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何為魔道（下）
血河魔尊張了張嘴。
想像？
我想像集貿啊想像？
哥你未免是有點過於看得起我了。
「看來你是想像不出來的了。」
陸文武略帶遺憾的搖了搖頭。
以修仙界目前的發展狀態，血河魔尊恐怕很難理解什麼叫做「資本吃人」，更很難理解什麼是「資本主義」以及「賽博朋克時代」。
那種殺人於無形之間，輕描淡寫就能操縱大量底層凡人一生的手段，可要比魔道修士用飛劍殺人，來的更叫人感到毛骨悚然。
開玩笑，殺人哪有這玩意兒來錢快？
「看來現在跟你說這種東西還太早了，你們的社會文明結構還沒發展到那一步，無法跨越太多想像出來自己沒見過的東西。」
「給你說點最簡單、最淺薄的東西好了，你對凡人國家之間的戰爭是怎麼理解的。」
「戰爭？」血河魔尊一愣，「那可不好，凡人之間的戰爭會影響生產，導致青壯年銳減。一場規模較大的戰爭下來，未來幾年之內的『收成』都會受到影響。」
「所以這就是你一直用強大的武力強制調停凡人戰爭的原因？」陸文武笑眯眯的問道。
血河魔尊點頭：「是的，雖然戰爭在短期之內會帶來一次收益，但從長期來看這對人口的增長並不是什麼好事，凡人的數量對我們而言太過重要了。」
不知道算不算是某種地獄笑話。
因為人口對於魔道太過重要，所以自從血河魔尊掌握了整個魔道之後，魔道用更小的疆域反而養活了更多的凡人，數量遠超正道。
並且為了防止出現「減產」，以及為了修為的進步，絕大多數魔道修士都在血河魔尊制訂的規則下儘可能的給凡人提供一下幫助，強制消除戰爭。
除了一些對骨骼、身體方面特別挑剔的魔道修士，其餘魔修在收割的時候大多也會選擇年老體衰的凡人。
就像養雞一樣。
膘肥體壯的小母雞、大公雞還要留著繼續繁育後代，生不出蛋來的老母雞就可以直接宰了吃肉了。
對於正道而言，這都是無所謂的，放養即可。
對於魔道而言，凡人數量的多少可切實關係到他們是否能突破下一個大境界，從而多活上那麼幾百年，因此格外的上心。
這種獨特的社會狀態很難評。
不一定笑話，但絕對很地獄，而且十分諷刺。
陸文武淡淡的說道：「你這個魔尊，對於『戰爭』的理解還是過於淺薄了。或者說，伱根本不清楚戰爭中蘊藏著的龐大收益。」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應該聽說過這句話。想要成大事，首先格局就要大。沒錯，你的確比尋常魔修看的更遠，但是，你看的還不夠遠。」
「我前段時間還跟一個魔修說過這句話——放長線，釣大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一個詞——宗教？」
「宗教？」血河魔尊面露茫然，「您指的可是凡人國家中那些所謂的信仰祭祀？」
「沾邊，有些類似，但不完全一樣。」陸文武說道，「凡人大多短視，從眾、盲從。宗教這種東西，就是用來引導凡人思想的火把。」
「打個比方，比如你創造了一個宗教，唔.就叫有胎教好了。首先你要虛構出一個『仙神』，宣揚其無所不能，同時營造幾場神跡，用以佐證這位仙神的存在，讓凡人們相信。」
「你應該清楚，凡人不會無緣無故就相信一位仙神，必定是有所求才來祭拜。這個時候你就要宣揚諸如——誠心誠意的祭拜仙神會實現你的願望，平日遵守宗教戒律就能積攢功德，功德足夠死後就能永享極樂。」
「還能這麼搞？」血河魔尊懵了，「這真的會有凡人相信？」
陸文武聳了聳肩：「我現在跟你說你好好干，我就能帶你飛升，我的身份地位擺在這裡，你信不信？」
血河魔尊頓時不吱聲了。
當代龍皇的公信力，配合上龍族這塊金字招牌，那簡直就是無敵。
龍皇說能帶他飛升，他真的會信。
同理，在修仙界中，一個化神修士想要忽悠一個凡人，凡人也一定會深信不疑。
說白了，宗教這事兒就純是在給信徒畫大餅。
沒人能證明這張大餅不存在，但可以造假騙別人相信這張大餅有可能存在。
只要你造點假讓一部分人相信大餅是存在的，先相信帶動後相信，大量的人就都會因為從眾心理而被帶動的相信起來。
萬一是真的呢，對吧？
陸文武繼續說道：「在通過一系列人物傳記將宗教的框架，信仰的仙神搭建起來之後，就該制定信徒平日要遵守的律令了。」
「比方說信徒需要多生孩子，生孩子是大功德，生得越多功德越多。只要能生夠了五十個孩子，死後靈魂就能升上仙界，進入那位仙神的國度，永享極樂什麼的。」
「同時根據死後通過功德飛升這一條還要衍生出相應的懲罰，比方說不生孩子就是罪孽，生下來不認真養育也是罪孽，死後要地獄。」
「為了增加信徒們的主觀能動性，還要極盡溢美之詞去渲染死後的神國有多麼多麼美好，有多麼多麼幸福。一旦下了地獄，那就要比現在的生活痛苦多少倍，受到多少殘忍的刑罰等等。」
「平日裡要靠著信徒們通過你編纂的人物傳記來引導信徒的精神，通過律令來控制信徒們的行為，通過畫大餅來增加信徒們的工作效率。」
「當完成了這一切之後，一個宗教大概就算搭建成型了。」
血河魔尊沉思片刻，認認真真的點了點頭：「您的這番思路猶如醍醐灌頂，如果用這『宗教』來控制那些凡人，效果想必是極好的，他們會更加服從管教。但是有一點我不明白，這跟戰爭有什麼關係？」
陸文武微微一笑：「那我問你，如果你再依葫蘆畫瓢，創造出一個律令完全相反，但仙神人設卻十分相似，乃至於乾脆就是兄弟、父子，並且同樣鼓勵生孩子的兄弟宗教，兩個國家各信仰一個不同的宗教，你猜會發生什麼？」
「就比方說這邊規定必須頓頓豬肉，頓頓嗯造碳烤豬五花是對神的崇敬，如果吃牛就是對神的褻瀆，因為牛是神的化身，豬是神的敵人。」
「而另一邊則規定吃牛才是對神的尊敬，豬是神的化身，牛是神的敵人.」
陸文武沒有繼續說下去，血河魔尊臉上的表情已經變得極為精彩了起來。
他下意識的回答道：「他們一定會相互視對方為敵人，互相宣布對方是異端，並且為了爭奪誰才是正統而瘋狂發動戰爭！」
「而且為了贏得戰爭，為了律令和功德，他們會瘋狂生孩子，更加瘋狂的消滅異端！雙方的仇恨會在經年累月的戰爭中不斷持續，直到有一方徹底消亡！」
「啪啪啪啪.」
「恭喜你，你已經掌握了宗教戰爭的精髓。」
陸文武給他拍了拍巴掌。
「一旦成功通過宗教引起兩個國家的戰爭，這幾乎就是無法停下來的一次對沖。這時候你只需要在某一邊快要失敗的時候稍微幫扶一下，讓這種爭鬥一直延續下去.」
血河魔尊咽了口唾沫，聲音顫抖的說道：「那這就將成為一場永遠也不會停下來的戰爭，所有的凡人將永永遠遠在依託自然規律的情況下進行絞肉。」
「為了不被對方消滅以及消滅對方，他們必須日日夜夜永不停歇的繁衍壯大自己的族群與國家，直到『我』的離去，或是因為某些外力導致某一方徹底消失.」
「很好，孺子可教。」
陸文武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藍星上真實發生過的宗教戰爭兩千年來一直持續不斷，但卻並未能夠永遠延續。
這是因為藍星上總歸是沒有真正的神靈，更不存在絕對對等的兩個國家，也不存在修仙者這種不講道理的傢伙。
就這，都打了這麼多年，甚至連國家都打沒了的一幫宗教狂熱分子還在繼續明爭暗鬥呢。
更不要說如果是在修仙界這種地方，在一直有魔修進行引導和插手的情況下打的究竟該有多激烈。
修仙界的凡人國度，那可是比藍星上還多啊！
大大小小數不勝數，至少有上千個！
如果每個國家都創造出一個宗教，並引發相互之間的宗教亂戰，整個修仙界將永遠處於戰火的範圍之內。
這種全大陸級別的世界宗教大戰一旦開啟，就是絕對停不下來的。
以古代的科技水平，根本不可能出現一個能統一全世界，消弭一切因為各種文化信仰不同而產生矛盾的偉大帝王、偉大國家。
每一刻都會有國家在消亡，每一刻又都會有國家在建立。
一旦勢成，就算正道所有修士聯起手來都不可能將這種泥潭重新拖回正軌。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戰爭。
是凡人之間的道爭！
除非所有國家都能做到如古代華夏那樣神權君授，而非君權神授。
否則，這世界宗教戰爭便是無解陽謀！
每個人都在為了自己心中的信仰而戰，帶著崇高的精神而死。
滾滾洪流向前，絕非一人之力能夠將其停下。
哦，如果世界宗教戰爭這個詞彙顯得陌生的話，那麼.換成「量劫」這個詞兒，聽著是不是就熟悉的多了？
這種通過宗教或是其他一系列手段撬動天下大勢，引發巨大規模世界戰爭的手法可不就是經典洪荒流網文中的「聖人」老爺們常用的手段麼？
靠著引發戰爭，感悟「運」和「劫」來進行修煉，這也算叫聖人？
呵呵
狗屁的聖人，天魔還差不多。
一時之間，屋內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十分鐘之後，血河魔尊的身體猛地晃動了一下。
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在地。
他扶著一旁的桌子大口大口劇烈的喘息著，額頭的汗珠滴滴答答的往下持續滴落，整個人都已經被汗水打濕，如同從水裡撈起來的一樣。
在陸文武掰開揉碎了的講解之中，血河魔尊終於明白了，究竟什麼才是真正的魔道！
他的路，錯了！
整個魔道的路，都錯了！
這根本不能叫做魔道。
這最多只能叫做仙道修行者中的壞人。
不是殺人多，殺人方法狠，就能稱之為魔的。
在十分鐘激烈的頭腦風暴之中，血河魔尊耗費千年鑄就的道心險些直接破碎。
若非他也是意志堅定之人，恐怕陸文武剛才這一番話就能直接讓他這千年的苦修付諸東海、一朝盡喪。
準確來說，道心已經基本碎成了渣滓。
但是陸文武的話就像是粘合劑一樣，正在不斷往這些縫隙中填充。
配合著血河魔尊本身的意志作為粘合劑，重新將這幾近破碎的道心粘合在一起。
看到他現在的樣子，陸文武笑的越發陽光開朗了起來：「看來你想通了很多事。」
血河魔尊帶著極度的遺憾與不甘，重重的點了下頭。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通過您的點撥，我重新審視了一遍自己的內心。恐怕我永遠也無法踏上真正的魔道，終其一生，我不過都是在仙道上打轉。」
「您說的對，我這個魔尊有水分，我也不配被稱之為魔尊。我做不了您說的這樣的魔，也無法成為那樣的魔。我只懂修煉，只懂殺人。」
「我可能永遠也無法飛升了吧.」
說到最後的時候，血河魔尊落寞的低下了頭，聲音越來越低。
可誰知，陸文武卻反倒哈哈大笑：「哈哈.你修的是仙道，追求的是仙界，不成魔跟飛升有什麼關係？你未免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莫說是你無法入魔，這普天之下，就無人能真正成魔！包括我。」
血河魔尊錯愕的抬起了頭來，有些不知所措。
剛才說了這麼多，差點把我道心都說崩了，現在你跟我說世間無人能成魔？
你跟我鬧著玩呢！
陸文武嘿嘿笑道：「無論是你還是我，在踏入修行之路前，我們首先都是人。只要是人，就還有屬於自己心中的枷鎖，最壞也不過守序邪惡，依舊還是秩序陣營的。」
「既然你已經審視了自己的內心，認為自己做不了真正的魔，那不如就改正改正，收拾一下重投仙道吧。你們魔道研究的挺多法門挺有意思的，只用來作惡那實在是有點太浪費了。」
投正道？
這不重要！
比起這個，血河魔尊更在乎另外一件事。
「您說您是人？」
陸文武笑嘻嘻的釋放出龍皇光冕：「怎麼，人類難道就不能當龍皇了？人體豈是如此不便之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