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不斷輸出的組合拳
美影廠的二樓走道里,從錄音棚里走出來的兩位同志,正邊走邊聊著。
剛錄製完《雪孩子》插曲的朱逢博,這一會被凍得直縮脖子:「我聽說這部動畫片是丁建華給配的音?」
編曲金復載點了點頭:「兔媽媽的聲音,就是小丁給配的。」
「年前的時候,我也去譯製片廠玩了一會,」朱逢博一想起那天就想笑:「還在一部廣播劇里給念了一段台詞呢!」
「是嗎?」金復載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哪部廣播劇那麼大面子,都把你給請去了?」
「當時覺得好玩,就去玩了一把,」
說話間,朱逢博忽然腳步一停:「對了,你知道小江他們這會在哪呀?」
「哪個小江?」
「就是那個和劉小慶坐一塊的小伙子。」
「想起來了,」金復載朝著一棟小白樓指了指:「應該在木偶片那邊。」
「我能過去看看嗎?」
「走,一起去。」
……
美影廠小白樓的一間工作室里,燈火通亮、機器全開。
屋裡的所有人,這一會都已經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隨著燈光下那雙手的一點點推進,許沐春這一會都快去摸降壓藥了。
6……5……4……3……
和許局長一樣,周圍的幾位都在心裡緊張的數著數。
就在大家覺得勝利在望的時候,忽然……手上的一段筆芯嘩的掉了下來。
「呀!」
「啀啀啀,」
「嘖嘖,」
「唉!」
隨著一連串語氣助詞的出現,江山同志的手工活表演,又一次宣告失敗了。
「沒事江山,」陳佩絲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這麼難的活,你要是一次能成,那才見鬼了呢!」
「小陳同志說得沒錯,」黃華微笑著給江山遞去了一根香菸:「來,抽根煙先歇會,也讓我好好緩緩。」
好久沒這麼緊張了,怎麼也得給心臟一點適應的時間啊!
「行,聽伱們的。」連著三次失手的江山,也覺得自己該歇一會了。
攏著手點上一支煙後,江山反覆看了看自己夾著煙的手指:
「唉,這都多少年沒摸刀了,還真是有點手生了。」
一句話說得周圍的幾位全都愣了。
這小伙才多大?還多少年沒摸刀了,他不會是打小就開始練這玩意的吧?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倒也能解釋通了。
「小江這是氣餒了?」曲建方吐出了一口煙笑道:「還記得剛剛聯歡會上說的《小蝌蚪找媽媽》嘛?」
江山點了點頭:「當然記得。」
「當時,廠里查看了不少齊白石的畫冊,就是沒找到有關金魚的畫作。
特偉跑去一打聽,原來那齊白石就根本沒畫過小金魚。
沒辦法,特偉便讓負責畫金魚的戴鐵郎,去儘量模仿齊白石的畫風。
知道老戴當時畫了多少條金魚嗎?」
一群人陪著江山一塊搖頭。
「當時老戴買了一缸小金魚回來,就這麼天天盯著看。每次感覺練得差不多了,就拿去給特偉看。直到第六版被特偉點頭同意時,辦公桌上的畫紙早已經堆成山了。」
「買一缸金魚回來?」劉小慶聽著還挺新鮮的:「你們單位還能這麼幹?」
「這有什麼,」段孝萱抬手向窗外一指:「就現在,咱們單位里還養著兩隻鹿呢!」
「是嘛?」
「老鷹、仙鶴、狐狸、猴子、蛇……這些都養過,全是向浦江動物園借的,」曲建方接著道:
「拍小蝌蚪的那一年最熱鬧,畫蝦的養蝦,畫烏龜的養烏龜,什么小雞、蝌蚪、鲶魚……辦公室里別提有多熱鬧了。」
段孝萱忽然笑了:「鲶魚畫完後,直接就給我們燉了。」
「蝦換了好幾茬,同志們一見它們快翹辮子了,立刻就給撈走。」
「哈哈哈~」
說說笑笑間,江山感覺自己的手指正在不斷回血中:「不是說照著齊大家的畫嘛,怎麼還要看實物?」
「這你就老外了吧,」曲建方笑著解釋道:
「動畫動畫,你得讓畫面動起來呀,就說小蝌蚪吧,哪怕就是蓋章,也得注意輕重濃淡,都不容易啊。」
「曉得了,」江山掐滅了手裡的半節煙,站了起來:「沒有哪行是容易幹得,您是想對我說這個吧。」
「小同志用不著灰心的,」
見江山已經站起了身,段孝萱也回到了機器旁邊:「今晚你只管放手去刻。」
曲建方:「對的,多晚我們都會陪著你。」
「江山,」陳佩絲:「你一定行的。」
許局長:「小江,中華牌彩色鉛筆管夠。」
黃華:「上吧,我已經緩得差不多了。」
江山早就在笑了:「行,我聽你們的。」
轉身面向工作檯的時候,白色的台面已經被潘紅和劉小慶收拾得乾乾淨淨了。
燈光、收音、攝影機,一一就緒。
連二位半路補票的朱逢博和金復載,也已經悄悄站進了觀眾席里。
再次坐下的江山,從筆盒裡挑出了一支紫色的鉛筆。
就在周圍的群眾以為自己會看見一雙更加小心翼翼的雙手時,卻發現這一次的江山比之前更快了。
聚光燈下,十隻柔韌的手指在一支彩鉛上飛快的雕琢。
這一刻,江山手裡的刻刀,仿佛早已不是什麼5塊錢兩把的工具刀,而是他已經耍了十多年的青龍偃月刀。
嘀嗒、嘀嗒、嘀嗒……時間在一分一秒走著。
隨著紫色的粉屑不斷散落,手指間的一小截筆芯上,已經出現一個小小的數字「9」。
接著,8、7、6、5、4……
隨著筆桿木屑的不斷削去,整根紫色筆芯逐漸變成了一條穿成串的紫色數字。
原來,第二段作品的拍攝之所以會被中斷了三次。
完全是因為江山這回選擇的作品,不再是單打獨鬥的小場面,而是一套不斷輸出的組合拳。
當看著手指間的筆芯,正被一把刻刀照著數字「3」在整形時,圍觀的幾位又開始忍不住緊張了。
因為,前三次的失敗,都是斷送在了這個小「3」上。
緊張的群眾正在緊張,生怕又看見一串筆芯斷成了兩截。
而江山,也在和大家想著同樣的事情。
不同的是,他這會想起的是上輩子雕這玩意的芯碎時光。
直到現在,江山依然能記得第一次在網上見到彩鉛藝術雕刻時的心動。
視頻里的米國老藝術家,不但將自己的一件件作品發到了網上,還拍攝了一段雕刻彩鉛的教學視頻。
當江山同志連夜下單買回了一副醫用放大眼鏡,準備認真學習手藝時。
國內一位小伙子跟著發出的一段視頻,令他直接將眼鏡原封不動的退了回去。
因為,視頻里正在雕刻彩色筆芯的中國小伙,居然連二倍鏡都沒有開,直接就是裸眼雕刻。
於是,江山同志也當仁不讓的選擇了裸眼直雕。
在那之後,一張張圍著指尖打轉的邦迪,陪著他度過了一個春夏秋冬。
也就僅此一個四季往復。
江山雕起彩鉛的架勢,已足夠驚起一灘鷗鷺了。
就在他為自己的毅力自我感動的時候,越來越多的彩鉛雕刻牛人出現在了網上。
其中一位灣灣同胞,更是不可思議。
別人出門寫生就是背只畫板,他出門寫生則是背把小刀。
同樣也擁有的裸眼微雕技術,令他可以走一路刻一路。
看見西螺大橋,就刻西螺大橋。
看見巴黎鐵塔,就刻巴黎鐵塔。
到了最後,這位原本只想給兒子做件小玩具的普通上班族,竟一躍變成了彩鉛微雕的頂級藝術家。
因為,他如今的筆芯作品,已經換成了一水的自動筆芯。
看著視頻里非人的操作,又看了看自己布滿了劃痕的雙手。
這一次,江山決定不跟了!
一是覺得自己的確沒那份本事,而是因為覺得學會了又能怎樣?
那麼多人都會的手藝,自己學會了也沒有鳥用!
直到……這一會坐在了80年代初的聚光燈下。
當一雙雙驚訝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時候,江山同志才明白,學一兩門裝逼的手藝,還是有那麼點鳥用的。
收起回憶,回到當下。
沙沙沙,沙沙沙,
3、2……
當,一環套著一環的紫色數字筆芯,被江山的刻刀從鉛筆里一一刨出之時。
所有人的小心臟,仿佛也快跳出來了。
實在不敢直視的陳佩絲和黃華,緊張的直接閉起了眼睛。
更多的同志,則是一眨不眨的盯著手指間的最後兩個數字。
1……0……。
終於,當最後一個數字「0」在指尖誕生的時候,
江山的雙手變合為開,一條紫色的筆芯數字鏈,在白色的桌面成功的展開了。
「喔~」
「成了!」
「江山、江山、江山,」
「小江你不要太靈啊!」
「精彩,實在是太精彩了。」
還沒等兩位攝影師叫停,滿屋子的歡呼聲就已經響徹了整棟小白樓。
而第一次觀景的朱逢博與金復載,仍舊在眼含震驚的看著桌上的紫色傳奇。
這一刻,不論是搞藝術的、還是搞經濟的,全都在為聚光燈下的江山叫好。
同一個夜空下。
廣-州廣電的部分領導,依然在加班加點收看香江無線的電視節目。
面對剛好跳上屏幕的「大白兔」賀歲GG,其中一位領導也想起了他們遠在浦江的門市部。
「浦江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另一位也正想提這事:「前兩天剛通的電話,說是門市部里來了不少上門採訪的記者。」
「記者?他們去採訪什麼……壞了,不會是像李谷一的《鄉戀》一樣,也開始批評《薔薇處處開》了吧?」
話音落地的一刻,一直在擔心發生這種事的二位,同時緩緩看向了對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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