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印信

  街對面的雜貨鋪里,晏七拿起一隻波浪鼓,他搖了搖,波浪鼓發出咚咚的響聲。

  「老闆,茶葉蛋好吃嗎?」

  雜貨鋪老闆懶得理他,沒好氣地說道:「好吃!」

  老闆無奈,到底是平城以外的地方沒有茶葉蛋呢,還是這人壓根就吃不起茶葉蛋?

  晏七像是猜中他的心思,有點不好意思。

  「我沒吃過。」

  老闆嘖了一聲,怎麼說呢,人生在世要學會珍惜,做為有家有業有茶葉蛋吃的新京百姓,他應當珍惜現在的生活。

  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吃過茶葉蛋,更不是所有人都吃得起茶葉蛋。

  一個小小的茶葉蛋,讓老闆感悟到了人生真締。

  晏七捕捉到老闆眼中的平靜詳和,他覺得這老闆很有趣,新京的人都很有趣,比如昨天那個愛吃香菜的小孩,還有這個看來很喜歡吃茶葉蛋的力夫,剛剛那兩個一陣風似的姐弟,都是非常有趣的人。

  晏七晃著手裡的波浪鼓,就連那單調的鼓聲也似乎多了幾分禪意。

  「那你這波浪鼓能買幾個茶葉蛋?」

  雜貨鋪老闆已經心平氣和了:「能買五個!」

  這一次,他多說了兩個字。

  「五個?這麼多?」晏七笑了,露出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這個波浪鼓我要了。」

  老闆終於也露出了笑容,這小子長得比姑娘還俊,可就是沒見過世面,也不知道是哪個山旮旯里出來的,見什麼都新鮮,把鋪子裡的東西摸個遍,原以為他不會買了,卻沒想到他竟然買了一隻波浪鼓。

  「這樣多好,來一趟新京,也能給老家的侄兒外甥帶個手信,你看這波浪鼓上畫的小娃,就是咱新京的打扮。」

  晏七微微吃驚:「老闆你知道我是外地人啊?」

  老闆想說本地人誰會沒吃過茶葉蛋啊,可是想起剛剛的感悟,老闆微微一笑,高深莫測地說道:「然也。」

  晏七豎起大拇指,掏出一小塊碎銀子,放到櫃檯上,搖著波浪鼓,走出了雜貨鋪。

  直到他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老闆才笑著搖搖頭,低頭看到那塊碎銀子,老闆怔了怔,這碎銀子足夠買十五個茶葉蛋了。

  次日一早,會昌街上各家鋪子剛剛下了門板,打開門做生意,就不約而同聽說了一件新鮮事。

  街口擺攤的鎖匠阿春伯開工了!

  有人請了阿春伯去開鎖,開的是甲字南數第五戶的那家鋪子。

  惠記醬鋪!

  請阿春伯去開鎖的人,卻不是歐陽惠和王氏,而是個豆芽菜似的小姑娘!

  惠記醬鋪的爛事兒,會昌街上誰不知道?

  那夫妻倆這幾天正找人轉租,想當二房東都要想瘋了。

  不,歐陽惠夫妻收了租金,是不會分給葉老夫人的,不是二房東,他們現在就是大房東。

  莫非是這鋪子租出去了?

  可若是租出去,又為何要讓鎖匠開鎖?歐陽惠夫妻難道沒給鑰匙?

  也不知道是誰先去看熱鬧的,一個去了,第二個也去,第三第四,一轉眼,惠記醬鋪門前圍了一圈人。

  阿春伯正在開鎖,一個街坊沖他喊道:「阿春伯,你問清楚了再開,萬一是賊人呢,你小心歐陽惠找你麻煩。」

  話音剛落,那把沉重的大鎖啪噠一聲打開了。

  阿春伯一邊收拾工具,一邊說道:「當然是問清楚才來的,人家手裡有契書,牙人也跟著一起來了,這能是賊人?」

  眾人這才看向站在一旁的一男一女。

  女的十四五歲,或者更小,長得不醜,可就是太瘦了,病懨懨的,但是一雙眼睛卻是又大又亮。

  男的二十上下,個頭不高,和小姑娘差不多高,小鼻子小眼小尖臉,看上去有點賊眉鼠眼。

  大魏朝沒有女牙人,阿春伯說的牙人只能是這個小個子。

  這也是牙人?

  牙人不都是長得人模狗樣,穿得人模狗樣的嗎?

  「我是牙人,官牙的!這是我的印信!」

  余敏拿出自己的印信雙手托著,給眾人看。

  不要小看這枚印信,這是在平城府留過印戳的,這上面刻的「余牙敏印」四個字,可是他用了三年時間才得來的。

  阿寶擠到最前面,他本來還挺奇怪,明明是個哥哥,怎麼就變成姐姐了,可是姐姐沖他眨眨眼,阿寶就不奇怪了,姐姐和哥哥都是一個人,只是換了件衣裳而已。

  阿寶正跟著祖父學認字,那印信上的四個字,他全都認識。

  阿寶大聲地念了出來:「余敏牙印。」

  街坊們先是怔了怔,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讓開,讓開!」

  一個尖利的聲音忽然響起,眾人看過去,只見歐陽惠和王氏從人群里擠了進來。

  眾人見是他們,便紛紛讓出路來。

  「你們圍在我家鋪子門前做什麼,不做生意了?」王氏大聲喊道。

  街坊們沒有動彈,這件事好像不太對頭啊,嗯,先看看再說。

  見眾人沒有要散開的意思,歐陽惠也不去管了,他看著被打開的大鎖,又看看正準備離開的阿春伯,最後他把目光落到那一男一女身上。

  男的手裡捧著印信,牙人的印信!

  至於那個女的......

  顏雪懷見歐陽惠看過來,立刻對王氏說道:「咱們昨天說好的,今天早上我來收房子,你看,我連牙人也帶來了,可你卻直到現在才來,沒辦法我只好讓鎖匠開了鎖。」

  王氏上下打量著顏雪懷:「你是個女的?」

  「我當然是女的,我什麼時候和你說過,我不是女的了?」

  顏雪懷話音剛落,人群里便有人哈哈大笑,笑聲清朗,是個年輕人。

  王氏氣得不成,她尋著笑聲看過去,只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一邊笑,一邊晃著手裡的波浪鼓。

  「呸!」王氏衝著那少年狠狠啐了一口,轉身對顏雪懷說道,「這鎖開了就開了吧,餘下的一百一十兩,你帶來了嗎?」

  顏雪懷眨眨眼睛,不解地問道:「什麼一百一十兩?」

  「租金啊,餘下的租金,咱們說好的,你把餘下的銀子拿來,我就把這鋪子租給你。」

  王氏煩得很,她還等著這銀子去救命呢,這小孩怎麼呆頭呆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