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伊人的心思

  中書省。

  一眾官員坐在自己的衙房之內，卻沒有多少心思辦公，時不時的關注一下某處衙房的動靜。

  左相和右相今日又又又吵起來了。

  兩人本來是多年的好友，但近兩年，他們的政見逐漸走向分歧，爭吵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尤其是這幾個月，在是戰是和的問題上，兩人之間的矛盾，已經近乎不可調和。

  左相一派的官員，主張攘外必先安內，應該將重點放在國家內部改革上，推行醫改，農改，優化稅制等，讓百姓過上富足的日子。

  右相一派的理念則完全相反，他們認為，在梁國反水，魏國虎視眈眈的情況下，如何應對外部的危機，比內部的改革更加重要，大夏應當優先擴充兵力，為即將到來的大戰做準備。

  國庫的錢是有限的，重點在對內改革，自然會壓縮軍備，而擴張軍備，又會壓縮醫改和農改，兩人誰也不願意讓步，每隔幾天，都免不了一場激烈的爭吵。

  衙房之內。

  左相幾乎是指著右相的鼻子，怒聲道：「大夏億萬百姓，食不果腹，有病難醫，生計尚且不能保證，你卻要窮兵黷武，置萬民於不顧……」

  右相面色淡然，反問道：「魏國野心，人盡皆知，這一戰在所難免，國庫的銀子，現在不用來擴充軍備，難道以後用來割地賠款？」

  左相提醒道：「好戰必亡！」

  右相反駁道：「忘戰必危！」

  ……

  左相沉默片刻，再次開口，說道：「你是否有些偏激了，魏國雖然強大，但他們想要吞下大夏，也並非易事，他們難道就不怕楚齊趙三國坐收漁翁之利，短期根本不可能發生戰事，如此擴充軍備，對國庫是巨大的負擔，會極大的影響到其他方面的改革，比起將銀子用在軍備上，還是百姓吃得起飯，看得起病更重要……」

  右相嘲諷的一笑，說道：「改革改革，幾十年了，一直在改革，改革的結果怎麼樣了，銀子花了無數，百姓是吃得起飯了，還是看得起病了？」

  左相聞言，一時語滯。

  幾十年來，任何一場改革，無論聲勢多麼浩大，最終無一不是以失敗而告終。

  儒家改革的目的，是為了百姓。

  他們的所有改革，都在站在大夏百姓的立場，為民爭利，就必然會和權貴世家的利益衝突。

  權貴們仗著皇族身份，死抓特權不放，世家雄踞一方，勢力深深根植於朝廷，試圖向他們挑戰的人，都沒有好下場，每次變法，都避免不了失敗的結局。

  在地方上，世家大族的影響力，遠在朝廷之上，哪怕是已經通過的政令，出了長安，也很難推行下去。

  即便身為宰相，他對此也無能為力。

  變法至今，唯一有所成效的，恐怕就是減少權貴數量了。

  多年以來，他們通過各種變法，想要降低權貴的數量，包括爵位每傳承一代，從降一級變為降三級，最後妥協到兩級，但都沒能成功……

  那些權貴們，甚至想讓爵位變成世襲，怎麼可能做此讓步。

  如今，長安再也不見權貴蹤影。

  整個大夏的權貴數量，只有一年前的十之二三。

  但這一結果，並非是通過變法本身達成的，靠的是李玄靖的屠刀，靠的是刺客的不停暗殺……

  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右相看著他，說道：「承認吧，你們的變法，只是無謂的折騰，這些銀子發下去，經過層層盤剝，十之八九，都要進入世家豪族的口袋，有幾成能真正的用在百姓身上？」

  左相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成與不成，這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的，哪怕只有一州一城的百姓因此受益也好……」

  兩人都不再開口，衙房之內，逐漸變的沉默了下來。

  這時，一道清脆的敲門聲，傳到兩人耳中。

  李諾敲了敲衙房的門，然後走進來，說道：「刑部郎中李諾，前來復命。」

  左相看到他，面色一喜，問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李諾道：「今天上午。」

  他開口的時候，並沒有用尊稱，也沒有行禮。

  左相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因為他此時的身份，不僅僅是大夏的刑部郎中，還是趙國的一品親王，按照規矩，應該是他們給他行禮才對。

  右相看了李諾一眼，對左相道：「今天就到這裡，撥款一事，改日再議。」

  說罷，他就拂袖離開。

  左相沒有理會右相，指著衙房內的一張椅子，對李諾道：「坐。」

  李諾坐下之後，他舒了口氣，說道：「你可算回來了……」

  李諾開口道：「左相調我回來，可有要事？」

  左相看著他，問道：「你可是對朝廷有怨？」

  李諾問道：「左相大人何出此言？」

  左相問道：「若非對朝廷有怨，為何你不將才能用在大夏，反而為趙國屢立奇功？」

  李諾悠悠說道：「左相大人此言差矣，我為禮部員外郎時，整頓禮法，肅清朝中的不正之風，幫助朝廷和武林建立聯繫；在鴻臚寺時，也盡職盡責，不僅做好了分內之事，還幫助朝廷查清了十多年前的東宮之案、梁國王子遇害案；後任刑部郎中，同樣恪盡職守，平反了無數冤情；我妻子懷孕，朝廷調我出使趙國兩年，我也聽從朝廷安排，不曾有絲毫怨言，分內分外之事，我都做到了，左相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左相嘆了口氣，說道：「朝廷對你的確不公，就算是你有怨言，也在情理之中，不過本相保證，類似的事情，以後不會再發生了……」

  他看著李諾，再次開口：「本相不和你兜圈子了，這次調你回來，是希望你能將才能用在大夏，你需要什麼，盡可開口，朝廷會儘量滿足，關於你的官職，本相之前答應過你，朝中正四品的官職，你可隨意挑選……」

  官職再高，也是虛的，升官容易，貶官更容易。

  對於升官，李諾沒有任何渴求。

  他要是願意，回到趙國，立刻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連宰相的位置，他也唾手可得。

  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道：「左相大人看著安排吧。」

  左相想了想，說道：「刑部侍郎如何，另外，你再兼任中書舍人，有事無須稟報中書侍郎，直接找本相即可。」

  刑部管的事情就夠多了，中書省更是事務繁忙，忙活了半年，接下來的這段時間，李諾打算陪陪家人，他本想拒絕左相，但左相忽然站定，然後對他鞠了一躬，說道：「老夫沒本事，為官這麼多年，也沒能讓大夏的百姓過上好日子，以後就拜託你了……」

  看著頭髮花白的一國宰相，如此卑躬屈膝，李諾嘴唇動了動，最終也只能說道：「好吧，但我未必每天都會去衙門。」

  左相沒有絲毫猶豫，說道：「可以，中書省不會給你安排公務，你也不必每日過來，刑部你亦可自行安排。」

  話說到這裡，李諾再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為趙國做了那麼多事，若是回到大夏，什麼都不做，難免會被人非議。

  對於如何一碗水端平，李諾有著豐富的經驗。

  李諾點了點頭，說道：「那就這樣吧，我會儘快和太醫院商討醫療改制事宜，司農寺那裡，我也會儘快對接，還有兵部，不過，他們聽不聽我的，就不一定了……」

  左相想了想，取出印鑑，在幾個空白的奏章上蓋了幾個印鑑，遞給李諾，說道：「需要他們做什麼，你自己寫，無須門下審核……」

  身為宰相，總領朝事，自然有一些普通官員沒有的特權。

  李諾接過奏章的時候，碰到左相的手，體內的浩然之氣，無形中被牽動。

  左相感知到這道氣息，目光望向他，震驚道：「你修出了浩然之氣？」

  李諾點了點頭。

  左相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蒼老的臉上浮現出開心的笑容，連聲道：「好，好啊！」

  看著這張年輕的臉，他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個人。

  那個時候，他也有浩然之氣。

  可惜……

  過了良久，他才移開視線，拍了拍李諾的肩膀，說道：「無需顧忌什麼，有老夫在，你盡可放手施為……」

  片刻後，李諾從左相的衙房走出來，離開中書省。

  有了左相的承諾，他想要做什麼事情，雖然還是不如在趙國那麼順利，但也比之前舒服多了。

  這位年過花甲的老人家，至少是一心為百姓好的。

  就在李諾離開宮門的同時。

  尚書省。

  一名中年官員走進右相的衙房，關上房門之後，低聲說道：「老師，李諾回來了。」

  右相背著手，望著牆上的儒聖畫像，說道：「我知道。」

  中年官員繼續說道：「左相欲提拔他為刑部侍郎兼中書舍人，我們要不要反對？」

  李諾僅僅出使了不到半年，就從正五品提拔到雙官職正四品，哪怕是他父親當年，也遠不能和他相比，這種提拔速度，之前絕無僅有，如果尚書省反對，他的升遷，是絕對無法通過的。

  右相擺了擺手，說道：「不必了，該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就算是他回來了，也不能改變結果。」

  中年官員眼中浮現出一絲哀傷，低聲道：「若是早些調離他，東方博或許不會死，還有陳琦……」

  右相轉過身，沉聲說道：「包括你我在內，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要有隨時赴死的準備，死不可怕，怕的是沒有意義的死！」

  他眼中有欣賞，又有可惜，低聲道：「老夫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浩然之氣，可惜，他生的太早了，現在的大夏，還沒有他的用武之地……」

  中年官員收起臉上的悲傷，再次說道：「兵部的人說，各大世家豪族，都在想盡辦法，將自家子弟送往軍中，不少將領，都收到了他們的賄賂……」

  戰爭對於百姓雖然是不幸的，但對另一些人來說，卻也是立功的大好機會。

  一場戰爭，會有無數豪門覆滅，也會有新的豪門崛起。

  右相眯起眼睛，低聲道：「送吧，送吧，送的越多越好……」

  ……

  回到寧心園之後，兩名女醫對李諾的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之前的她們，防李諾像防賊一樣，不允許李諾晚上和佳人安寧睡在一起。

  這次回來之後，她們對李諾的態度，變的十分恭敬，虛心的向李諾請教醫學問題。

  雖然李諾的醫家修為和她們差不多，但他的醫道理論，卻是任何一位醫者都不能比的。

  趙國的醫道，本就比大夏更加昌盛，李諾的腦海中，融合了各家的精髓，可以說是集兩國醫道之大成，指點兩位第四境，綽綽有餘。

  下午，岳母帶著岳父大人來到了寧心園。

  吃飯的時候，宋哲對李諾道：「三省已經準備給你升官了，你做好準備。」

  李諾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今天我去中書省的時候，左相大人說了。」

  宋哲問道：「左相讓你擔任什麼職位？」

  李諾道：「刑部侍郎兼中書舍人。」

  宋哲聞言，夾菜的動作一頓，心裡不知道什麼滋味。

  他為官二十年，也才爬上了正四品的位置，還是沾了李玄靖大開殺戒的光，要不然，他至今還在吏部郎中的位置上蹉跎。

  人家呢，為官不滿一年，就和他一樣，位居一部侍郎。

  朝廷限制官員晉升速度的規矩，在他這裡，形同虛設。

  雖說刑部侍郎的權力，不如吏部侍郎大，能讓他稍稍有些安慰，但人家還兼著中書舍人，那是真正掌控國家機要的位置，未來的宰相，大概率是從中書舍人中選的。

  人和人是不能比的，當年他比不過李玄靖，現在同樣比不過李玄靖的兒子。

  他平復了一下心情，看向蘇青，說道：「同時兼任兩職，這個擔子不輕，他恐怕沒辦法顧家，你要多照顧照顧佳人……」

  李諾道：「沒事的，左相答應了，我平時可以不去衙門，岳母大人照顧了娘子這麼久，也該輪到我照顧了。」

  蘇青看向宋哲，蹙眉道：「都是侍郎，為什麼人家可以不去衙門，你就得天天去？」

  宋哲埋頭吃飯，他就不該多嘴那一句。

  吃完飯後，伊人已經迫不及待的將她的新衣服穿出來炫耀了。

  「好好看啊！」

  「師父姐姐真漂亮！」

  慕兒和凝兒很是捧場，圍在她身邊，滿眼都是小星星。

  伊人開心之下，送給了她們一人一顆寶石，剛才還其樂融融的兩姐妹，很快就因為寶石的顏色不一樣而吵起來了。

  李安寧白了她一眼，沒出息的樣子，哪有因為一件衣服就開心成這個樣子的公主？

  李諾知道她是故意在佳人面前炫耀，於是他牽著佳人的手，陪她一起在湖邊散步。

  佳人一手牽著李諾，一手扶著肚子，問道：「你和伊人怎麼樣了？」

  李諾將兩人在趙國的經歷一一告訴她，回頭看了一眼，又道：「不知道為什麼，她不讓我將這件事情告訴你們，你們就先裝不知道吧……」

  比起這個，宋佳人似乎更在意另一個問題，問道：「她是怎麼突破宗師的？」

  李諾就知道，佳人一定會問這個問題。

  她的好勝心其實並不強，安寧突破，她並沒有什麼表現。

  但伊人突破，意義可就不一樣了。

  以前，她的實力要強過伊人。

  如今被伊人反超，產生落差也很正常。

  更何況，以前的她，是家裡的實力最強的。

  但現在，就連李諾的修為都超過她了，她一下子從最強變成了最弱……

  李諾只能安慰她道：「沒關係，等生下孩子之後，我帶你們去一趟趙國，讓趙國的宗師給你做陪練，伊人都能這麼快突破，你一定也能的……」

  散步結束，在兩位女醫給佳人和安寧運功調理的時候，李諾趁機將伊人拉到另一處院子裡，布置了一個隔音屏障，說道：「你以後能不能別在佳人面前炫耀修為了？」

  伊人撇了撇嘴，一臉不服氣道：「憑什麼？」

  她突破了宗師，宋佳人還沒有突破，如果不在她面前炫耀，那她突破的意義在哪裡？

  李諾攬著她的腰，說道：「聽話。」

  伊人的耳垂逐漸紅了起來，片刻後，低下頭說道：「好了，我以後不炫耀了還不行嗎……」

  隨後，她做賊似的左右看了看，問道：「宋佳人和李安寧呢？」

  李諾道：「在房間裡，兩位女醫在給她們調理身體。」

  話音落下，伊人的手臂，忽然攬住了李諾的脖子。

  李諾詫異道：「幹嘛？」

  宋伊人冷哼一聲，踮起腳尖，說道：「哼，以前她們搶我相公，現在輪到我報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