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喧囂靜謐
戌時。
採薇閣前院正堂中,燈火通明,歡聲雷動。
高台上,掛著青綠山水幕布遠景。
《西遊釋厄傳》第一集第二幕,自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學藝歸來的孫悟空甫一出場,便連翻了七八個筋斗,登時引來一陣叫好聲。
「扮作孫悟空這名小個子伶人,名叫劉靈童,是河北東路河間府滄州人,幼時曾習練過北派猴拳」
堂內叫好、拍手聲不斷,徐志遠向陳英俊大聲解釋道。
「怪不得這般惟妙惟肖!」陳英俊同樣大聲回道。
此時,長闊三五十步的正堂內早已擠滿了人,便是過道中,也站滿了沒座的客人。
就連窗外,亦是踮腳探頭注目舞台的小廝、丫鬟。
妙娘、蘭影這些姐兒們,也待在二樓一間雅閣內。
其餘雅間盡數爆滿,陳縣尊、李縣丞、西門押司、蔡錄事等等縣內有頭臉的人物今日一一蒞臨。
前院熱鬧,把後院襯托的愈加靜謐。
「此事雖源於意外,但事到如今,我方將拿出負責任的態度和實際行動來彌補你們母子,同時,我陳某代表全家再次向小黑,表達歉意。」
馬棚前,陳初言辭懇切。
被老父領著上門致歉的小紅卻槓著頭,一副『老子前來認錯是被迫』的欠揍模樣。
小黑吃了把陳初手心裡的黃豆,似乎是接受了陳家的道歉。
冷臉站在一旁的蔡嫿頭戴香雪帽,頸圍貂鼠尾風領子,渾身裹的粽子一般。
侍立在側的茹兒,頻頻往前院張望。
「好~」
邈邈傳來的叫好聲,讓茹兒越加心癢了,「三娘子,大戲開場一刻了,我們不去看戲麼?」
「有甚好看的?在鷺留圩排練時看了多少遍了?」蔡嫿不滿的瞥了茹兒一眼,最後卻又道:「想去看,你便去看,這邊不用伺候了。」
茹兒聞言一喜,忙屈身道:「謝三娘子.」
說罷,一路小跑去了前院。
陳初慢悠悠把小紅在馬棚里拴了,拍了拍馬頸,「和你家娘子培養一下感情吧。」
蔡嫿撇撇嘴,率先走出馬棚。
陳初跟上。
此時,採薇閣後院悄無人聲,只有兩人沙沙腳步聲和朔風過樹梢的嗚嗚聲。
空無一人的一座座小院門頭掛著的紅燈籠在寒風中搖搖晃晃,為兩人照明去路。
與鼎沸前院猶如兩個世界。
讓人不由生出一種被世間遺忘的孤寂感。
兩人並肩行至黑洞洞的白玉堂前,蔡嫿忽然駐足,側頭凝視陳初,彎起媚眼,似有似無的挑釁道:「喝兩杯?」
「喝唄。」
「那伱去灶房偷些酒,我去找些吃食下酒。」
「.,這採薇閣不是你家的麼?還用偷?」
「嗯,不會帳便算偷,要不然我去拿酒,你來會帳。」
「那算了吧,還是我去偷吧。先說明,我不是摳唆,我只是喜歡『偷』這種刺激的感覺!」
盞茶工夫後。
陳初站在白玉堂二樓一間香閨中四下打量。
這間閨房的陳設和凝玉閣玉儂的房間差別不大,家私無非還是那些書案、條案、妝奩、大床。
只不過牆上字畫換成了海棠春睡圖,屋角有個小貓窩,蔡嫿的『貓兒』聽見動靜,舒展開了縮成毛線團的身子,慢悠悠走到蔡嫿腳旁,在麂皮小靴上蹭了蹭。
另外,最顯眼的便是掛在另一面牆上的寶劍。
陳初走過去取下寶劍,瞎胡吊揮舞幾下,挽了個劍花,驚奇道:「嫿兒還會耍劍?」
「滾!你才會耍賤!」正蹲在臥房地上生火燒炭的蔡嫿頭也不抬的罵了一句,才又道:「我不會使劍,便如你沒有戟卻整日大言不慚的自稱鐵戟銀槍一般。」
陳初還劍入鞘,認真道:「嫿兒,戟,我是有的!」
蔡嫿沒搭理,繼續埋頭生火,卻好像欠缺了此類生活技能,怎也引不著。
竟豎起柳眉生了悶氣。
「我來~」陳初湊過去從蔡嫿手中搶了火摺子,搗鼓半又是吹氣又是扇風,炭盆沒引燃,反倒把兩人弄了一臉黑灰。
「真難用!呼呼.」
陳初趴在地上鼓著腮幫子邊吹氣邊道:「我聽茹兒說,你自小怕冷,呼前日我讓莊子上的鐵鋪打了個煤爐子,待爐子做好給你送來,呼往後便不需再每日生炭了」
蹲在對面的蔡嫿微微一怔,有片刻失神。
兩人最終也沒能把炭火生起來。
戌時末。
幾杯酒水下肚,驅散了寒意。
蔡嫿單手托腮,一手拈杯,雙頰泛紅,瑩瑩燭火下,更顯魅惑。
「.下月那監當官或許便要到了,你在衙門坐值用心些,莫要再點個卯便翹班」蔡嫿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些衙門之事,卻不聽陳初回應,不由抬起美眸看了過來。
卻見這小狗正盯著自己,看的肆無忌憚。
蔡嫿微微一笑,伸舌捲走了唇角酒漬,上身微微前傾,魅聲道:「小狗,這些天憋壞了吧?」
「甚意思?」正在欣賞美人微醺的陳初一時沒反應過來。
「呵呵~」蔡嫿卻一副『盡知天下事』的得意模樣,「不好意思說?你不說我也知,你那小野貓最近看玉儂看的緊,你和玉儂有些日子沒歡好了吧.哦,對了,月初你倆偷偷鑽過蘆葦叢這麼冷的天,也不怕凍死.」
「.」
家裡有內鬼啊!
如此雞秘的事,貓兒都不知曉,這蔡嫿怎知道的?
陳初首先排除了玉儂,這憨妞就算再沒心沒肺,也不會把這種私密事說出來吧
除了玉儂,目標就很明確了
「三娘子既然對我家之事這般感興趣,不如也搬來我家?」
「嗬~你家?陳都頭也真好意思說。你住的我家宅子,睡的我家姑娘.哎,我蔡嫿做生意從不蝕本,沒想到遇見你這小狗,盡做些肉包子打狗的事」
陳初瞅了眼肉包子,覺得自己被冤枉了,他明明還沒被肉包子打過,「嗐!嫿兒胸懷大些,不要計較一時賠賺嘛。」
蔡嫿撇撇嘴。
窗外燈影搖晃,前院邈邈人聲似有若無。
「現下,戌時末了,城門已落鎖了,小狗今夜住何處?」蔡嫿垂著眼瞼,仿似無意的問道。
陳初以前在城內過夜,多留宿凝玉閣。
此時凝玉閣已人去樓空,連被褥都沒得,自然住不成了。
「去張寶哥哥家裡吧。」陳初想了想,說道。
「嗤~那張寶現下自己睡得都是柴房,你難不成要去陪他患難見真情麼?」蔡嫿隨手從頭上拔了金簪,邊挑撥燭火燈芯,邊嗤笑道。
「要不,嫿兒收留我一晚?咱倆擠擠,我保證不亂來,不然我就是禽獸!」陳初笑呵呵道。
蔡嫿丟了金簪,似乎認真想了一下,隨後反手伸向頭頂,熟練的解了髮髻,一頭烏黑青絲鋪散而下。
接著,也不搭陳初這個話茬,起身搖曳蠻腰扭到了妝奩前坐下,卻道:「小狗,過來幫我梳梳頭.」
這事,陳初是可以幫忙的。
他不是一個喜歡讓別人失望的人。
不過,幫忙梳頭總免不了一些接觸,陳初幫蔡嫿攏起長發時,手背蹭到了天鵝頸後的肌膚,端坐矮杌的蔡嫿便是強忍也沒忍住哆嗦了一下。
還.挺敏感的。
理順青絲,蔡嫿起身踱至門旁,『啪嗒』拴了門,瞅了陳初一眼,冷著嫵媚臉蛋,像是說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睡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