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藍小樓三

  「這是她留下來的東西,是喜鵲無意中在儲秀宮發現的,我沒有看過,現在交給你。🎈🐧  ☺💛」

  雲陽老郡主入宮避暑這年,藍小樓被佟家秘密引進宮中,為宮裡的貴人們唱戲。

  也就是佟家自以為瞞天過海罷了。

  姜昕玥彼時已經貴為皇后,宮中有什麼風吹草動能瞞得過她的耳目?

  更不用說,本來就是姜昕玥寫了信出宮,讓藍小樓配合她演戲的。

  再次重逢,藍小樓一眼就認出,故人再不是眼前人。

  他的二姑娘狠毒冷漠,絕不會有那麼溫柔明亮的眼睛。

  他的二姑娘敏感脆弱,像刺蝟一樣不允許人靠近她,不可能那麼的平易近人。

  她們的氣質,是完全不同的。

  可這世上竟沒有人認得出來,他們都只記得如今的皇后娘娘了。

  姜昕玥將一個小包裹交給藍小樓:「我希望你明白,發生這種事,我也很無奈,這不是我能選擇的。」

  兩個二姑娘,行事風格倒是有些相似,都會將危險排除,儘量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草民明白……」

  這樣匪夷所思的事,也非人力所能為。

  二姑娘她 ……不是皇后娘娘害死的。

  手中的包裹猶如千金,皇后娘娘離去時,讓喜鵲留了下來。

  在這宮裡,喜鵲是這世上和姜二姑娘最親近的人了。

  小包裹已經有些髒了,藍小樓將上面的結打開,露出幾樣東西來。

  梨花木雕刻的木簪,那是她十五歲及笄時,阮氏為她親手雕刻的。

  一本集市尋來的鬼怪話本,那是十一歲時,弟弟姜君澤送她的。

  半塊上好的白玉珏,她和妹妹姜昕妍一人一半。

  還有……

  藍小樓的雙手顫抖起來。

  包裹的夾層里,還有一塊用荷包包裹著的,一塊已經發黑髮硬的白玉糕。

  那荷包,跟當年他還給二姑娘的一模一樣。

  多年來的思念和委屈,化作眼淚,讓他的心揪著疼。

  就連呼吸都亂了節奏。

  他沒有覺得哪裡很痛,但又像是哪裡都痛,整個人瞬間失去力氣,癱軟在地上。

  那雙手卻緊緊地拽著包裹,捧在胸口,哭得悄無聲息,只有眼淚在肆意橫流。

  那本話本子跌落在地,露出裡面半截白色的信紙。

  藍小樓瘋狂的將話本打開,眼淚一顆顆砸在紙上,差點模糊了字跡。

  好在,信上的字並不多,寫著【永別摯愛】。

  二姑娘……玥兒……她是……她是自盡的!!

  她藏著藍小樓送的白玉糕,她的摯愛是誰,已經呼之欲出。

  喜鵲紅著眼,走到藍小樓的身後,將信紙搶了過來,在看清上面的內容之後,也失聲痛哭起來。

  她家姑娘,在第一次侍寢結束之後,是故意失寵,故意得罪麗貴妃的。

  她愛藍小樓……

  她在入宮被皇上寵幸之後才發現,她愛的是藍小樓啊!

  太陽從鏤花的窗子裡照進來,陽光撒在藍小樓的身上,可他仍覺得渾身冰涼。

  直到喜鵲掏出火摺子,將那絕筆信燒了個乾乾淨淨,他才猛然驚醒,手腳並用的爬過去,想留住那堆灰燼。

  那是……那是他的二姑娘對他的愛啊!

  「對不起……」

  喜鵲擦乾淨眼淚,強逼著自己鎮定下來:「我們家娘娘就是姜昕玥,姜昕玥……就是我家娘娘!」

  這個世上,沒有第二個姜昕玥,也不能有。

  她早就覺得奇怪了……

  姑娘在姜家時都懂得韜光養晦,在老爺面前讓夫人和大姑娘屢屢吃癟,怎麼進了宮就變了一個人?

  變得狂妄自大,變得膚淺愚蠢……

  原來……原來她一心求死。

  她居然什麼都不知道。

  而現在的喜鵲,也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這次姜昕玥把她留在這裡,也是對她的考驗。

  她要暴露自己的身份,看看喜鵲是選擇昔日的主子,還是站在自己的身邊。

  雖然對原主來說很殘忍,但姜昕玥必須去做這件事。

  她要杜絕還沒發生的風險,她有了孩子,賭不起了。

  也罷……

  藍小樓將一把黑灰小心地用舊荷包裝起來:「只要你還記得她,就不枉你們主僕一場。」

  他有什麼資格強求喜鵲站在二姑娘這邊?

  從她的精神面貌,穿衣打扮,神態舉止就能看出,現在的皇后娘娘待她,真的如同親妹妹。

  他的二姑娘啊!

  只會把身邊的人都扎得鮮血直流。

  這世上,只有他愛著二姑娘的全部。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罷罷罷……

  就配合皇后娘娘演一場,希望他對皇后娘娘的善待,也能換回皇后娘娘身邊的人善待他的二姑娘。

  說不定,二姑娘是去了皇后娘娘原來的身體裡呢?

  哪怕只有一絲可能,他也想讓好的因果落在二姑娘身上。

  皇宮一別,他此生都不會再與皇后娘娘相見。

  容顏再怎麼相似,世人再怎麼誇讚,她也不是他心裡的那個人。

  無法移情別戀。

  若是將她當做替身,是侮辱皇后娘娘,也侮辱了他此生的摯愛。

  他本應該殉情而死,但為了不連累宮裡的娘娘,他必須好好活著。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曾經的梨園大家,如今也隱於人世間的炊煙中。

  「師父,你又對著這個荷包發呆了,它都破了,徒兒為您重新縫一個吧!」

  白髮蒼蒼的藍小樓坐在種滿了花草的小院裡,泛黃破舊的荷包掛在花枝上,顯得格格不入。

  京城裡名聲鶴起的梨園名旦小鳳仙不解的看著師父,想將荷包取下來。

  「別動……」

  蒼老的聲音好像帶著能穿透光陰的力量:「有些東西固然是新的好,但有些東西啊……還是舊的好。」

  小鳳仙不懂,但她很尊重自己的師父。

  師父年輕時風華絕代,如謫仙降臨,但他終身未娶,將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了梨園,是她最敬佩的人。

  師父晚年所創的那些哀婉悽美的戲本子,至今仍無人超越,幾十年過去,還是他們曲藝界的瑰寶。

  能拜師於藍小樓的門下,是她此生之幸。

  「秋江一望,滿庭花雨,風掃殘紅,離恨千端,閒愁萬種……」

  蒼老的戲腔已經沒有了年輕時的驚艷,卻又是一種獨特的韻味。

  小鳳仙笑了笑:「師父,你別不開心了,徒兒給你帶了白玉糕。」

  (藍小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