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晚將皇帝對浣花公子的評價,如實說了。
把那篇《朋黨論》引發的皇帝怒意,也照實說了。
自然,自己讓皇帝給寫字帖的事,是隱瞞的。
賢妃聽了果然很高興。
自己頭上拔了一根玉簪,直接插到緋晚頭上。
「陛下生氣,氣的不是你,你不要往心裡去。本宮若是提前想到這點,就不會給你那本字帖了,這個給你壓驚。」
「嬪妾不敢。嬪妾已經得了娘娘那麼多好東西……這玉簪太貴重了……」
緋晚推辭。
那自然是推辭不掉的。
賢妃不信緋晚不懂那本字帖的含義。
但緋晚不說破,她也不說破,這根價值不菲的羊脂玉簪,算是她對利用緋晚的補償。
誰知緋晚小心翼翼接受,謝了恩之後,竟滿眼糊塗地問她:
「娘娘如此大方,總賞人東西,會不會……賞窮了您自己?」
這話說的!
直讓賢妃懷疑她在嘲諷。
「怎麼,你是懷疑本宮窮,還是懷疑鎮國公府窮,或者,覺著你得到陛下的賞賜多,富裕遠遠超過本宮了?」
「嬪妾不敢!」
緋晚忙道歉。
看了看左右,見都是賢妃近身的侍女,才小心地說:
「只是那天聽陛下說什麼……『鎮國公府家產向來有數,哪來那麼多銀子買地』,嬪妾誤以為國公府家資有限,所以才糊塗了,娘娘恕罪!都是嬪妾沒見過世面……」
賢妃可不管她見沒見過世面。
聽說皇帝議論鎮國公府,連忙打斷問道:「陛下怎麼說的,你且細細告訴本宮。」
「陛下說……」
緋晚仔細思忖,「好像是看摺子的時候,有本摺子上講,鎮國公府在江南圈了幾百萬畝良田,這次水患,別處都汪洋一片,偏鎮國公府圈的地沒有受災……」
「具體怎麼樣,嬪妾並不清楚,陛下也只是念叨了一兩句而已。嬪妾在隔間準備茶點,後來就忙著焙茶去了。」
賢妃臉色突然變了。
「那本摺子是什麼顏色的封皮?」她盯著緋晚嚴肅問道。
緋晚一愣。
驚慌道:「不……不清楚……啊不,似乎是青綠色的?好像又不是……嬪妾沒真的看清,不敢妄言!」
青綠色。
那就是,當時有秘折了。
賢妃知道,尋常奏摺都是藍色封皮,皇帝私人收的秘折,則有青綠、褐褚等幾種顏色。
秘折上奏報的,都是事關朝野的機密事件。
「是哪天的事情,昨日嗎?」
「不,是有一回陛下去觀瀾院的時候,帶了幾份摺子批閱……」
緋晚想了想,告訴賢妃好像是十多天前的事情。
其實,她在撒謊。
皇帝是帶過摺子到觀瀾院,但都是普通摺子,並無秘折。
緋晚只是給自己的消息來源找個藉口,來引起賢妃的足夠重視,故意說十天前,更是為了讓賢妃感到事情緊迫,告訴家裡儘快處理。
她此前只是根據前世,知道首輔一夥在調查鎮國公府的問題。可鎮國公府在江南到底有什麼問題,她原本一無所知。
是托人給冬寶打聽親人的時候,無意中得知的。
可見助人者,常得助。
她由此明白了前世時,鎮國公府為什麼那麼快被皇帝處置。
這是犯到皇帝的忌諱上了!
不趕緊把事平了,等壽宴後皇帝突然發難,可就來不及了。
果然,賢妃也明白事情緊要。
聞言險些從椅子上直接站起來。
身子都前傾抬起了,又勉強坐住。
笑容有點僵。
招呼緋晚吃桌上的點心,趁緋晚低頭時,暗暗給侍女靈瓏使了個眼色。
靈瓏立刻退了出去。
一出殿,就加快了腳步,匆匆叫過來一個內侍,附耳低聲幾句。
那內侍臉色一變,轉頭腳不沾地跑了。
緋晚只當什麼都不知道。
看著桌上點心,稱讚著,和賢妃閒聊。
為了彌補剛才自己對鎮國公府的冒犯,極力誇讚崇拜賢妃和娘家的豪富。
賢妃卻岔開了話題,說起練字來。
等靈瓏從外頭回來,賢妃稍微放心,笑容也恢復之前模樣。
緋晚不由暗暗佩服賢妃。
鎮國公府在江南占地,本就是私下隱秘的,現在又跟水患聯繫在一起,若被皇帝知道了——
是要影響家族根本的。
賢妃初初驚慌之後,竟還能坐著閒聊,並很快調整好情緒。
果然不愧是國公府嫡女。
「去把本宮常用的幾樣字帖,給昭貴人拿來挑。」賢妃吩咐侍女。
她如此穩得住,緋晚就更不著急。
只要國公府能得到預警,把江南的爛攤子趕緊收拾掉,面上給皇帝交待過去便是。
不然就算賢妃能躲過皇后在壽宴的算計,國公府一出事,賢妃這協理後宮的權力怕也握不住了。
前世賢妃和國公府是相繼受到懲處的,十分兇險,元氣大傷。
即便後來賢妃又起來,勢頭也大不如前。
緋晚不可憐賢妃,也不可憐鎮國公府,都是些驕奢淫逸魚肉百姓的東西,受罰活該。
可是,她不能讓皇后在此時扳倒賢妃。
「這幾本你若喜歡,就都拿去。」
賢妃看緋晚拿著字帖看來看去,遲遲不語,以為她挑花了眼,便大方全都送出。
還讓靈瓏拿了兩張地契。
「這是京城裡兩家地段極好的鋪面,送你了。剛才看你說什麼窮不窮的,顯然是手頭拮据?你日常得的賞賜多,銀子可未必夠用,那些金珠寶貝輕易不能換成金銀,拿著這鋪子,就是長久的進項。」
賢妃直接把地契塞緋晚手裡。
「別跟本宮客氣,尋常人,本宮還不願意送呢!」
緋晚受寵若驚。
睜大了眼睛,好一會兒才緩過神,扶著侍女給賢妃行禮。
「娘娘如此厚愛,嬪妾不知該怎麼感激才好!」
怎麼感激?以後多給本宮送些關鍵消息就算感激了。
賢妃暗呼好險。
若沒有緋晚剛才的告知,家裡怕是要被那群文臣坑慘了!
江南土地的事,不用猜,就是首輔那群人查出來並假託秘報,讓陛下知道的。
否則虎賁軍等幾處關鍵地方,都有鎮國公府的老相識,怎麼會讓這樣的秘折送到御前?
看來得好好整治那群臭文官一回!
賢妃心裡發著狠,面上卻笑眯眯地跟緋晚聊了好半天,才把她送走。
緋晚拿著字帖和地契,滿載而歸。
賢妃肯送,她就肯收。
幫了賢妃這麼大的忙,她還嫌對方給的太少呢!
「小主,字帖還好,地契……真要收嗎?」
香宜不大摸得准。
如果鎮國公府真的因為土地問題惹惱陛下,小主收了賢妃地契,萬一被陛下得知,會不會認為小主投靠了賢妃,和鎮國公府同流合污了?
緋晚道:「當然要收,這可都是咱們過好日子的倚仗!」
不過,當然要過了明路。
她讓小蕙去御膳房挑菜。
挑了一道蟲草乳鴿金蕊湯,直接送到辰乾殿去。
「就說我惦記陛下身體,但又愚笨不會做菜,所以假御膳房之手,借花獻佛,請陛下補補身子。」
重要的不是親手做羹湯,而是記掛皇帝的那份心意。
緋晚才懶得辛苦傷勢未愈的手,費心費力給男人做飯呢。
小蕙去了沒一會兒,就回來了。
眉眼都是笑意。
「小主,陛下稍後就到,讓奴婢先來告訴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