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姐弟

  這頓打誰都沒拉住。

  直到半個鐘頭，打完魚後，顧海臉上的巴掌印，還新鮮的和剛出爐似的。不過打完過後，也老實多了，坐在那吸溜吸溜的吸著鼻涕，老老實實看著央視的《動畫城》。

  八零後的動畫片生涯還是相當的豐富，那會的中美、中日，關係還不錯。

  所以。

  除了國產的經典《葫蘆娃》、《阿凡提》、《海爾兄弟》之外，甚至還能在央視上看見《貓和老鼠》、《啄木鳥伍迪》、《大力水手》、《鐵臂阿童木》、《藍精靈》、《摩登原始人》等國外動畫。

  顧遠捧著一隻在土灶里烤的外焦里嫩的紅薯，也跟著在那瞅了幾眼。

  除了顧海之外，大姑家的兩個孩子，也在裡屋。

  這年頭都是獨生子女。

  唯獨大姑家，因為頭胎是女孩，在政策允許內，所以才有了二胎。

  整個家族，表妹侯丹是唯一的女孩，比顧遠小兩歲，今年高一。

  但可惜。

  侯丹沒有遺傳到半點老顧家的優良基因，又矮又胖，而且還好吃，而且模樣還生的有些痴蠢，瞧不見半點機靈勁，所以一點也不討喜。

  看見顧遠在吃烤紅薯，就眼巴巴的瞅了過來：

  「能不能給我吃一口？」

  「你以後適合去要飯，誰家到了飯點，你就上去討一口吃的。」

  顧遠雖然嘴上損著，但還是撕了一塊紅薯給她。

  另外一個表弟侯亮，今年上四年級，正趴在茶几上『吭哧吭哧』的寫著作業，看見顧遠後，還乖巧的喊了一聲：「大鍋。」

  二姑的孩子，去年初二沒上完，就瞞著所有人跑去建鄴，打死也不去學校，現在留在建鄴打工。

  嗯。

  就是那個，一個月換一張電話卡的神人。

  三姑家的孩子也才五年級，也在建鄴。

  顧遠和這些弟弟妹妹差距太大，根本玩不到一起，所以應了一聲，就準備出去，誰料到侯亮喊住了他，「大鍋，這道數學題我不會，你教教我。」

  「喊伱姐去。」

  顧遠不想煩神。

  侯亮看了眼侯丹，嫌棄道：「不要，她笨死了，還是你給我講，有時候她把自己講糊塗了，然後還揍我。」

  小學數學倒是不難，講解了幾題三角形內角和之後，他又要拿出作文來讓顧遠檢查。

  作文題目叫做「記一件難忘的事情」。

  這是貫穿了整個小學，甚至到初中都常見的題目。當年顧遠小學的時候，班裡有人寫『幫忙推地排車』，結果那一段時間，整個班十個有九個，都得寫自己跑去推地排車。

  唯獨顧遠小創新了一下，寫推三輪車。

  末尾還不忘加了一句，胸前的紅領巾變的更加鮮艷。

  果然。

  侯亮的作文也脫離不了俗套：

  「高燒53度，媽媽背著他去醫院，不但夜深人靜，而且還沒有車，帶著一個有些痴呆的姐姐。走在路上的時候還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後濕淋淋的到了醫院。」

  顧遠看了眼正在大口吃著紅薯的侯丹。

  「爸爸因為家裡貧窮，不得不同時打著好幾份工，夜深了還在替人擦皮鞋賺錢，補貼家用。」

  顧遠看了眼堂屋叼著煙，擁有著四間門面，正在牌桌上『飯前經濟半小時』的大姑父。

  「為了寫作文，BUFF都迭滿了啊！」

  顧遠默不作聲的看下去，沒想到這位表弟還給了自己加了一場戲：

  「我的大表哥顧遠，他的腿去年被狗給咬斷了，因為家境貧寒沒有錢治療。但是他知道我發燒之後，居然拄著拐杖給我送來醫藥費。這一夜發生的事情，實在是讓我太難忘了。」

  顧遠沒說話，用手指了指這一段，「去掉這句話，再改正一個小錯誤，就這篇作文就完美了。」

  侯亮趕緊扯出一卷修正帶，沿著這行字小心翼翼的蓋了下去：

  「大鍋，還有哪裡有個錯誤？」

  顧遠指著『53度』：

  「有些低了，至少要63度。」

  「可是，其他人都寫四十多度……」

  「不一樣，就像是你寫大雨天，路上摔跤一樣，這是渲染氣氛。63度的話，可以渲染出情況緊急，以及你病重的危機程度，正好也能呼應你媽背著你去醫院，感覺到你身上燙人。」

  顧遠一本正經道：

  「是不是？」

  「哦。」

  侯亮這次沒用膠帶，直接塗了一筆，把5改成6，然後把作業一合，「爸爸媽媽，我作業寫完啦，大鍋檢查過了。」

  「顧遠辛苦你了。」

  牌桌上的大姑父應了一聲。

  顧遠一本正經道：「也不辛苦，就隨便看兩眼，說不定還會有錯誤，畢竟我又不是清北博士後。」

  大姑父愣了一下，隨口道，「好吧，待會讓他姐姐再檢查一遍。」

  ……

  俗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這句話，改成有人的地方就有階級，也沒有半點錯誤。

  飯桌上，生意最好的大姑一家，自然是話題的中心。就連看誰都不順眼的嬸娘，也端著酒杯頻頻敬酒。顧遠的三個姑姑，更是一隻腳踩在椅子上，和姑爺們、和老顧、和爺爺划拳：

  「五魁首、六六六！」

  六七十年代的農村女人不會喝酒，那才少見，問題只是喝的多，還是少。

  甚至，老顧也喝不過他的三個妹妹。

  酒桌上的話題大多也是分為兩類，要麼是世界大事，要麼就是鄉里鄉親的雞毛蒜皮。而這幾年最熱門的話題，自然就是伊拉克、和美國的次貸危機。

  就在大家吹牛逼，指點江山的時候，居然還有位老太太串門。

  大家招呼她進屋吃飯，她也不進，就坐在門外的椅子上。嘴裡咬著老顧遞過去的金皖煙，開口就神神叨叨道：「陶賢家的水牛成精了，你們知不知道？」

  老顧問道：「怎麼回事？」

  「陶賢到現在都沒有把老牛追回來。」

  「走走停停，人離得遠，它就故意停下來。人一走近，它甩腿就跑。」

  「帶著陶賢一家，跑了幾十里路，鬼精鬼精的。我剛才路過陶賢家，她家沒一個人，全部都出去找牛了。」

  說完這個消息後，老太太心滿意足的跑去下一家。

  不過酒桌上的話題，卻被她帶到了溝里去，剩下的全部圍繞著各種神秘事件展開。

  要麼是成精的黃狼子報復哪一家，把對方家裡的雞都給咬死了。

  要麼就是路過哪一片墳地，見到死了很久的人在給自己燒紙。

  要麼就是早些年在哪個池塘里，下水游泳的孩子被水猴子拽下去，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說到最後。

  大家一致表示，路過老神樹的時候，再去拜一拜，求神樹保佑。

  顧遠從鍋里鏟了一塊鍋巴，還塗了些蠶豆醬，放了些小菜，對摺夾起來，一邊聽著大家胡吹海侃，一邊還嘎嘣嘎嘣的吃著。

  土灶燒出來的鍋巴，不但厚實、而且又香又脆。所以顧遠每次回老家，都會鏟上一塊鍋巴坐著慢慢吃。

  「啪嗒！」

  一口咬下去，居然還彈飛出一塊，掉在地上。

  「可惜了。」

  就在顧遠心想時，大表妹侯丹直接撿起來塞進嘴裡，然後還跑過來眼巴巴的瞅著，「大鍋，能不能給我一塊。」

  「自己去鍋里鏟。」顧遠當然不干。

  「鍋里沒了。」

  「不給。」

  侯丹默默比較了一下兩人的體型，走到侯亮面前道：「給我一塊。」

  「不給。」侯亮直搖頭。

  侯丹沉默了一下，劈手就搶了過來。四年級的侯亮哪能搶過高一的姐姐，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侯丹已經把鍋巴全部塞進嘴裡了。愣了一下，當場就哇哇哭著撲向姐姐：

  「姐姐搶我鍋巴。」

  「顧遠，你是老大……」嬸娘巴結大姑父，轉頭對顧遠開火。

  顧遠當然知道她要說什麼，心想你他媽拿老子的東西去巴結別人，臉還真他媽大。

  直接伸手把剩下的鍋巴全塞嘴裡，轉頭看她：

  「然後呢？是不是我是老大，弟弟妹妹都該聽我的？」

  嬸娘沒話說，最終還是自告奮勇，去土灶加一把火，又燒出一鍋鍋巴。得了一大塊鍋巴的侯亮，在院子裡看著顧海追雞攆狗，一個沒拿住，掉了一半。

  扔了又可惜，不吃又浪費。

  他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撿起那塊鍋巴，從地上鏟了一坨雞屎，然後對摺蓋住，轉頭給了沒看見這一幕的侯丹。

  這時，嬸娘又一語雙關起來：

  「看吧，弟弟還是對姐姐不錯的。」

  因為，小叔在家裡排行老五。

  侯丹嘎嘣咬了一口，立刻就覺得味道不對勁，但依舊還是連吃了三四口，最後被臭味噁心的乾嘔一聲，頓時尖叫起來，「你在鍋巴里放了什麼？媽，你兒子在鍋巴裡面放屎給我吃。」

  說完，直接撲向侯亮，雙手抓住他的脖子，使勁搖了起來。

  侯亮被晃的前後搖擺，嘔嘔嘔的個不停。

  ……

  片刻後。

  挨了揍的兩人，都被趕到了裡屋。

  候丹委屈的很。

  不但吃了雞屎，還挨了揍，甚至還被要求給弟弟檢查作業。她不想看數學，數學數字太多，看的她有些頭疼。於是敷衍了事的翻著作文，不過她一眼就看見了『63度』。

  她直接把看電視的侯亮拎了過來，「這裡改一下……」

  「怎麼改？」

  「改成93度。」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