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戌時二刻整,官舍東南畔

  第189章 戌時二刻整,官舍東南畔

  臘月二十一。

  午時。

  陳景彥在官舍宴請胞弟一家。

  說到即將到來的離別,陳景彥尤為不解,「守謙,如今局勢大好,蔡州正值用人之際,何故堅持返鄉啊!誠然,以陳都統眼下官職,使你做幕僚委屈了些,但.他年紀輕,未來不可限量,不如」

  「兄長,當初咱們可是說好了,我隨陳都統來蔡州支應一段時間。如今你都來了,也該放我走了。」

  陳景安呵呵一笑,舉杯敬了兄長。

  「守謙啊!」

  眼瞅兄長還要再勸,陳景彥終於坦誠吐露實言,道:「兄長,正是陳都統前途無量,我才得走啊。」

  「守謙何意?」

  「兄長,你們幾人中曾數你最勢弱,可此次桐山之亂後,你卻得益最厚。如今,兄長已是一府貳官,權柄不可謂不重。若我再把持他都統制官衙內政你我兄弟一外一內,時日久了,他們幾家、乃至陳都統恐怕也要對咱們兄弟起戒心了。」

  「守謙.」陳景彥遲疑片刻,道:「陳都統並非心胸狹窄之人」

  陳景安笑著搖搖頭,不再解釋,態度卻依舊堅決。

  『猜疑』是人性,再說了,就連那陳都統的老丈人也才做了個九品同知知事。論起來,咱們家遠不如蔡家和陳都統親近,請辭是為了主動退一步啊。

  官舍後宅。

  閨房內,陳瑾瑜坐在椅子上,雙手捏著一張折起來的信箋,低垂著的小腦袋緩緩抬起。

  杏眼中滾著一包將墜未墜的眼淚,楚楚可憐的看向了站在一旁的陳英俊,「哥」

  「不行!我不能幫你!阿瑜,你後日一走,往後和他便再無相見之日,何故自尋煩惱呢!」

  方才,陳英俊被妹妹喊到了房中,得知後者想讓他幫忙送一封信,不由又氣又羞。

  他是熱血中二了一些,但不傻。

  九月初妹妹出走後不久,趙安人便登了門,隨後娘親跑來蔡州尋見了妹妹,其中有哪些隱情,陳英俊不敢細想。

  可不想,從小乖巧的妹妹這般大膽,竟讓他這位親兄長幫忙去給陳初送信!

  妹妹可是有婚約在身的人,不能由著她亂來。

  陳瑾瑜見哥哥如此,低頭嚶嚶哭了起來,「哥,我正是因為知曉往後再無相見之日,才讓你幫我送信呀。你幫幫阿瑜好不好,信送了,後日我便乖乖陪娘親返鄉」

  陳英俊差一點心軟答應下來,可想起爹娘,不由又硬起了心腸,「阿瑜,為何偏要去做註定沒有結果的傻事呢?自小你求哥哥哪樁事,哥哥沒幫你做?並非哥哥不疼愛你」

  「哇~哇.」

  陳瑾瑜哭聲陡然變大,小臉微仰,任憑淚水潑灑,像是幼兒園的小朋友、把哭鼻子當做手段表演給大人看似的,「陳英俊,你還敢說你疼我,八月二十八夜裡,你都把我丟在荒郊野外.若不是他救我,我早就死了。都怪你,若不是你丟了我,我還遇不上他.都怪你」

  「.」

  陳英俊臉皮一陣發燙。

  這件事,是他的軟肋啊

  吭哧半天說不出話來,最終陳英俊一跺腳,上前從陳瑾瑜手裡拿過了那張信箋,又愧又惱道:「先說好了,只送這一次!也不許他回信,我送了,你後日便老老實實跟娘親回去!」

  「呃」

  哭聲戛然而止。

  陳英俊氣呼呼離去後,一時停不下啜泣的陳瑾瑜,隔幾息便抽一下,一雙紅通通的婆娑杏眼怔怔望著窗外。

  自從娘親到了蔡州後,雖允她見人,卻不許她離開後宅半步。

  這卻起了反作用。

  越是一個人獨處的久了,心思越雜亂。

  桐山黯淡月色里,被堅實臂膀攬上馬背;望鄉園香閨中,那隻肆無忌憚在身上遊走的手.

  腦海中整日閃回類似畫面。

  本就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日日想著一個人,不出事才怪哩。

  原本的三分好感,也變成了七成喜歡。

  上次,娘親來蔡州後不久,差點帶她回鄉,官道上卻莫名其妙鬧了匪患,由此多待了三個月。

  想來這次就沒那麼好運了.

  眼看事到臨頭,陳瑾瑜再不顧矜持,決意寫了這封信。

  清麗面龐猶自掛著淚痕,低聲呢喃道:「你你得幫幫我呀。」

  申時。

  寶喜送來一封信,「陳同知的公子送來的,他還交待了一句,說看後即焚,不用回信。」

  陳初展開這封沒有信皮的信箋,裡面卻是用娟秀小字寫下的小令.

  『只道當時錯,來時陌上秋。

  今困繡閨無計施,紅淚偷垂,又見月如鉤。

  情知此後無緣法,一別如斯,望君煙水闊,奴自空付任東流。』

  「.」

  秋天時,我來蔡州便是一場錯誤。

  如今我困在家裡出不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偷偷哭鼻子,看見那彎月亮,又止不住想起了桐山那晚。

  我也知道我們沒有緣分,就此別過吧,祝福你前程似錦、人生順遂,就當我這一腔情誼白白付出了

  開篇幾句很是直白,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愛生愛死的愛過一場呢。

  陳初懷疑,這段時間陳瑾瑜自己在家時,腦補了太多內容。

  不過,最後一句『望君煙水闊,奴自空付任東流』,明看是假裝釋然,但那股子幽怨根本掩不住。

  這.就是當代文藝女青年麼?

  陳初坐在案後沉思片刻,忽道:「寶喜,去喊蔡大人、西門大人來此一趟。」

  寶喜得令前去尋人。

  小半時辰後,蔡源和西門恭聯袂到來。

  陳初說道:陳景安帶陳家女眷後日返鄉,咱們明晚去陳同知家裡,帶上女眷前去問候相送一番。

  蔡源和西門恭自無不允,紛紛答應下來。

  待兩人走後,陳初卻又問寶喜,道:「寶喜,如今在官舍執備的是誰?」

  「回大人,如今擔任官舍巡防、警戒的是二字營下屬一什。」寶喜回道。

  「哦」

  陳初摸了摸下巴,忽而笑道:「寶喜,明日換防一日,由你帶一什親兵擔任官舍執備任務。」

  「是!」

  儘管這命令奇怪,寶喜也不多問。

  當晚,陳初夜宿望鄉園。

  溫存一番,趁玉儂尚沉醉在餘韻中迷迷糊糊之際,陳初像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拿出一封信箋,隨口道:「對了,後日陳同知妻女返鄉,乖寶明日幫我給陳瑾瑜送封信吧?」

  儘管玉儂不以智商見長,聞言卻還是趕緊從床上爬起來,忽閃著純真大眼,道:「公子給阿瑜寫信???」

  「呃你也知曉,我們之間有些誤會,她都要走了,我寫封信表達一下歉意,不多吧?」

  「嗯,不多,那奴奴能不能看看公子寫的甚?」

  「看唄,還信不過我?」

  陳初一臉無所謂道。

  此時若是蔡嫿,根本不會問,徑直就看了。

  若是貓兒,陳初這麼說一句,她便是再好奇也會忍住不看。

  但玉儂.既然公子說了讓我看,那我就看。

  信里是一首詩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月夜戌時二刻整,官舍花園東南畔。』

  「.」

  這哪裡是道歉信呀!

  儘管這首詩前兩句很美、很哀傷,但玉儂卻被後兩句吸引了注意力,戌時二刻、花園東南!

  時間、地點都有了,這是要幽會呀!

  玉儂不自覺的嘟了嘟嘴,隨即又斂了醋意,裝作沒看懂一般,酸酸道:「公子都沒給奴奴寫過詩詞呢.」

  「.」

  陳初抬手放在了玉儂上。

  玉儂迷茫的眨巴眨巴眼,隨即嬌羞道:「公子,你又要呀?」

  「要你個頭!我得摸著你的良心問問,那首《卜算子》是寫給狗的?」

  「呃嘿嘿嘿。」

  「沒良心。」

  「嘿嘿,公子,你莫罵啦!明日我幫你送信還不成嘛!」

  「那個,還有個事。」

  「公子只管說,包在奴奴身上。」玉儂連什麼事都不問,直把胸脯拍的pia~pia響。

  「夜裡還要在陳同知官舍吃酒,蔡夫人、陳夫人等女眷也要開一桌,玉儂有沒有時間去?」

  「公子,放心吧!」

  玉儂罕見的機靈了一回,信誓旦旦道:「明晚酒席奴奴不離陳夫人半步,保證戌時二刻前,她回不去官舍後宅!」

  「乖寶,你真厲害!」

  「人家本來就有丟丟厲害的好吧!公子以前不給奴奴機會,其實,奴奴也可以像兩位姐姐那般幫公子做大事!」

  好不容易逮到一次陳初請她幫忙的機會,玉儂趕忙顯擺道。

  畢竟,誰也不願當廢物啊。

  不過,若蔡嫿在此,怕是要擰著這小呆瓜的耳朵大罵:廢物!你男人是要去偷人啊,你竟然還主動送助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