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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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3 章

  人甫一站定, 蕭衍便鬆開了手。

  趙婉面頰通紅,後退半步道:「多謝陛下。」

  蕭衍輕理袖袍, 抬眼卻見高貴提著燈籠疾步而來, 「陛下原是在此處,老奴好找。」

  說話間,他打量了一眼一旁侷促而立的婉美人, 「婉美人也在?

  這是要去觀月台?」

  今日中秋, 本就是該翻牌子的日子,白日裡雖是叫了『去』, 難道這會兒皇帝改了主意?

  高貴公公面上一喜, 「若是要去觀月台, 奴才這就去安排?」

  又念及皇帝方才在宴席上似乎多飲了幾杯, 「順道差人給陛下送碗醒酒湯來?」

  卻聽蕭衍語調涼薄道:「不必了, 今夜朕並無觀月的興致。」

  高貴公公只怔了一瞬, 答了一聲「是」,又問:「陛下此際是要回天祿閣麼?」

  蕭衍「嗯」了一聲,抬步沿著石徑而走。

  高貴公公回頭看了婉美人一眼, 暗暗一嘆, 可惜了。

  只得提著燈籠快步跟上皇帝, 可走了一會兒, 他漸漸發現, 這分明不是去天祿閣的路啊。

  這是欲往西苑而去。

  宮中一更鼓早已敲過,此刻的西苑人跡罕至, 靜若荒墳。

  繞過幾重宮牆, 被燒得只剩下數根殘缺漆柱的談源堂立在漆黑夜色之中, 森然可怖。

  蕭衍腳步未停,朝東而去。

  他行了不過百步, 停在了兩扇朱紅宮門之前,門上無匾,銅釘斑駁,紅漆剝落。

  高貴公公停在半步之後,面露擔憂,囁嚅道:「陛下……」

  「將此門打開……」

  「陛下……」

  蕭衍回頭,眉目凌厲,「怎麼,朕的話都不聽了?」

  高貴低眉斂目,「老奴不敢。」

  垂首摸出了腰間袋中收藏的一把銅鑰匙,去開那門上的鐵鎖。

  因一段時日未動過,高貴將那生鏽的鎖芯鼓搗了許久,才聽『噠』一聲輕響。

  終於開了。

  蕭衍推門而入。

  地上青磚布滿空中捲來的黑灰塵屑,可院角的一棵櫻桃樹卻是生機盎然,掛滿了累累朱果。

  蕭衍穿過前庭,邁步踏上了檐下木台,撩袍席地而坐。

  此處無階,木台由廊柱支撐,懸空半尺。

  高貴公公見皇帝坐下,便留兩個宮侍守在門外,獨自默立庭前。

  這裡才是屏翠宮舊日的前廊,也是皇帝母妃塔珠的舊宮。

  可塔珠活著的時候,皇帝卻從來都不能叫她一聲母妃。

  高貴公公心中哀哀一嘆。

  塔珠的忌日又快到了。

  蕭衍坐於廊前,看玉盤高懸櫻桃樹頂。

  想起幼時,他仿佛也曾坐於此處望月。

  塔珠,因一情字,囿於宮闈,可帝王無心,她半生困於此處從未快活。

  但情之一字,若鏡花水月,最是累人,子嗣更是累贅,塔珠以情寄予蕭虢,卻被他棄之若履。

  而情更若入喉毒藥 ,讓人癲狂。

  縱使美玉無暇,終無可倖免。

  譬如太子衡。

  荒唐至極。

  蕭衍低笑了兩聲,倏地起身,徑直朝門外而去。

  高貴公公見他面色凜如霜寒,只得速速合攏宮門,趕緊鎖上,隨他而走。

  二更鼓敲響,兩聲鑼鼓迴蕩于禁宮之上。

  蕭衍只覺耳旁一陣微風過,他側頭一望。

  只見屏翠宮半扇宮門微敞,其中露出一個烏漆漆的腦袋來。

  顧儀抬頭和門外經過的蕭衍,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

  眼前的蕭衍臉上冷若冰霜,暗褐色的瞳仁審視著她。

  萬籟俱寂,氣氛尷尬地仿佛凝結了一瞬。

  顧儀先前本來欲睡,可忽然聽見隔壁庭院似乎傳來數聲響動。

  隔壁宮門素來緊鎖,早就沒有住人,此夜深之時忽而傳來動靜。

  顧儀一陣狂猛腦補,覺得有可能是灰袍人攜劉太妃,在起火之夜,見九門封鎖,趁亂只得遁於西苑,如今終於冒頭了。

  可……萬萬沒想到,是蕭衍。

  她直起身,將手中捶棒往身後藏了藏,「陛下……」

  「你夜深未睡,出來做什麼?」

  顧儀憨笑一聲,「臣妾方才睡夢中聽見響動,以為是有鼠患,便出來瞧瞧。」

  蕭衍見她頭未梳髻,一身素色衣裙,只隨意在外披了一件黛青褙子,確像將將醒來。

  見蕭衍沉默,顧儀又是一笑,岔開話題道:「陛下怎麼來了西苑?」

  剛才不還和女主在觀魚台前拉拉扯扯麼?

  怎麼眼下瞧著心情這麼不好?

  蕭衍不答,高貴公公卻笑道:「顧才人有心,陛下今夜賞月而來,現如今有些乏了,老奴正欲派人去尋一碗醒酒湯來,此際陛下可在屏翠宮重坐坐,老奴速去喚人。」

  皇帝負手立於原處,並未立刻就否了他的話。

  高貴公公心頭一喜,連忙喚人前去膳房要醒酒湯,又轉而對顧儀道:「勞煩顧才人替陛下沏壺熱茶來。」

  說著,就伸手將屏翠宮宮門推得大開,躬身迎皇帝入殿。

  顧儀:……

  見蕭衍真邁步跨過門檻,顧儀只好蹲身一福,「臣妾這就去沏茶。」

  趁著煮茶的間隙,桃夾迅速找了根絲帶將顧儀散開的長髮綁好,再給她紮好了青絲腰帶。

  顧儀捧著茶具前去花廳,卻見蕭衍寂寥地立在庭院裡,似乎在看那口水缸。

  顧儀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後,「陛下是在觀魚?」

  蕭衍並未回頭,只答:「朕是在觀月。」

  顧儀伸頭一望,見那粼粼水波中果然倒映了一輪明月,魚影穿梭其間,月影忽聚忽散。

  鏡花水月。

  行吧。

  感覺蕭狗子好像是又喝多了……

  「陛下,夜裡還是有些風涼,臣妾沏了熱茶,陛下還是進屋吧……」

  蕭衍適才回頭細看了她一眼,見她唇色微微發白,一雙眼睛卻是映著月華,顧盼流光。

  「你……叫什麼名字?」

  顧儀一愣,是啊,眼下的蕭狗子竟然還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顧雷鋒,我就叫顧雷鋒。

  嘴上卻老老實實答:「回稟陛下,臣妾喚作顧儀。」

  「顧……儀……」

  蕭衍眉心微動,在心中又默默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顧儀。

  聽到這熟悉的話音,顧儀心跳漏了一拍,瞬時湧上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是……令儀令色的儀嗎?」

  蕭衍踟躕問道。

  顧儀陡然一驚,怔愣片刻,才答:「正是,陛下英明……」

  蕭衍頷首,往屋內而去。

  桌上已擺好了茶盞。

  蕭衍飲過一盞茶,卻問:「你做得杏花酥餅呢?」

  顧儀笑道:「已經用完了……」頓了頓,才問,「陛下不是不喜歡那酥餅麼?」

  蕭衍皺眉,似乎回味了片刻,「只是差強人意……」

  顧儀:……求求了,你快走吧。

  蕭衍見她仿佛在他面前翻了一個白眼,不禁開口道:「顧才人,不必掛懷,朕只是不喜歡吃點心……」

  什麼?

  闔宮那麼多妃嬪沒事就給你做點心,你卻說你本來就不喜歡吃點心?

  顧儀好奇道:「那……陛下喜歡吃什麼?」

  蕭衍沉吟片刻,忽道:「糖炒栗子,朕喜歡吃糖炒栗子。」

  顧儀張了張嘴,頓覺喉頭乾澀,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糖炒栗子。

  她靜默了片刻,只得乾笑了一聲。

  不過說起來,糖炒栗子本來也是點心吧,能不能對自己的飲食偏好有個更精準的概括啊。

  片刻過後,捧著醒酒湯的宮人就來到了屏翠宮。

  高貴公公試過醒酒湯,便遞給皇帝。

  蕭衍一飲而盡,「時辰不早了,回天祿閣。」

  高貴公公勸道:「這時辰確實不早了,明日卯初,陛下就要上朝,不若今夜就歇在屏翠宮,老奴喚人將朝服送來……」

  蕭衍沉默了須臾,搖頭道:「不必了,回天祿閣。」

  高貴公公眼風颳了顧儀一眼,見她只是呆坐凳上,不言不語。

  不上進!

  只能含恨隨皇帝而去。

  八月末,拔擢名單公之於眾,六部員外郎補缺,共十二人,從五品,僅吏部,戶部就有六人,眾臣譁然。

  諸臣諫議,皇帝藉口暑熱,前往烏山別宮靜攝。

  皇帝一行走得急,宮中妃嬪一個都未帶上伴駕。

  九月以後,京中天氣已是漸涼了。

  顧儀慶幸道,幸好她早就把女主的品級拉夠了,不然十條命都不夠她重刷得。

  只是……感覺這一周目的蕭狗子的確過分無情了。

  她站在窗前胡思亂想了一陣,就見屏翠宮門外進來一個著鴉青官服的白面青年宦官,斯斯文文,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卻甚是靈動。

  顧儀迎出門外,笑問道:「是哪位公公?」

  那青年宦官一拜,「奴才是陸朝,師從高貴公公,特來拜會顧才人。」

  顧儀微微一笑,「原是陸公公。

  從前承蒙關照。」

  陸朝想到了她曾托人送的那一片金葉子,赧顏道:「奴才無能,顧才人莫怪。」

  這一周目雖未成,但上一周目,她卻是實實在在地受過小陸公公的提攜。

  「陸公公言重了,往後也請陸公公關照……不知今日陸公公來,可是高公公有何囑託?」

  陸朝笑道:「才人聰慧,陛下此去烏山別宮,宮中妃嬪託付此去送奏疏的快馬,寄箋傳書於陛下聊表相思,師傅托人來說,近日還未曾收到過顧才人的寄箋,特使奴才來問問……看是否是才人有何不便之處,因為耽誤了信箋……」

  顧儀身處西苑,平日裡除開齊美人,與其餘各宮皆無往來,自然不知道宮妃往烏山別宮寄箋之事。

  不過,既然高貴公公專程差了徒弟來問,就說明她此箋必須要寄。

  顧儀斟酌片刻,問道:「多謝陸公公,容我細想一日,明日快馬何時行?」

  陸朝又笑,「才人盡可寫一日,明日快馬,午後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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