀石部、榆州龐大固、建州金軍.
各族共計六萬餘人,以中京路留守高存福為帥、金帝寵臣通玄國師為監軍兵臨建州城下。
建州守軍此時就在城下大軍中,城中僅剩數百老弱,且原都統術虎早已在上月榆州事變中,被完顏亶砍了腦袋。
十三日正午,城外將太子親諭和中京留守高存福的親筆信射入城內,一個時辰後,緊閉了一上午的城門大開。
知府率文武官員出迎。
為表明立場,建州文武已在大軍入城前,將『逆臣』術虎留在城內的家眷子嗣殺戮一空。
兵不血刃,取下建州。
隨後,兵峰繼續前推,短短八日,連下興中、咸康、盛吉、弘政四城。
因有太子諭旨在,同樣沒怎麼遇到抵抗。
直到二十二日,聯軍進抵大凌河西岸的海北州時,出身塔塔爾部的守將黑罕才攔住了大軍去路。
在前頭充任開路先鋒的,乃合札親軍。
新任統領塞蒲力,原為合札親軍中的一名低級軍官,因在榆州事變中毫不猶豫的對上官馱滿赤古動手,事後由通玄舉薦、太子用印,一躍成為了合札親軍都統。
一步登天,在歷來講究資歷軍功的軍內,自是有人不服氣。
塞蒲力憋了一股勁,只等建功立業以服眾。
當日進抵海北州城下,塞蒲力按以往流程,命人將太子諭旨和高存福書信送入城內。
可僅僅一刻鐘後,那名信使的腦袋便被吊在了海北州西門之上。
塞蒲力勃然大怒,不等後續主力到達,便以簡易器械發動了攻城。
海北州已深入金國腹地,為金國東京路門戶,拿下此地,後面便是一望無際的肥沃大平原。
當地雖駐軍不多,卻同樣以金人為主,戰力不俗。
激戰一個多時辰,守將黑罕依託城牆之利,數次擊退塞蒲力的進攻,後者傷亡二百餘,卻不得寸進。
戰至午後,眼看上頭了的塞蒲力又要組織強攻,副手斡勒溫不願意了,拽著塞蒲力急道:「皇上南狩,我合札勇士僅有兩千隨行,你難不成今日要將這兩千勇士都填進這海北州城下麼!」
「我是太子親命的合札主將,斡勒溫,你想抗命麼!」
因攻城不利而窩火的塞蒲力見對方敢質疑自己,怒而拔刀。
斡勒溫本就對塞蒲力不算服氣,自然不吃他這一套,當場也拔了刀。
雙方侍衛同樣如此,一時間軍帳內劍拔弩張。
恰此時,有傳令兵來報,後方大軍主力已至,命兩位將軍前去議事。
雙方這才借著這個台階收起了兵刃。
未時末。
二人來到中軍大帳,上首坐著主帥高存福,左右分別坐了監軍通玄,和齊國楚王
其餘將領皆立於帳內。
高存福身為渤海人,是最早一批跟隨老祖阿骨打起事抗遼的外族後裔,兼之他中京留守的身份,坐了主位尚可勉強服眾。
通玄為皇帝最為寵信之人,有座位也說的過去。
可一個齊國王爺大喇喇坐在此處,讓斡勒溫甚為不滿。
漢人,便是僥倖在河北路贏了一場又如何漢人地位低賤,莫說金人,便是渤人、遼人也比他們尊貴的多!
在金國內部,漢人軍士最不堪戰,只能跟在金國勇士的屁股後頭做奴做仆。
而今,竟讓他堂而皇之的坐在此處!
「元帥,海北州城堅壕深,逆軍精良方才攻城小挫,待夜半子時,末將再組織勇士趁夜偷襲」
這邊,塞蒲力一邊為自己莽撞攻城不克做出辯解,一邊又主動攬下了夜半攻城的任務。
而斡勒溫一聽,當即反對道:「我合札親軍皆為大金千里挑一的勇士,擅野戰,卻不擅攻城!都言漢軍擅仿地鼠掘進地道,不如將攻城之事交與他們!」
眼見斡勒溫當眾拆台,塞蒲力不由轉頭怒目而視。
斡勒溫卻不看他,以不遜眼神掃視帳內的陳初、吳銀石、龐大固等漢將。
那輕蔑不分內外,公平的分配給了齊國陳初,和金國吳、龐二人。
頗有點『在坐的都是垃圾』的意思。
陳初從始至終一直是一副輕鬆神態,仿佛沒聽出斡勒溫的挑釁一般。
可龐大固卻不依了,拍案而起道:「你說誰是地鼠?」
方才還一口流利漢話的斡勒溫卻烏拉拉說了幾句女真話,龐大固聽不懂,卻料定沒甚好話,撲上去便要與斡勒溫廝打。
還好有帳內侍衛將他攔下。
高存福呵斥兩人一句,大帳內才重新安穩下來,隨後笑呵呵看向了陳初,「陳帥意下如何?」
高存福幾乎是被裹挾著站隊了金帝一方,當初榆州事變,頗多值得懷疑的地方,且一個月來,待在南京的金帝所出軍政命令,皆出自於太子。
看來,皇帝病重的消息並非空穴來風。
如今聯合齊國進攻海陵王的計策,出人意料的近乎荒誕。
即便在身不由己的當下,高存福也存了騎在牆頭觀望的心思。
至今,他和黃龍府的密信往來也未斷絕。
所以,高存福想看看在河北勝過金軍的齊軍到底成色如何。
本以為那楚王會推諉一番,卻不料他只短暫思索了幾息,便笑著回道:「好!這海北州,我們來打!」
話音一落,耶律廣德、宇文虛中、吳銀石等各族將領神色各異。
他們和高存福一樣,都想看看近來聲名鵲起、被齊國吹成天下第一強軍的淮北軍,到底是騾子是馬。
陳初在心中稍一盤算,當即對身後親兵道:「招周旅帥進帳。」
不多時,一身甲冑的周良大步入內,先朝名義上的聯軍主帥高存福隨意抱了抱拳,就當是行過禮了,隨後才面朝一側的陳初,乾淨利落的單膝點地,大聲道:「末將周良,楚王有何吩咐!」
聯軍雖各有各的班底,但像周良這般毫不掩飾的,卻也少見。
「起來吧。」
陳初先喊周良起身,才道:「周旅帥,我將武同一部配屬與你,命你在兩個時辰內拿下海北州城!」
「嗡~」
帳內盡皆譁然。
若非眾將明知周良乃楚王嫡系,大家都要以為楚王這是要借攻城一事,故意難為周良。
這海北州雖不是什麼大城,但終歸是金國東京路門戶,聯軍中最精銳的合札軍打了一晌午,連城頭都沒攀上去,你淮北軍兩個時辰拿下?
開什麼玩笑。
卻不料,周良沒有任何猶豫,利落抱拳道:「末將領命!」
旁人不知,良哥兒還能不知『配屬武同一部』是啥意思麼?
如今武同的天雷一團,合計配備各種口徑天雷炮百餘門,此次北來,更有新式大口徑炮列裝。
周良見過炮團野外操練,那大口徑天雷炮,打在山上,碎石飛濺百丈,氣勢如天崩!
這玩意兒,簡直就是為攻堅破城量身打造的利器。
別說兩個時辰,那城牆只怕兩刻鐘的齊射都撐不住。
見陳初和周良片刻間便做出了安排,輕鬆的猶如逛窯子一般,白白傷亡二百餘人的塞蒲力和斡勒溫臉上自是掛不住。
斡勒溫又用那女真鳥語嘟囔了一句什麼。
自有譯人在陳初耳邊低語,翻譯了斡勒溫的話,「漢兒就剩一張嘴了.」
這次,陳初沒裝作聽不見,抬眼看向了斡勒溫,笑道:「你不信?」
見陳初發問,斡勒溫也不懼,哈哈笑道:「你們若能兩個時辰打下海北州城,我的腦袋摘給你!」
「好!」
陳初當即接下了他的話,轉頭看向周良,「周旅帥!敢不敢立下軍令狀!」
「一個時辰!一個時辰拿下海北州!」
這話瞬間讓帳內眾將的議論聲壓不住了。
好狂妄的齊將!
周良回答了陳初的問話,轉頭便盯著斡勒溫道:「我一個時辰拿下海北州,若超時不克,你砍我的腦袋!若一個時辰內拿下,我砍你腦袋!你敢不敢隨我立下軍令狀!」
「.」
斡勒溫至今仍不信周良能在一個時辰內破城,但對方無匹的自信,卻讓他心生疑慮。
可此刻,帳內眾將的目光紛紛落在了他身上,騎虎難下。
「好!我與你立下軍令狀!」
申時三刻。
海北州城,已被討逆聯軍以圍三闕一的方式圍了北、西、南三門。
眼看對方旌旗招展,無邊無際,再有『奉皇命討逆』的大義,城內不免軍心浮動。
「妖道挾持皇上.海陵王已親率大軍來援,兄弟們只需堅守一兩日,待海陵王至,必有重賞.」
海北州都統黑罕盡力安撫部眾時,西門三里外,一輛輛大車停在了一處平坦小丘之上。
天雷炮可是整個淮北軍的寶貝,也占據了最多的隨軍力夫,待大車抵達炮位,力夫們先在炮位前立起了一張張畫著滾滾天雷的木板,遮擋了炮位上的工作過程。
與此同時,陣前豎起一座丈余高台。
國師通玄身穿八卦明黃法衣,頭戴七星冠,一手持了桃木劍,一手掐了法訣,口中念念有詞。
因炮位有木板阻隔視線,站在黑旗軍陣後的耶律廣德、宇文虛中、吳銀石、斡勒溫等人並不清楚淮北軍正在做什麼,且大多被在陣前施法的太虛吸引了注意力。
「這是作甚?那齊國楚王難不成想讓這道人招來天罰破海北州城麼?」
宇文虛中以譏諷口吻低聲道,但他身旁的耶律廣德早年間卻在黃龍府親眼目睹過通玄空手生出三味真火的神跡,不由將信將疑道:「國師乃得道仙人,說不定真能像那諸葛亮一般,引來風雨。」
另一邊吳銀石卻嗤笑一聲道:「諸葛亮也不過引來東風而已,如今咱們又不是水戰,引來風雨有個卵用!原以為這淮北軍能在河北勝了宗弼大帥,該有些真本事,想不到卻在這兒裝神弄鬼」
不遠處,斡勒溫見此,似乎也放下心來,甚至周良巡視列陣黑旗軍時路過他旁邊,斡勒溫還調侃道:「周將軍,裝神弄鬼也算時間哦!如今已過了兩刻鐘.」
周良卻露出森森牙齒朝他咧嘴一笑,「你也再好好看看這花花世界吧,時間不多了。」
少傾,小丘上的天雷炮一團似乎準備已畢,豎起木板上紛紛打開了射擊孔。
隨後,太虛的一名徒弟走到了陣前高台下,悄悄朝師父豎了豎大拇指。
太虛見狀,忽然之間,肢體動作大了起來。
只見他手掐法訣,仰面朝天,渾身顫抖,口中大喊道:「雷神將,六甲六丁,聞吾招乎,疾速降臨!興雲吐霧,擲火萬里,鬼無逃形天雷,降!」
一聲大喝之後,太虛鬚髮皆張,食指中指併攏,猛地指向了海北州城!
這一番聲情並茂的表演,將陣後幾名將領都唬住了,某一瞬間,真的以為隨著他這一聲『降』之後,會有天兵天將降臨凡塵。
可.
這一聲後,四野一片寧靜,啥事都沒發生。
只有穿過曠野的春風,拂動太虛的黑髮.
太虛繼續保持著原有姿勢,惱怒的瞪了前來報信的徒弟一眼。
想來,定然是後者沒算好時間按原計劃,該是他一聲『天雷,降』之後,便是萬炮齊發啊!
心知背後有無數人在看著自己,太虛只得硬著頭皮,收回手臂,再猛地一指,「天雷,降!」
寧靜依舊
擦,還沒準備好?
「天雷,降!」
稍顯滑稽的一幕,引得耶律廣德和吳銀石捂嘴狂笑不已。
「這老道,終於露餡一回,往後看誰還」
耶律廣德一句話尚未說完,忽覺地面一震,緊接,如天崩一般的密集爆裂幾乎在同一時間炸響。
眾人只覺耳中嗡鳴,整個身體都隨著空氣震盪帶來的擾動戰慄不已。
胯下戰馬更是紛紛嘶鳴,個別馬匹被驚的前蹄高高揚起,將馬背上的吳銀石掀翻在地。
「怎了!怎了!」
吳銀石落馬,不覺疼痛,卻被這番響動嚇的臉色蒼白,趕忙向同伴詢問發生了什麼。
可馬上的耶律廣德、宇文虛中、塞蒲力等人卻一個個瞪大了眼,看向海北州的方向,像是見了鬼。
吳銀石驚訝之下,趕忙爬起,視線這才能越過前方列陣黑旗軍,卻看到了讓他永生難忘的一幕。
只見,方才還好端端的海北州西牆,此刻卻多了數十個黑乎乎的大洞,牆垛也缺了一塊。
還有那厚達半尺的硬木城門,竟不知被何物沖開了一個三尺方圓的大窟窿,隱約可見門後殘肢斷臂、以及被嚇傻了一般的軍士。
「發生了何事!」
吳銀石因方才被震的耳朵嗡鳴,喊聲特別大。
可一眾將領卻耳聾了一般,傻呆呆望著城牆,下一刻,又幾乎同時看向了仍在台上施法的通玄道人,不,是通玄仙長!
「急急如律令,天雷,降!」
恰好,通玄又是一指。
這一次.兩邊終於對上了節奏。
通玄剛一伸手,方才那一陣巨響再次來臨.
吳銀石眼睜睜看著南門之上的箭樓,像被天神用重錘砸到了一般,那一人粗的樑柱突然從中折斷,木屑、磚瓦、肢體、血霧、灰塵.齊齊揚上了天空。
即便隔了三里遠,也能聽見一陣令人牙酸的木材擠壓變形的吱嘎聲,下一刻,兩層高的箭樓轟然倒塌
隨即,第三輪響聲又起。
度過最初的驚愕之後,吳銀石、耶律廣德等人這次同時回頭,看向身後的小丘。
卻見一股股濃煙自擋板後升騰而起,小丘上方,已聚起一團明顯煙霧。
再轉頭看向海北州,僅僅三輪齊射,城門已轟的稀巴爛,牆頭上更是沒了人影。
接著,第四輪雷聲又起。
陣前,某些不明所以的金、渤、遼軍士,已嚇得面無人色,不由自主朝依舊盡心盡力施法的國師跪了下來,瘋狂叩頭。
已移至陣前的周良,眼看城門大開、城牆搖搖欲墜,抽刀而出道:「兄弟們,今日出境第一戰,讓蠻子們看看,我淮北兒郎的風采,殺!」
「殺啊!」
數千人齊聲大喊,以建制為單位,朝海北州城蜂擁而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