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各取所需
戌時。
陳府,二進見翠堂。
酒已半酣,陳初笑著問了一句,「志遠,你們幾個莫非又是從家裡偷溜出來的?」
在坐的除了被陳初拉來作陪的陳景安,便是周宗發和徐志遠、西門沖、蔡思等桐山老鄉。
桐山之戰時,這幾人有過偷溜出城的先例,陳初自然要問一句。
「校長!這回我們可不是偷跑出來的!給,這是我爹的親書手信」
被揍了一回又被關了一個月的徐志遠趕忙自辯,掏出書信一封。
陳初當場拆開看了,徐榜老哥在信中道,志遠幾人無心學問,卻心向軍伍,今次跟隨押送神銳軍俘虜的隊伍前來蔡州,望賢弟費心安置云云.
當今世道,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手裡有兵說話才硬氣。
這是幾位好大哥唯恐自己在軍中沒有任何影響力,所以派了子侄來投。
對於這一點,陳初很理解。
若一個政治集團內部只有一種聲音,沒有任何派系,那才不可思議。
黨內無派,千奇百怪.這句話,廣為流傳。
戌時末。
推杯換盞,陳初微醺,卻聽毛蛋入內來報:「東家,方才後宅來人傳話,說青朴園漏水了,請東家過去看看」
徐志遠等人一臉迷惑,這點小事也喊主家過去麼?
「呃志遠,那你們在此自便,我去處理一下。」
不想,陳初卻真的起身離了席。
「校長自便.」
「都統隨意,我等不用支應。」
出了見翠堂。陳初往如水秋夜中呼出一口酒氣,笑了笑往後宅走去。
穿過三進,四進垂花門旁的陰影里,果然站著一道曼妙身影。
「聽毛蛋說你今日連午飯都沒顧上吃,晚上回來就去吃酒,和他們幾個小孩子有甚好吃的?」
蔡嫿迎上前,無比自然的牽上了陳初的手,兩人往後宅走去。
『小孩子』自然是說她堂弟蔡思那些人了,其實蔡思和陳初年歲相當。
陳初笑笑,問道:「周宗發也來了。」
「他來作甚?」
「帶了一幫桐山民壯前來投軍,明日你要不要見他一面?」
「不見,沒空。」
蔡嫿徑直道。
陳初能有此一問,是因為周宗發落戶在蔡嫿的雙河村,陳初覺得若是貓兒在此聽說了有鷺留圩莊民前來蔡州,一定會親見一面勉勵一番。
蔡嫿興致缺缺,源於出身階層,她歷來對莊戶沒什麼感情。
「來自百姓,引導百姓,發動百姓。」陳初笑道。
蔡嫿卻道:「近之則不遜。你就是與他們太過親近了,時日久了不免缺乏敬畏。」
這種觀念問題,兩人爭論上一晚只怕也爭論不出個對錯。
大好春宵,用來爭論那就太可惜了。
見翠堂在宅子西側,蔡嫿等陳初的地方自然便選在了四進西側的垂花門。
只是路過五進時,蔡嫿牽著陳初的手自然無比的往東轉了,再沿著東側迴廊往後院走去。
玉儂的望鄉園在西,蔡嫿的青朴園在東.
當晚,又空等了半夜才上床的玉儂,抱著布偶躺在被窩裡沒忍住悄悄罵了一句,「死蛇、臭蛇,煩人的菜花蛇!」
得,前幾天剛說過再也不在背後罵蔡嫿的玉儂,食言了。
同樣是在這晚。
蔡州南十二里的霞溪村,武同和李騾子坐在院內,劫後餘生的兩人今夜也喝了點酒。
「騾子哥,你是說嫂子去城裡給大戶人家做工了?」
「嗯,聽俺娘說,她和我們村的招弟都被招了去,一個月足陌一貫的月例。也不知哪家用了她這個粗手大腳的憨婆娘。」
李騾子笑呵呵道。
「噫!那倒是個好營生,吃喝也不花錢。」
「嘿,明日我去城裡掃聽掃聽,去看看她,現下她還不知我回來了呢,想來這一個月里沒少擔驚受怕。」
「是這個理。」
武同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塌了半邊的屋子內,爹娘妻兒擠在一方面積不大、卻能遮擋秋風的角落,已經睡下了。
想來是苦累了。
傍晚他到家時,一家人自然少不了大哭一場。
不過這眼淚卻是重逢後的喜悅眼淚。
想起下午在校場的一幕,武同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塞到了李騾子懷裡,嘆道:「想不到新任都統老爺竟還來俺家吃過飯」
李騾子一愣,把銀子又塞回了武同這邊,也嘆道:「誰說不是,咱也想不到那隻手遮天的鄭都統竟死了,還有你村仗鄭家勢貫會欺男霸女的李癩頭,也被陳都統親手殺了!」
「是啊!想起此事便覺痛快!」武同再次把銀子遞了過來。
李騾子不接,卻問道:「兄弟,接下來你準備怎辦?」
「我想先把房子修好,然後」武同遲疑一下,沒敢說出自己的想法,怕被李騾子罵他蠢。
李騾子看他一眼,卻替他說道:「然後再去投軍?」
「是!騾子哥你覺怎樣?」
「若以前我肯定罵你,但現下若去陳都統麾下」李騾子仰頭凝望深邃夜空,低聲道:「我覺著蔡州快要變天了!若咱趁早去投,說不得能博一番前程!」
「騾子哥,你也去?」
「對!」
「好,那你把這錠銀子收了!你莫與我客氣,在桐山若不是你處處照應,只怕我早已死了。」
「兄弟,我不與你客氣,這錢你先拿去買物什修房子,若剩下的多了,你再分我些我便收了。這幾日,我先幫你修房,待忙完此事,咱們便去蔡州投軍!」
「好!」
從九月二十六開始,鎮淮軍募兵處漸漸熱鬧起來。
剛開始,報名的主要是跟隨押送俘虜而來到蔡州的三百桐山民壯。
後邊,陸陸續續出現了蔡州本地青壯。
到了二十八日,鎮淮軍已有了一千八百人的規模,各營框架基本搭建完畢。
這幾日蔡嫿也沒閒著,先是帶著玉儂或買或簽了一批下人,接著又對院子做了小小的改造。
比如門前窗後的地面上都鋪了地磚,且地磚下故意不做地平,以至於人踩上去時,地磚之間就會發生磕碰,『咔噠』作響。
對此玉儂非常不理解,蔡嫿卻淡淡道:「若家中夜裡進了歹人,摸門翻窗時地磚響動可起示警作用。還有,往後門軸中不要再塗油脂了,門軸轉動時的『吱嘎』聲,同樣有此作用,特別是寂靜深夜,尤為清晰。」
玉儂當時就被震驚了,原來宅子裡有這般多小細節呀!
怪不得有些大戶人家開門時,門軸便會發出難聽的『吱嘎』聲,原來人家不是捨不得塗潤滑油脂,而是為了防賊!
打理宅子,果然是門學問。
若姐姐不說,我怕是一輩子都想不到
二十八,午後。
河南路經略安撫使張純孝簡裝輕行,僅帶了一名老僕、數名護衛進入了蔡州城。
入城後他卻沒有前往府衙,而是去了留守司官衙。
後衙官舍偏廳。
張純孝剛坐下便道:「後日發餉,陳都統莫要鬧出事端。」
這話說的,讓陳初相當不爽利,不由道:「張大人,下官履職近月,靖安軍、武衛軍、寧江軍三軍指揮使至今未來參見,這到底是誰想鬧事?」
「本官自然知曉。但陳都統年少有為,尚有大好前程,切莫與他們這等只知斂財的軍頭一般見識.」
張純孝連忙哄道。
蔡州、桐山之亂將將平息,若這蔡州再亂,他這烏紗帽必定保不住了。
他也知曉那三軍軍頭難搞,所以才提前兩日前來蔡州坐鎮,以免月末發餉時生出事端。
「哎,我自然不會與他們一般見識。」陳初嘆了一聲,好像是不得已忍讓一般。
「陳都統準備下撥幾成餉銀?」張純孝小心試探一句。
「七成,照慣例到我手中只七成,這七成我分文不占.」
「陳都統果然高風亮節!」
張純孝怕出事的根源便是擔心陳初剋扣太甚,此時不由心中大定。
陳初呵呵一笑,忽道:「張大人,下官在信中與您說的那件事怎樣?」
「.」
這事張純孝望了坐在一旁的陳景安一眼。
陳景安有點迷茫,陳初卻道:「張大人又不是不知,柳川先生和陳縣尊乃是血親弟兄.不算外人。」
張純孝再看陳景安一回,這才看向了陳初,搖頭道:「不成,從正八品桐山縣令一躍升任六品蔡州知府,跨了兩階四級,太過顯眼。」
「大人也知曉嘛,我桐山如今百姓安居,市場繁榮,全賴陳縣尊宵衣旰食、勵精圖治,有如此好官自該加加擔子,讓其造福更多百姓。」
陳初說話間,摸出一支塑膠袋放在案几上推了過去。
一旁的陳景安卻嚇了一跳,此時他方知陳初在幫陳景彥謀蔡州知府一職。
此事,就連陳景彥本人還不知曉。
張純孝瞄了一眼案几上不知是何物的寶貝,卻還是搖了搖頭,道:「莫做此想了,知府一職,非是本官能幫你們的。」
見他態度決絕,陳初也不意外,呵呵一笑道:「那蔡州同知一職,大人總有些辦法吧?」
張純孝聞言,沉吟片刻,意味深長道:「呵呵,陳都統,既然一早想要的便是同知一職,何故再拿知府繞上半天?」
「哈哈,甚都瞞不住張大人!不過,此舉並非出於下官私心啊!下官在桐山時便與陳縣尊相處得當,配合默契。此時到了蔡州不由想與陳縣尊再續前緣,好精誠合作造福蔡州百姓」
「呵呵。」對於陳初的話,張純孝不置可否,卻突兀道:「那我在信中說的事呢?」
「大人放心!若今冬磨堪轉遷時大人那名族侄去桐山上任,我桐山上下必定全力配合施政,好讓小張大人有一個愉快的三年任期和光鮮履歷.」
「咳咳~」張純孝見陳初說的太過直白,忙咳嗽打斷,而後仿似剛看到案几上的塑膠袋一般,拿起仔細端詳一陣,驚異道:「啊呀!陳都統,這是何物啊」
「此物說起來就話長了它有許多名字」
陳初熱情講解起來。
陳景安終於聽明白了,張純孝幫陳景彥謀蔡州同知,但空出來的桐山縣令會有他的人來接替。
按說誰去當桐山縣令,根本輪不到陳初這幫人置喙,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下一任桐山縣令要是得不到這幫地頭蛇的支持,莫說坐穩官位,在任時出點啥意外都不稀奇。
可一旦新任縣令得到地頭蛇支持,桐山縣又是一個極其容易出成就、得官聲的去處。
畢竟,繁榮的底子已經打好,現下誰去誰就能摘桃子。
各取所需,PY交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