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南眺北望

  第138章 南眺北望

  茹兒覺得很委屈,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三娘子。

  這些年,但凡有三娘子出現的地方,總免不了被人背後議論『歹毒』,茹兒不小心聽到的次數已不知凡幾。

  每當茹兒因此生氣時,三娘子總會面露不屑道:「任那些懶漢閒婆胡亂嚼舌,也不少咱身上一塊肉,和他們計較個甚?」

  好像一點也不在意似的。

  但茹兒知道,三娘子不是不在意,只是沒辦法世人眾口鑠金,難不成能堵上這天下悠悠之口麼?

  胡椅上,蔡嫿雙手持報,一目十行快速瀏覽了頭條號外。

  妖冶瓜子臉上一片淡然,但捏著報紙的纖纖素指卻因過於用力,關節發白。

  少傾,蔡嫿看完隨手棄了報紙,望著還在啜泣的茹兒,忽然嫣然一笑,「我還當是天塌了,原來.只是此等小事」

  口吻輕鬆,笑容隨意,似乎這報紙上的事對她來說當真無足輕重一般。

  可狐媚臉蛋上的笑容尚未消失,一行清淚卻毫無徵兆的淌出了眼角、順著臉頰蜿蜒而下。

  蔡嫿趕忙仰臉,像是要維持傲嬌人設、又像是以此便能止住眼淚似的。

  可那惱人眼淚,卻愈發洶湧了。

  坐在一旁的尤氏見狀,無聲嘆了一回,伸手握住了蔡嫿的手。

  「嘻嘻,二嫂,你方才不是問我『陳都頭到底有甚好』麼?」蔡嫿笑靨和淚,拎起那張報紙揚了揚,道:「我這小冤家便是這般好.」

  尤氏並不知悉許多內幕,但蔡嫿知曉的不少.至少她知道,陳初主導的這次捕殺玉泉山匪人行動,原本計劃不做聲張,以免惹來其他麻煩。

  現下,他卻又大張旗鼓

  讓他改變主意的原因,自然是無意中得知了李寡婦一事,直白說,只為幫蔡嫿洗刷冤屈。

  這麼做,應會帶來一些後遺症,站在『成就大事』的角度看,似乎有些不值當。

  可陳初偏就這麼做了.

  「嘻嘻,小冤家,不枉我把己身託付與你。」

  頭條號外的消息已在蕙質蘭心傳開,經常在此相聚敘話的各家夫人紛紛裝作無意路過似的,往蔡嫿所在的這間小廳勾頭張望一番。

  「茹兒,打些清水,幫我梳妝。」

  「嫿兒,此時梳妝?要外出麼?」尤氏奇怪道。

  「嗯,去縣衙一趟。」

  縣衙後堂。

  「咳咳~三哥的意思是說,若走正常流程,需待秋後方能問斬?」

  想拿樊毅等人來場公審大會的陳初問道。

  「是啊。《禮記·月令》中有載:涼風至,白露降,寒蟬鳴,鷹乃祭鳥,用始行戮。慶為春,賞為夏,罰為秋,刑為冬」

  陳景彥掉起了書袋。

  秋後問斬除了受當下講究的『天人合一』影響外,還有一層深意,便是給各級官員覆核、操作的時間。

  「有沒有辦法快些?咳咳.」陳初可等不到秋天。

  陳景彥尚未回答,一直耷著眼皮的蔡源卻道:「阜昌四年,唐州府倒有『決不待時』的先例。」

  「決不待時?」

  「嗯,便是那等窮凶極惡、罪責重大的犯人緝拿歸案後,可不用等到秋後,當捕既斬!」

  蔡源細細給陳初解釋了起來。

  陳初聽明白後,又看向了陳景彥。

  若想把樊毅殺李寡婦三口一案辦成鐵案,正常流程自然要走,這便需要陳景彥的配合。

  「那好吧,待會本官把兇徒樊毅等人近年來所犯累累罪行匯總整理一番,報與上官,請求即刻梟首.」

  在陳初和蔡源的注視下,陳景彥緩緩道。

  午時二刻。

  幾人步出後堂。

  蔡源和陳初故意落後幾步,低聲交談。

  今日之事,雙方目的一致,方才在堂內打了一個小小配合。

  合作蠻愉快.

  「病了便在家歇著!莫要以為年輕逞強,以免落下病根。」說完了正事,一臉嚴肅的蔡源以長輩姿態道。

  「是,小侄省得。咳咳.」

  片刻後,四人聯袂出了縣衙。

  卻見一身紅衣的蔡嫿俏生生立在縣衙門外,唇角噙笑,眉目含情。

  蔡源當即在台階上站定,雙手後背,擺出了老父威嚴。

  自去年蔡嫿被趕出家門,這是父女倆第一次相遇,蔡源等待女兒主動上前與他見禮。

  陳初已走下了台階,有些奇怪蔡嫿怎麼在這。

  不待陳初問出口,卻見蔡嫿邁開大長腿,幾步走到了身前,接著輕舒藕臂一把攬住脖子,繼而縱身一躍,騎腰抱住了情郎.

  「.」

  「!」

  「嚯!」

  「嘖嘖嘖」

  「世風日下!世風日下!」

  人來人往的衙前街,路過的老學究一邊痛心疾首一邊看的目不轉睛。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

  蔡嫿像只樹袋熊似的掛在陳初身上,雙臂纏脖、雙腿騎腰,口槍舌戰,斗的不亦樂乎。

  一路跟過來的尤氏,難為情的移開了視線.這這這,我這小姑子也太敢愛敢恨了吧!

  還等在台階上的蔡源,便是心裡已默認了兩人的關係,依然氣的鬚髮聳動、拂袖而去

  午時末。

  雙河村,蔡嫿後宅。

  灶房門口,茹兒、張伯、老僕夫婦全都扒著門框不住往屋內看。

  「三娘子啊,要不然.還是我來吧。」老僕夫婦中的宋嬸一臉擔憂。

  「不用你們管!伱們該作甚便作甚去!」

  蔡嫿站在灶前,腰間頸後繞了一條五色縛膊,把衣衫大袖系在了手肘處,露出一截瑩白小臂。

  『滋啦.』

  切得厚薄不一的肉片下鍋,蔡嫿嚇的猛退一步,胡亂揮著鍋鏟好抵擋濺出來的油滴.

  和滿是擔憂的宋嬸不同,茹兒掩嘴直樂.這還是我家三娘子麼?她竟然也有甘願『素手做湯羹』的一天.

  與此同時,鷺留圩。

  忙的腳不沾地的貓兒,見了自己的馬車回返,連忙迎了上去想看看官人怎樣了。

  卻不想,馬車裡竟只有玉儂一人.

  「官人呢?」貓兒奇怪道。

  玉儂嘴巴一咧,差點哭出來,「姐姐.公子被搶了!」

  「啊?」貓兒嚇了一跳。

  「被三娘子搶走了我左等右等不見公子和我匯合,去了縣衙一問才得知,三娘子把公子帶走了」

  玉儂可憐巴巴的望著貓兒,只待姐姐一聲令下,姐妹倆便要去雙河村討人。

  貓兒下意識往南眺了一眼,思忖片刻後卻悠悠一嘆,回去寫了張條子、取了無根道長給官人抓的藥,一併交給了鐵膽,「麻煩沈教頭回去時,把這些東西交給蔡三娘子.」

  未時初。

  雙河村,蔡嫿閨房。

  陳初坐在餐几旁,望著眼前的飯菜陷入了沉思。

  一盤炒的稀碎的雞卵,一盤黑糊糊看不出是什麼食材的玩意兒。

  陳初默默夾了口白飯進嘴.不想,白飯也是夾生的。

  「快吃菜呀!」蔡嫿單手托腮坐在對面,迫不及待的想讓陳初嘗嘗自己的手藝。

  陳初暫時沒做好思想準備,便岔開話題道:「嫿兒,方才鐵膽見我,怎不理睬?」

  「還不是你當眾說了她有蒙雀眼之疾.」

  「你知曉她有這毛病?」

  「嗯。」

  「那你怎不早些告訴我啊!咳咳.」

  「我哪知道她沒把這事告訴你呀!」

  「咳咳.也不知她咋想的,這事有什麼好隱瞞的。」

  「鐵膽因個子太高,本就怕人輕看她或許覺得別人若是知她有此疾,會更看不起她.」

  「這病又不是治不了,平日多吃些豬肝、雞肝、胡蘿蔔就成了.咳咳。」

  「別說了,快吃飯吧,待會菜涼了.」

  蔡嫿把那盤黑糊糊的玩意兒,往陳初面前推了推,狐媚瓜子臉上竟露出幾分小女兒家的期盼神色,「快嘗嘗這個,我親手燒的牛肉」

  「嗯。」

  陳初硬著頭皮夾了一塊,送進嘴裡咸了,老了,糊了.

  「怎樣?」蔡嫿趴在桌上,身子前傾。

  「還行.」陳初嚼啊嚼,卻怎麼也嚼不爛。

  「嘻嘻,這是我第一次燒菜,下次會更好吃。」

  見情郎久嚼不舍下咽,狹長媚目中眼波流轉,嬌聲道:「小狗,若你哪天厭倦了外邊的勾心鬥角,便來我這裡,我給你燒菜吃」

  陳初扒了一口夾生白飯,費力的把那塊猶如橡皮一般的牛肉送下去,隨後凝視蔡嫿,認真道:「小氼,其實我覺得,勾心鬥角挺好的.」

  未時末。

  陳初微染小恙,躺在蔡嫿的大床上睡了過去。

  蔡嫿這才取出鐵膽從鷺留圩帶回的東西,說是陳家娘子帶給她的。

  兩副藥,還有一張字條。

  蔡嫿展開看了看。

  『每副藥加三碗水文火煎成一碗,早晚各服一次。

  夜裡莫讓他再著涼。

  記得盯著他吃藥,不然他會偷偷把藥倒掉。

  他怕苦,吃藥時需哄著些.』

  「這小野貓,真夠囉嗦的!」

  蔡嫿抬起美眸,不由自主往北望了一眼,語氣卻柔和許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