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王府團圓

  即將過去的宣慶二年是一個雙立春年,這樣的年份過年時大多會比往年暖和一些。

  淮北剛進臘月時下了一場大雪,隨後便是連續晴日,到了臘月二十九這日,午後氣溫已非常舒服,有了幾分春日的感覺。

  蔡州南桃奚莊村頭,有一塊夏秋時節用來曬糧的穀場。

  冬日穀場閒置,此處成了村民們曬暖的好去處。

  未時初,陳初脖子上馱著綿兒緩緩走向了這處村民娛樂兼情報交流中心。

  幾名坐在磨盤上的老漢遠遠瞧見他,已開始了低聲議論。

  「陶二哥,聽人說咱莊這宅子早在阜昌八年便歸了蔡州督監曹太監,昨日,怎是這小陳夫婦搬了進來啊?他們是甚來歷?」

  被喚作陶二哥的老者搖搖頭,答道:「我哪知曉,許是曹都監家裡親眷吧。」

  另一年紀稍輕些的老漢扭頭看了一眼越走越近的陳初,壓低聲音道:「咱管他是誰,反正咱又不是曹家佃戶,無須怕他。」

  桃奚原屬鄭乙的莊子,陳初在阜昌八年占據蔡州後,將此莊當做蛋糕的一部分,分給了曹小健。

  但淮北歷經幾輪田改,傳統意義上的大地主已幾乎不存在。

  曹小健此時也只是在莊內擁有一座三進宅子、兩處魚塘、百畝桑園,雇了幾戶因當年淮北水患流落至此的逃難人家日常打理。

  其餘原鄭乙佃戶,早已變作了自耕農。

  脫離了土地依附關係,農戶對『貴人』的畏懼自然就減輕了少許。

  說話間,陳初父女已走到近前,陶二忙起身笑著招呼道:「喲,陳公子,帶千金出來頑耍啊。」

  「嗯,陶二伯好啊。我帶孩子出來曬曬太陽,有益身體。」

  陳初昨日便帶著女兒來過這打穀場了,經過一下午的攀談,雙方能勉強算作老相識。

  綿兒常年待在宮裡,皮膚顯得過於白了,明顯缺乏戶外活動。

  陳初剛把綿兒從脖子上放下來,小丫頭便望向了穀場那群小夥伴昨日下午,綿兒隨小夥伴們在穀場打滾、玩泥巴,好不快活。

  是以今日剛吃過午飯,便纏著爹爹帶她來此了。

  不過,跑過去前,扎著兩隻小揪揪的綿兒還是抬頭望向了爹爹,陳初呵呵一笑,先道:「和翁翁們打招呼。」

  綿兒聞言,笨拙的朝幾位老漢行了一個萬福禮,奶聲奶氣道:「問諸位翁翁好.」

  「哎呦,哈哈哈.」

  綿兒乖巧可愛的模樣,登時引得一群老漢紛紛大笑,七嘴八舌送上了誇讚。

  陳初站在一旁,笑的比打了勝仗還開心,這才對女兒道:「去吧,小心別再弄髒衣服,惹你娘親罵你.」

  孩子自有孩子的樂趣,綿兒加入了小夥伴,又像昨日一般馬上成為了焦點人物原因無他,小丫頭一身裁剪得體的好衣裳、娘親親手幫她梳好的髮辮、白白嫩嫩的小臉,和村里這幫小泥猴坐在一起,猶如一群小鴨子中間落入了一隻小天鵝。

  如今即便是日子好了,莊戶人家也沒有給孩子整日做新衣的習慣,畢竟他們長的太快了,往往今年的新衣明年便小了,他們身上穿的大多是哥哥姐姐舊衣改小的衣裳。

  陳初這邊,和一眾老漢在磨盤上坐了,隨手拿出一條小布袋,裡面裝滿了炒花生,以此為零食,就這麼聊了起來。

  「陶二伯,今年收成怎樣?」

  「托王爺的福,今冬這大白菜和蘿蔔賣了個好價,一家子又能過個肥年嘍。嘿,那話是怎說的?哦,對了,芝麻開花節節高,哈哈哈」

  未時末。

  嘉柔在宅子裡待的無聊,且綿兒一走便去了近一個時辰,不免有些擔心,便帶著蔻芸尋去了打穀場。

  此時雖已過了飯點,但明日就是除夕了,家家戶戶的煙囪內仍冒著炊煙。

  蒸炊餅的、打年糕的、炸丸子的、煮肉的,各式香味混合。

  嘉柔久長於深宮之中,哪見過這等煙火氣,每路過一家,都想勾頭看一看人家在準備甚吃食。

  她這模樣,也吸引了一些坐在房前屋後做針線順便拉家常的老嫗們的注意。

  旁的不說,單說嘉柔那容貌衣裝、一舉一動,都和這座普通小莊子格格不入,不怪老婦們低聲議論她的來歷。

  嘉柔自是感受到了被矚目,微感不適,快步走過老婦聚集去才鬆了口氣。

  可見識了別家熱鬧,嘉柔下意識問道:「蔻芸,咱們宅子裡過年,不需準備吃食麼?」

  「呃」

  一行人昨日才到蔡州,忙忙碌碌一天安置,今早,嘉柔又准了管事的篆雲回家探親,炸糕蒸餅這等瑣事反倒沒人管了。

  蔻芸稍一思索,提議道:「殿下,待會奴婢去王府拿些現成的吧,咱們自己準備,有些來不及了。」

  蔻芸和篆雲一樣,出自灑金巷王府,即使現在跟了嘉柔,依舊下意識將自己看作王府的人,所以這邊來不及準備,去王府拿一些在她想來理所當然。

  可嘉柔聽了,卻不高興道:「不用了。」

  人家好歹是一國長公主,過年還吃不起東西了麼?人家又不是要飯的,怎好意思去王府討要。

  少傾,嘉柔走到了村頭打穀場,一眼便看到混在孩子群中的女兒了。

  剛剛一個時辰沒見,小丫頭蜀錦外衫上多了幾道泥巴手印,也不管地上髒,就那麼和一群小泥猴坐在地上,用泥巴捏了小雞小鴨小老虎。

  小手上一旦被泥巴糊滿影響靈活,反手就在身上隨意一抹.

  就連嘴巴兩側也蹭上了泥印,猛一看,像是兩道小鬍子似得。

  這還是自己那個奶香奶香、白白嫩嫩的女兒麼!

  讓爹帶娃,就給我帶成個這?

  嘉柔生氣的在穀場上尋找著陳初的身影,倒也不難找,幾息後便看到了背對著自己正和一群老漢聊的起勁的那道背影。

  氣呼呼上前,蔻芸翹楚嘉柔帶了氣,忙低聲提醒道:「殿下,這是在外頭.」

  嘉柔不由放慢了腳步.

  恰好,幾名老漢聊到近年來的生活變化,陶二伯慨嘆道:「以前那過的叫甚日子?猶記得阜昌三年冬,咱蔡州剛經歷了兩年兵災,年底朝廷忽又加了一門『貢稅』,說是進貢給金國皇帝的稅賦。那年大寒,咱們自己都沒有吃食裹肚,哪還有餘糧交稅啊!」

  「可不是麼!」馬上有人接茬道:「那年大年三十,咱莊上老禿叔一家,不就是被征糧官逼的全家上吊了麼!」

  雖時隔多年,但說起此事,一群人依舊咬牙切齒。

  另有一人帶著恨意道:「若不是楚王主政淮北,咱們早晚也被朝廷折騰死!呵呵,還好,禍害不長命,一家男丁死了個乾淨!」

  這話雖未指名道姓,但『一家男丁死了個乾淨』說的是誰家,桃奚莊老漢都明白。

  在淮北,阿瑜掌控的輿論系統,一直在有意無意削弱劉齊威嚴,樹立楚王名望。

  是以,在當地指桑罵槐兩句劉齊朝廷既不算大事,也是政治正確。

  站在他們的視角,自然無法共情『稅賦乃國家根本』這句話,他們也不了解如今的淮北稅賦系統和當初有什麼不同.

  劉齊時期,既無商稅可收,又不敢對盤踞各地的豪紳徵稅,國家養兵、養官、朝廷運轉的壓力都落在了升斗小民頭上。

  現下,淮北稅賦中,商稅已占了大頭,又有鷺留圩農墾這等類似國營農場的大型屯墾集團統一調度、推廣新糧,戰時亦可毫不猶豫的支援淮北軍事體系運轉,再加上新種帶來的生產力大躍升,自耕農身上的稅賦壓力比起以往不知小了多少倍。

  再者,如今蔡州算上駐軍、軍屬、場坊工人等等,已成為一個人口百萬的大邑。

  如此人口規模,毗鄰蔡州的各個村莊,僅靠種菜、往城內販運蔬菜瓜果,也能過上相當不錯的日子。

  所以,在桃奚莊老漢眼中,過去的劉齊朝廷就是由一群只知盤剝百姓的惡人組成,說起他們嘴巴自然不留情。

  這邊正罵的起勁,忽聽身後一聲悲憤嬌斥,「大膽!」

  眾人嚇了一跳,齊齊回頭,見是昨日剛同『小陳』一起搬來莊子裡的陳娘子,不由面面相覷,看向了陳初.

  世人都有各自立場,嘉柔即便不站在國事角度,只那句『禍害不長命、滿門男丁死了個乾淨』也讓她難以接受。

  陳初起身走了過去,想先將嘉柔帶到別處安撫兩句。

  嘉柔卻倔強的站在原地,紅著一雙丹鳳眼,盯著陶二幾名老漢,道:「你們怎可這般背後議論先帝!這是誅九族的大罪,曉得麼?」

  這話倒沒嚇到幾人,桃奚莊有數名子弟從軍、便是莊子的里正,也是一名淮北退伍軍人,這幫人聚在一起,罵劉齊朝廷、罵金狗時罵的更狠。

  但看在說話好聽的小陳面子上,老漢們不打算與婦人爭執,紛紛閉口不言。

  可嘉柔卻像是要說服對方一般,認真解釋道:「你們可知,先帝在世時,每年春冬不過常服兩套,每日餐食不過四菜兩湯,宮中用度一減再減,吃穿用度尚不如東京富戶。先帝勤政,宵衣旰食,未到子時不寢,不及卯時既起。你們這般詆毀於先帝,良心可安?」

  陶二的兒子就在淮北軍中,身為軍屬,底氣也就足些,聽到陳娘子說了這麼一大串,也激起了他的脾氣。

  只見陶二一拱手道:「陳娘子,你所說,我們自然不曾知曉。但我們卻眼睜睜見過同族親屬活生生餓死、見過同村被稅官逼死、見過淮北水患時外府百姓倉惶逃難,也聽聞過壽州被亂軍屠的赤地千里,江河阻塞!那時,先帝在哪兒?我蔡州若非楚王坐鎮,只怕老朽也早已成了冢中枯骨。

  陳娘子,你說的,或許是真,但和我們這些人又有甚關係?若大齊處處安樂,百姓無凍餒之憂,便是先帝每日山珍海味、終日嬉戲,也堪稱明君啊!反之,大齊若餓殍遍地、民不聊生,便是先帝每年少穿一套衣、每餐少吃幾塊肉,又有何用?」

  早年在莊裡做過私塾先生的陶二伯駁的嘉柔啞口無言,其實陶二的中心思想便是身為帝王,『儉樸、勤政』這些私德最多算錦上添花,身在其位,只需讓國家富強、百姓安樂便是明君。

  你私德再好,將國家治理的一團糟,往輕了說是自我感動,往重了說是無能!

  陶二已經說的很含蓄了。

  嘉柔想反駁,一時無從開口,卻有另一位桃奚村民舉一反三道:「二哥說的在理!就像咱們楚王,雖淮南小報說他好色無度,但那又怎樣?只要能帶著大夥過上好日子,他便是再納上三五十位姨娘,也屬應當.」

  誒~誒~誒!這位大叔,你們說歸說,往初哥兒身上扯啥!

  還三五十位姨娘,姨娘們受得了,初哥兒的腰也受不了啊!

  申時一刻。

  冬季日短,太陽已偏西。

  桃奚莊宅子,陳初同嘉柔坐在一進影壁前的花池上,嘉柔顯然不太習慣如此隨性的坐在外頭。

  那雙眼睛紅通通的,像是剛哭過一場,精神有點萎靡。

  綿兒已洗淨了手臉,應是被娘親哭鼻子嚇到了,小嘴抿的緊緊的,眼窩窩裡有淚花,歪在嘉柔懷裡。

  今天這事,對嘉柔是場衝擊。

  被一位鄉間老農不留情面的剝開了父皇勤政儉樸下,『無能累國』的實質。

  偏偏又拿了枕邊人做了對比,嘉柔的心情自是複雜難言。

  因身世的局限性,嘉柔肯定會有些和陳初不同的理念,陳初打算和嘉柔好好聊聊,但不會選在嘉柔正難過的當下。

  「莫哭了,將綿兒嚇的不輕。」

  陳初說話間,伸手想從嘉柔懷中接過綿兒。

  但兩人自從昨日才熟悉起來,綿兒此時自然不想離開娘親的懷抱,不由往後撤了撤。

  陳初為緩和氣氛,故意笑罵道:「昨日綿兒還說要做爹爹的小棉襖,看來還是和娘親啊!」

  「一年裡你和她見不上幾回,若不是這回我帶她來蔡州,綿兒都不記得你這個爹爹了,哪裡和你親的起來。」

  這是嘉柔回家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自是有幾分幽怨。

  這件事,陳初是有愧的,不由道:「若近來無甚大事,你們母女便在蔡州多待些時日,我多陪陪綿兒。」

  嘉柔沉默片刻,卻道:「明日除夕呢,夜裡你能來麼?」

  除夕夜,闔家團圓陳初若來這邊,家裡不得炸了窩。

  嘉柔耷著眼皮,望著地面,忽又道:「那,你今晚總能留下吧?」

  「嗯,行。」

  陳初脫口而出,隨後狐疑的看了嘉柔一眼.方才嘉柔提出除夕陪她,陳初做不到,緊接她便改成了今日,陳初愧疚之下隨口應下。

  似乎有點故意要一百,其實心理價位只在五十的意思。

  嘉柔被陳初看的不自在,繼續垂著眸子道:「是綿兒想你呀,你昨晚走了以後,她慪了我半夜,非要爹爹抱著睡。」

  「娘,綿兒昨夜沒慪人」

  綿兒從嘉柔懷裡抬起頭,為自己分辨道。

  「你慪了!你自己忘了!」

  「哦」

  陳初哈哈笑了出來,嘉柔眼瞧自己的藉口碑被女兒拆穿,不由期期艾艾道:「嘉柔終歸是個女兒家,無論父皇賢明與否,他在世時,嘉柔總算有個家。如今丑兔兒孤零零一人待在皇城,見旁人一家齊整,自然想與你團圓.」

  嘉柔忽然換了床笫間的自稱。

  自小長於宮中,雖不曾爭寵奪愛,但後宮妃嬪們的手段話術嘉柔也見識過不少,一番話講出,既顯了真情,又露出些許依賴。

  最是能激發男人的保護欲和憐惜。

  陳初張開手臂攬了嘉柔,旁邊還有蔻芸、小乙在,嘉柔稍一猶豫,便乖乖將腦袋靠在了陳初肩頭。

  「抱我,爹爹也抱我.」

  綿兒當即湊了熱鬧。

  此刻若有相機在,定格下來必定是一副充滿愛意的一家三口全家照。

  只是

  「喲喲喲,我們來的不是時候呀!」

  標誌性的嬌媚聲音響起時,貓兒率領王府女團已踏入了大門。

  開口的正是蔡嫿。

  陳初和嘉柔本就坐在進門影壁前,這一下,避無可避。

  嘉柔蹭一下坐直了身子,下意識想要起身,屁股只離開花池矮牆寸許,卻又坐了回來。

  嗯,雖共事一夫,但她是攝政長公主!

  王妃再尊貴,也是臣子,再說了,你那誥命還是嘉柔親自敕封的呢!

  貓兒帶著姐妹們齊齊停在了陳初身前數尺外,先朝陳初抿嘴一笑,「得知嘉柔來了,我們姐妹幾個來看看她。」

  說罷,那雙桃花眼看向了嘉柔。

  既沒稱殿下,也沒向嘉柔見禮.貓兒也有她充足的理由,管你是皇女還是公主,隨了我家夫君,便要認我這個姐姐!

  冬日暖陽,遍灑滿院。

  兩人的視線對接後,竟持續了四五息沒有移開,就那麼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各自盈盈淺笑,似乎都在等對方先見禮。

  跟在後頭的玉儂,興奮的鼻尖尖冒出了細碎汗珠.哎呀!這就是後宅爭鬥麼!好刺激,好刺激啊啊啊啊

  阿瑜微垂著眼皮,置身事外。

  蔡嫿牽著稷兒,饒有興致的在貓兒和嘉柔之間來回打量,似乎是要看看誰先撐不住。

  儘管王府的規矩是陳初不插手後宅事務,此時也坐不住了,連忙抱著綿兒走到蔡嫿身旁蹲下,逗弄道:「綿兒,叫哥哥.」

  小孩子哪懂的大人之間的暗流洶湧,綿兒乖巧,聞聲便乖乖的一個萬福,奶聲道:「綿兒見過哥哥。」

  從小被貓兒和蔡嫿當成溫潤公子教養的稷兒,也不用人教,像模像樣的拱手回道:「妹妹安好。」

  「哈哈哈,這多好。年幼的先見個禮嘛,又不會少了一塊肉。」

  陳初打哈哈道,早已有點撐不住了的嘉柔年紀比貓兒小,聞言借坡下驢,起身盈盈一拜,「見過王妃。」

  可貓兒回禮後卻笑著回道:「妹妹不需客氣。」

  哦豁,這個稱呼坐實家中地位了?

  陳初為免再生口舌,忙岔開話題道:「你們怎麼忽然找到這兒了?有當緊事麼?」

  貓兒原本的打算,只是來會一會嘉柔,可見了這處宅子又臨時變了主意,只見她淺淺笑道:「馬上過年了,讓嘉柔和綿兒待在這邊算怎回事。我與蔡姐姐商量了一下,想借嘉柔回府居住.」

  說到此處,貓兒笑著看向了嘉柔,「嘉柔可願意隨我們回家?」

  旁邊的蔡嫿撇撇嘴貓兒何時和她商量了?

  不過,轉瞬間蔡嫿便能想清其中關節,一來嘉柔母女住在此處,陳初不免分心牽掛,這個新年也過不到好上。

  二來,嘉柔回府,肯定要安排到唯一空閒的浣纓園,這麼一來,她的住處和蔡嫿、玉儂、阿瑜住的規格便一樣了。

  貓兒住在正宅涵春堂,這一下豈不是更加明確了貓兒的正室大婦地位。

  女人心計,男人的反應有時會慢上一拍,陳初自然喜歡這個提議,一家人能待在一起過年,遠好過各住一邊,便以徵詢目光看向了嘉柔。

  嘉柔不清楚王府後宅這般彎彎繞繞,稍稍猶豫後,終於道:「那便麻煩王妃了。」

  酉時初,天近黃昏。

  滿村飯香,炊煙道道,伴隨零星鞭炮聲,提醒著大家新年將至。

  剛剛搬進桃奚莊兩日的小陳夫婦又要離開了。

  收拾了行李,陳初特意向聞訊趕來的陶二等老漢告了別。

  綿兒上車時,還小小哭了一鼻子她自打出生便長在宮裡,哪有過和同齡小夥伴玩耍的經歷。

  眼瞧剛熟悉起來,就又要搬走,難免不舍。

  最善和孩子交道的玉儂,卻以驚人的速度和綿兒建立了友誼,不停安慰道:「綿姐兒莫怕,家裡孩子多著呢,有方才你認識了的稷哥兒、冉姐兒、嬈姐兒」

  說到自己親生的女兒,玉儂瞄了一眼遠處的貓兒,壓低聲音道:「這裡頭呀,嬈姐兒生的最好看了,和姐姐我生的一樣好看!」

  和玉儂同乘一車的阿瑜聞言實在沒忍住,撇了撇嘴哪有這般夸自己的,當娘的人了,不害臊!

  同時開口道:「還姐姐呢?綿兒該喊你姨娘!」

  「哦哦.」玉儂也不覺尷尬,又笑嘻嘻的指了指阿瑜隆起的肚子,對綿兒道:「綿姐兒,你阿瑜姨娘肚子裡還有一個呢,明年此時,便能陪你玩啦!」

  綿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又看了看阿瑜姨娘不算太大的肚子,最後看向了玉儂,小人兒一臉認真道:「娘說綿兒是樹上結出來的。」

  玉儂咯咯笑了起來,解釋道:「才不是呢,你呀,是你爹爹和娘親相愛的結晶!」

  坐在一旁的嘉柔快要聽不下去了,可另一邊的阿瑜卻率先伸出一腳輕踢了玉儂的屁股,埋怨道:「你和小孩子說這些作甚!」

  玉儂卻一臉委屈道:「踢我作甚,這都是公子親口說過的話呀!你怎不去踢他.」

  「.」

  嘉柔看著兩人的互動,只覺荒唐又新奇。

  這一家子相處的模式,好生奇怪,這玉儂口無遮攔、爛漫如孩童,那陳瑾瑜,不是潁川陳家的女兒麼?怎也這般不穩重.

  倒像是未出閣的女子見了閨友似得無拘無束。

  她們嫁作人婦後,依然保有這般性子,想來王府該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吧?

  車粼粼,嘉柔和綿兒都對即將到來的王府多了一絲期待。

  臘月二十九,新年將至,王府團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