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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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章

  顧儀撩開床帳, 將茶盞遞給蕭衍。

  「陛下,先用茶罷……」

  然後, 我們來聊一聊你這個頭疾, 是不是影響劇情的存在……

  見他只是撐著手肘,略微起身接過,飲過一口。

  她仔細打量他的神色, 仿佛是好了一些。

  「臣妾替陛下摘下髮簪罷, 這樣躺下也會舒服一些。」

  蕭衍不動,任憑她伸手摘了發間的黑木簪。

  顧儀順勢摸了一把他的頭髮, 溫潤的, 尚留有水氣。

  她於是俯身拿了榻上的布帕替他擦了擦。

  蕭衍卻忽然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朕自己來, 你也早些安置罷。」

  握住她的掌心滾燙, 顧儀不得不停下動作, 輕輕地「嗯」了一聲。

  蕭衍很快就鬆開了手,自顧自地擦過頭髮,才脫去了身上的外袍, 只留中衣。

  顧儀見狀退出床帳, 走到寢殿中的屏風之後, 拆了髮髻, 也換上中衣。

  她走過小半圈, 吹滅了寢殿的所有燭火,才摸上了榻。

  棲身於一片黑暗之中, 顧儀就不那麼緊張了。

  三更鼓敲過。

  她緩緩地翻身, 打算和蕭衍促膝長談一下這個莫名其妙的頭疾始末。

  可一隻手卻忽而攬住她的右肩, 止住了她的動作。

  下一刻只覺脖後氣息綿綿。

  顧儀心跳一下飆升一百八。

  蕭狗子!你不是有頭疾麼!

  「陛……陛下……」

  微涼的,柔軟的觸感輕落於耳後。

  「顧儀……」

  熟悉的, 暗啞的語調響在耳畔。

  顧儀下意識地放鬆了下來。

  窗外雪影疏疏密密,時而疾落,時而輕揚。

  顧儀眼前雪光微晃,她固執地翻了個身。

  與蕭衍面對面,鼻息相聞,四目相對。

  借著投入紗帳的光瀾,她看清了他的一雙眼桃花眼,灼灼。

  眼尾泛著她印象中的略微妖冶的薄紅之色。

  蕭衍,每每在這種時刻,總是會顯露出難得的脆弱。

  她低低地笑了一聲。

  我好想你啊。

  她俯身去親吻他的嘴唇。

  雪夜靜謐,撲簌簌落下的雪花無聲地墜地。

  是冬日裡獨有的溫柔。

  *

  顧儀一覺醒來,榻上已經沒有別人了。

  窗外天光大亮,雪好像是停了。

  她翻了個身,等了片刻,才起身喚了一聲「桃夾」。

  桃夾聞聲而至,手上捧著紅漆托盤,微笑道:「美人醒了?」

  「嗯,你手中的是安神湯麼?」

  桃夾掀開床帳,將盛滿褐色的藥汁的白瓷碗遞給她,「美人英明,正是安神湯,陛下憐惜美人,此湯藥可去痛安神。」

  顧儀驀然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苦得她小臉皺作一團。

  桃夾忙又給她遞了一杯熱茶。

  飲過熱茶,嘴裡的苦味淡了些。

  「現在什麼時辰了?」

  「已近午時了。」

  桃夾補充道,「陛下今晨巳時過後才離去得,見美人尚在安睡,便沒有叫醒美人。」

  顧儀點點頭,「嗯,知道了,備水沐浴罷。」

  *

  五日過後,皇帝下旨,落英宮德妃,竊弄威權,德不配位,剝「德」之封號,降為柳嬪,於落英宮中閉門自省三月。

  此罰不可謂不重。

  闔宮皆驚。

  一刻過後,皇帝又下一旨,念及秀怡殿婉美人捶丸戲蒙冤,擢升為婉貴人,以示撫慰。

  一石激起千層浪。

  秀怡殿西偏殿前一時之間門庭若市。

  宮妃紛紛上門,口中恭賀婉貴人。

  婉貴人,短短數月之間,自浣衣局宮婢擢升為婉貴人。

  實在是皇恩浩蕩。

  桃夾去了一趟膳房提早膳,便聽說了此事,很是不平。

  「為何單單賞了秀怡殿的那位,美人,不也蒙冤了麼?

  捶丸戲之時,還損失了一千兩賞籌呢……」

  扎心了。

  顧儀原本都自覺看淡了,如今桃夾舊事重提,她只好一聲長嘆,「往事休要再提!」

  都是劇情,沒什麼可說的!

  桃夾垂下頭給她擺膳,嘴裡嘟囔道:「宮裡現在人人都說婉貴人何等風光,何等受寵,可依奴婢來看,才不是呢!陛下不過是覺著新鮮罷了……」她復又抬頭,鼓勵顧儀道,「陛下還是憐惜美人的!」

  顧儀笑了一聲,提起几上竹箸,「不說這些了,這十二月眼看就快到了,宮裡的小肥羊都備好了麼?」

  桃夾聞言,笑眯眯地答道:「回美人,今日奴婢去膳房的時候,還特意問過此事,說來也怪,往年草原進得小羊早該到了,可今年卻遲遲未到,不知是否是因為北地下大雪,才在路上耽擱了……」

  顧儀「哦」了一聲,不再追問。

  她用早膳一向都晚,等到桃夾收拾完食盒,都已經是巳時三刻了。

  屏翠宮門外卻來了個御前的青衣宦官,「問顧美人安。」

  顧儀見到來人,心中一喜。

  是不是蕭狗子終於良心發現,要給她補銀子了!

  她連聲道:「公公不必多禮,快,快請進來。」

  青衣宦官行到近前,顧儀才看見他兩手空空。

  「公公今日來所為何事?」

  青衣宦官揖道:「皇上特派小的來傳話,說顧美人上次做得糖炒栗子甚妙,今日還想用,讓美人,午時三刻送到天祿閣……」

  什麼?

  送糖炒栗子,還要定時送?

  不補銀子也就算了,這當她是什麼?

  顧美團麼?

  顧儀心裡不高興,面上還是崩出個假笑,「原來如此,可公公有所不知,上回送來的栗子早用完了,這會兒時辰怕是也有些來不及了……」

  沒想到,那宦官臉上一笑,「美人放心,膳房知道美人愛吃栗子,肯定常備著,今日時辰是有些急,但美人大可不必自己親動手,到膳房裡挑個機靈點兒的,做予美人交差,到時,美人自捧了食盒來天祿閣便是。」

  這一番大費周折的,為什麼不自己點個栗子送天祿閣。

  顧儀憋住沒問,只頷首道:「謝公公提點,我午時三刻自去。」

  她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披著嵌毛的桃色斗篷就先往膳房去了。

  午時三刻。

  顧儀踩著點,捧著食盒,立到了天祿閣外。

  高貴公公甫一見到她,就微笑道:「顧美人,且站一站,陛下正在議事。」

  顧儀猶記得上次就站了一個時辰,她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她攏了攏身上的斗篷,可是這一回,只站了短短片刻,就見十步開外的天祿閣大門敞開了。

  其間走出來一道人影,身穿從五品大紅紵絲官府,頭戴一頂烏紗黑帽,手持竹笏板。

  他扭頭一看,恰也望見了顧儀。

  頓時眼中大亮,眉睫一彎,可可愛愛。

  顧爹。

  顧儀捧著食盒,驚訝得張大了嘴,「阿……爹……」

  這是什麼情況,為什麼顧爹會在這裡?

  她是不是在做夢?

  顧儀眨了眨眼,定睛一看。

  果然還是顧長通!

  顧長通回身望過一眼,才轉回頭朝顧儀走來。

  他行到近前,輕振衣袍,開口道:「問顧美人安。」

  顧儀適才如夢初醒般,「也……問……問顧大人安。」

  顧長通抬頭仔仔細細地瞧了她一眼,見她似乎比在家中時瘦了不少。

  一時竟有些凝噎。

  顧儀見他眼角垂下,立刻出聲問道:「顧大人,此番為何入京?」

  顧長通復又笑了一聲,「微臣進京述職,有幸得見聖顏。」

  「原來如此。」

  她緩緩點頭道。

  怎麼回事?

  這個劇情怎麼回事?

  為什麼劇情又變了?

  顧儀見到顧長通,心中雖有些欣喜,可越是想,越是忐忑不安。

  顧長通正欲開口,他身後的大門處,卻又走出來另一道人影,著無品級的鴉青常服,頭豎玉冠,清癯玉立。

  顧儀乍見此人,喉頭一緊,不禁瞪大了眼。

  欲哭無淚。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這個沒有番位的周亭鶴也來了!

  是不是天要亡我!

  顧長通見顧儀神色一變,立刻旋身,看見了自門中出來的周亭鶴。

  他眉心微蹙,不著痕跡地挪了挪位置,妄圖擋住顧儀的視線。

  此刻再不能久留了。

  「此番進京,有些匆忙,今日恰巧遇見,微臣便也不耽誤美人了……」

  顧儀讀懂了顧長通眼中的不安。

  她連忙收回視線,只垂首道:「顧大人,慢走。」

  顧長通不舍地又看了她一眼。

  隔著數步之距,周亭鶴見顧儀披一襲桃色斗篷,亭亭玉立。

  她在與顧知州。

  可他不能走近,只能望過她幾眼。

  見到顧長通邁步下了台階,一旁垂眉立著的高貴公公適時出言提醒道:「周公子,與顧大人同行罷,前幾日階上落了雪,小心腳下才是。」

  顧儀只管捧著食盒,絕不敢東張西望。

  待到二人走遠,高貴公公才轉頭笑道:「顧美人,進殿罷。」

  顧儀應了一聲,深吸幾口氣,進到天祿閣中。

  「臣妾拜見陛下,問陛下安。」

  「起來罷。

  你方才見到顧知州了?」

  顧儀淺笑道:「陛下大恩,臣妾確與顧知州攀談了數句。」

  她說罷,抬頭看了蕭衍一眼,見他著明黃龍袍坐在書案之後,頭上卻未戴翼善冠,只豎髻,發間斜插了一柄通體碧綠的玉簪。

  顧儀心中莫名發虛。

  見他神色卻是如常,她笑了一聲,「陛下要嘗嘗這栗子麼?」

  蕭衍看向她,忽而道:「你與顧知州倒是眉眼相似。」

  顧儀心說,這不是廢話,面上卻說:「陛下果然明察秋毫。」

  蕭衍輕笑一聲,「把栗子呈上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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