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聖明。」
「春貴妃自冊封以來,恃寵生嬌,毛躁莽撞的事情做了不少,的確該好好反省思過一番。希望她此次能引以為戒,靜下心來,以後明辨是非,不要再被底下人蒙蔽誤導才好。」
皇后雙手合攏在腰間,彩金刺繡的雲紋腰封華貴燦爛,襯托出她的雍容與高華。
她端肅發言,支持皇帝,克盡皇后之職。
帝後這一表態,虞聽錦被貶已無轉圜餘地。
虞聽錦看向皇后的目光充滿懇求,帶著絕望。皇后卻回以平靜到近乎無情的眼神,示意她接受現實。
虞聽錦愣怔一瞬間,忽然悟到皇后言辭中對她的提示。
於是連忙撲到皇帝腳邊陳情:「陛下!臣妾都是聽雲柳那婢子說的,是她告訴臣妾周氏使用巫蠱詛咒臣妾,才導致臣妾一時震驚亂了方寸,沒有查明就……」
話未說完,蕭鈺眉頭已淡淡皺起。
「一口一個周氏,她沒有封號品級麼?」
虞聽錦一愕,連忙不甘心地改口。
「……昭才人就算被雲柳誣告,可、可她確實在封宮期間出去亂跑,行蹤不明,這是犯了規矩的……」
皇后呵斥:「你先退下!不可再大呼小叫,失了體統。」
賢妃在旁輕哼一聲:「春昭儀也承認昭才人是被誣告了?只是,那婢女怎麼會平白誣告昭才人,是誰給的她膽子?」
被點名的雲柳跪在地上,早已明白死期將至。
她被虞聽錦派去陷害緋晚巫蠱之時,就曉得自己不能善終。可虞聽錦以家人相威脅,她不得不聽。
緋晚輕易接受了她,還安排她獨自守夜,讓她惴惴不安之餘,又隱約期待這趟差事能辦得完美,說不定最後會被虞聽錦留下性命。
沒想到,全是空歡喜一場。
被褥里抖落出木頭人偶,而她塞進去的布偶不見蹤影時,她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撐到最後,還是昭才人棋高一著。
她只是不明白,昭才人是什麼時候明白她假意投靠的,又是怎麼明明人不在屋裡,卻把人偶替換掉的呢?!
「奴婢不敢誣告小主,奴婢是真的聽到和看到昭小主用小人兒詛咒春主子,也是昭小主親口說要去僻靜地方趁夜做巫蠱儀式,好把春主子咒死!」
雲柳沒有別的選擇,只有硬抗到底,以自己的忠心換取家人平安。
「曹濱。」
「奴才明白!」
曹濱不用皇帝多說什麼,立刻吩咐人把雲柳帶去宮正司刑房嚴加拷問。
「昭小主真的不是好人啊,她還讓奴婢污衊那窩老鼠是春主子養的——」
雲柳跳起身躲避內侍的抓捕。
為主子喊出最後一句話。
砰!
一頭撞向堅硬宮牆。
令人心驚的脆響之後,她圓睜雙目軟軟貼著牆壁滑下,留下一道鮮紅慘烈的血痕。
「啊!」
幾個嬪妃驚得尖叫。
嚇壞的大有人在。
沒嚇著的也及時裝出受驚模樣,以顯示出嬌弱和善良。
兩個內侍上前查看,確認了雲柳的死亡。曹濱忙讓人把屍首蒙上臉抬走,並清理現場血痕。
夜風漸大。
御駕旌羅飄飛,嬪妃們環佩輕響。
御前宮人利落的手腳很快將一切痕跡抹除,甚至還在雲柳慘死之處灑了掩蓋血腥味的香灰和香料。
於是風中香味縈繞。
只要不去想不去看,便好似什麼也沒發生過。
皇后再一次站出來恪盡職責,勸皇帝回去休息。
懇切言道:「夜深風大,陛下宜保重龍體,臣妾等方能安心。昭才人無故夜遊以及鼠患之事,臣妾必定儘快查明,給陛下一個交待。」
她說得體貼,卻重申了緋晚的過錯。
緋晚此時沒有再表現畏縮,輕聲輕氣地小聲解釋:「嬪妾真的沒有使用巫蠱,也沒有強迫雲柳污衊春昭儀,都是雲柳胡說……而且嬪妾今夜出去是……是……」
「是做什麼?」皇后溫言,嘆惋地說,「昭才人,你在封宮之中私自夜出,確實是罪過,若不解釋清楚,本宮就算想護著你,也有心無力啊。」
「阿彌陀佛。」
一聲祥和的佛號,忽然在人群之後響起。
身量微胖的灰衣中年女尼,抱著一柄傘,緩步走了出來,到御前下拜。
「貧尼靜塵,供奉於宮內觀音堂,見過陛下和各位娘娘。」
「昭小主今夜到觀音堂去拜佛祈願,落下了一柄雨傘,貧尼追來還傘,恰逢昭小主被指責夜行巫蠱,貧尼不忍見禮佛敬神之人受誣,便出來多言一句,無禮之處,萬請陛下和娘娘們容諒。」
靜塵不疾不徐的陳述,讓在場諸人神色各異。
皇后溫慈嗔怪:「昭才人,既是禮佛之事,為何要深夜去做,還喬裝宮女,倒鬧出誤會來了。」
緋晚低頭:「嬪妾……畢竟處在宮院封禁中,可今夜是嬪妾當初在佛前許願的還願之日,不能拖延,只好喬裝去了,免得惹人責怪。」
「可你病還沒好,亂跑就是犯禁!」虞聽錦又忍不住插嘴指責,無視皇后眼神警告。
她實在是不甘心!
夏荷幫著緋晚解釋:「文太醫已經確定昭小主不是惡疾,不會影響各位主子康泰,只差明日一道最後診視的規程,就會公開了,所以昭小主不算在宮中傳播病氣。」
她奉命伺候緋晚,無論是巫蠱之事,還是漏夜外出,緋晚一旦被治罪,她們這些宮人都脫不了干係。
自然要極力為緋晚脫罪。
即便今夜緋晚外出不告訴她,她也必須向著緋晚說話。
虞聽錦恨恨:「可是,她真是去禮佛嗎,萬一是她串通尼姑說謊……」
「出家人不打誑語。」靜塵念了聲佛號。
「那她剛才為什麼不早說,吞吞吐吐必定有蹊蹺!」
緋晚委屈:「許願還願之事,若是輕易說出來,就不靈了呀……」
而靜塵身後,跟著的一個低等青衣宮女,此時站出來,跪下陳情:
「奴婢今夜有幸和昭小主一同拜佛,可以作證。那柄傘,也是當日昭小主借給奴婢用的。昭小主體貼下人,奴婢十分感激!」
正是芷書。
緋晚上前將她扶起。
哽咽道:「多謝你替我解釋。」
芷書盈盈一福:「不敢當,是奴婢該多謝小主當日照拂才是。」
兩個人站在一起。
一個婀娜婉麗人比花嬌,一個秀美清冷風致獨特,同樣都穿著宮女長裙,簡簡單單天然去雕飾。
和人群中盛裝鬥豔的嬪妃們一比,竟是說不出的美麗別致。
蕭鈺一時看得出神。
視線在芷書身上停了一停。
恍惚想起什麼。
「你是煙雲宮……」
「奴婢是煙雲宮婢女芷書,那晚陛下與昭小主同行御花園,正是奴婢擾了您雅興。」
當初受曹濱警告,她也是不能說出廢舊佛堂之事的,對外只說是御花園偶遇,免得損傷帝王形象。
芷書再次盈盈下拜,側目瞟了帝王一眼,就馬上低頭收斂目光:
「懇請陛下容諒。」
清清淡淡不卑不亢的氣質,在周遭謹小慎微的宮婢之中,輕易脫穎而出。
「無妨。」
蕭鈺輕易寬恕芷書,目光透著讚賞:「你能站出來為昭卿作證,可見心地良善。」
「陛下謬讚。」
芷書低了低頭,謝過皇帝,便退到了一旁去。
露個臉即可。
今夜不該她出風頭。
「好了,今夜之事,到此為止。虞氏閉門好好反省,諸妃引以為戒,散了。」
蕭鈺無視皇后的欲言又止,直接為此事定調。
他再次朝緋晚招手,袍角被夜風吹拂如同舒展鷹翼,嘴角笑意深深。
「昭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