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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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6 章

  顧儀起身, 笑言道:「我這就去……」

  她緊隨高貴步伐穿過長廊,內心不免有點忐忑。

  該不會是蕭衍看出什麼來了吧……

  應該不會吧……

  高貴駐足門前, 揚手道:「儀夫人請進。」

  顧儀肅穆神色, 輕輕推門而入。

  此一間廂房比她的那一間並未大出多少,一廳一寢。

  蕭衍只著素衣長杉,坐在廳中桌前, 腳旁擺著炭盆, 銀炭紅芒似火,忽明忽暗。

  他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 仿佛真是好整以暇地等她。

  面對此般專注的審視目光, 顧儀自覺無所遁形, 心中不由得更為緊張了。

  她的雙手藏在身後, 緊張地握了握, 腦中回想了一遍她這幾天究竟都幹了點啥, 有沒有特別出格的事情。

  除了跟高貴公公套了兩回話外,她唯一出格一點的事情,就是今天起了兌錢的念頭。

  可蕭衍也不可能知道吧……

  該不會是……

  她藏在箱籠里的銀子被發現了……吧……

  她難道真的是一點壞事都不能做嗎……

  蕭衍見顧儀著一襲月白襦裙, 侷促地立在桌前, 臉上表情換過幾輪, 顧盼流轉, 忐忑更甚。

  他不由暗笑。

  真是如同一張白紙一般。

  雖不知道她究竟在藏掖什麼, 但可一試。

  蕭衍眉心微皺,冷聲道:「說罷, 此際你要如何自辯?」

  顧儀心中咯噔一跳, 乾笑道:「臣……我……實在愚鈍, 不懂公子在說什麼?」

  蕭衍單手托腮,換了坐姿, 涼涼道:「還不說實話?」

  顧儀見他目似劍光,更為冷厲,心中大驚。

  難道真去翻了我的箱籠?

  人幹事!

  顧儀哭笑不得,畏畏縮縮道:「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帶了五百兩齣門,只是想帶回家……不是有意欺瞞……陛……公子……」

  蕭衍眼帘微垂。

  原來就是為了區區五百兩銀……

  他抑制住上揚的嘴角。

  「數目倒不是大數目,不過……仍舊該罰。」

  罰什麼?

  不會是罰錢吧?

  顧儀想哭但是哭不出來。

  蕭衍招手道:「你過來。」

  顧儀哭喪著臉,緩緩上前兩步,只聽蕭衍道:「把手伸出來……」

  顧儀警覺道:「為何?」

  蕭衍捉過她的右手,翻過手心向上,忽地以掌一拍。

  啪,一聲清脆大響。

  顧儀的手心立即通紅一片,火燒火辣地疼。

  兩個人都驚了。

  顧儀沒想到蕭衍打得這麼狠。

  蕭衍沒想到顧儀這麼不經打。

  顧儀慢半拍地「啊」地大叫,仰天長嘆:「好疼啊!」

  蕭衍眸光輕閃,他習武練劍久了,這力道確實沒控制好。

  不過哄人的話,又不大會說,只能硬聲道:「下不為例。」

  顧儀伸出左手去撫摸右手,還是好痛,好像要破一層皮的那種痛。

  蕭狗子,你這已經是在家暴邊緣試探了!

  她朝手心吹了好幾口氣,才緩過勁來,憤憤然道:「公子罰也罰過了,那我就告退了!」

  蕭衍卻說:「坐下。」

  顧儀只得老老實實地坐下。

  通紅的右手就捧在胸前。

  蕭衍起身,拿了一小瓶白玉瓷瓶來,捉過她的右手,給她上藥。

  藥膏冰冰涼涼,倒是不疼了。

  蕭衍見顧儀眼中水色朦朧,又想起她之前傷了腿,躺在榻上大哭,不免嘆道:「你實在是……太嬌氣了,一點疼都受不了……」只是輕輕碰一下,就成這樣……

  那我能跟你一樣皮糙肉厚麼!

  顧儀心中腹誹,嘴上卻道:「這皮肉之苦,我是受不了的,公子,以後咱們萬事好商量,不要動手。

  君子動口不動手。」

  蕭衍難得地赧顏,只顧低頭輕揉手心。

  他今夜喚她來,本不是為了罰她。

  他擱下傷藥,問:「聽說你們去今夜集市遇到個算卦的?」

  她們出行既有隨從,此事傳到蕭衍耳朵里,她一點也不驚訝,點頭道:「對的,遇到了一個算卦師傅。」

  不過是個逆天的老師傅!

  蕭衍一手還捏著她的右手,「哦,聽說那算卦人說趙婉天生鳳命……卻說你命中有早夭之兆……」

  顧儀手指被她捏得微痛,眉頭一皺,將手抽了回來,「謝謝公子,這藥膏確實管用,已經不疼了。」

  又道,「算命先生說得話,當不得真,湊趣罷了。」

  但是說得太准了!原身顧美人,那夭得不要太早!

  蕭衍蓋上瓷瓶塞,「可朕並不覺得有趣……」

  顧儀訕笑兩聲,「誰能想到,來算命的真是宮裡來的呢,想來都是算命先生說來的場面話,說不定這渠城裡十個女郎有五個都有鳳命呢,還有五個就是早夭之兆了……有鳳命的,高興給賞錢,早夭的,也得給些銀錢,想些破解的法門……」

  顧儀說完,自己也將信將疑了。

  說不定那算命的老頭真是個江湖騙子呢。

  蕭衍見她自己全然不當回事,不放心上,覺得很是古怪。

  顧儀似乎向來將生死看得太淡。

  雖是算卦之人的胡言亂語,可顧儀若真是全然不在乎,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兩人各懷心思,靜默片刻。

  蕭衍起身道:「時辰不早了,安置吧。」

  顧儀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蕭衍俯身,親了親她的嘴唇,滿意道:「果然是糖炒板栗的甜味。」

  顧儀:……

  隔天,顧儀還是大膽地把桃夾派出門去兌銀票。

  一來,這錢如今也算在蕭衍面前過了明路。

  二來,兌成銀票著實方便。

  她的手心都挨了打,難道還不能兌銀票嗎……

  這事蕭衍就算知道了也不算得什麼大事。

  只要此去撫州不掉馬,一切都好說。

  車行半月,顧儀坐在青布馬車裡終於望見了撫州的城影兒。

  撫州下轄二縣,州衙門所處乃是州內最大的城池,稱撫城。

  不過遠不及渠城的規模,地方不大,人口也只有渠城的一半。

  入城之時,顧儀撩開車簾往外望,映入眼帘的就是黃土堆的城牆,連銅漆城門都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

  來往行人也大多粗巾布衣,稀稀落落,大不如渠城熱鬧。

  看來撫州果然是個窮鄉僻壤,待開發地區。

  顧爹選擇此刻此地搏一把也有道理。

  車隊輜重,馬蹄卻是若雨,滴滴答答地邁過城門。

  顧長通沒敢直接到城門去迎。

  皇帝出巡來撫州,說得是微服私訪,他不敢帶著一幫人公然去城門外三拜九叩。

  只敢老老實實地呆在府邸里迎接來客。

  眼看日頭高照,前去城門外守著的小吏才急吼吼地奔回了府,跑得雙頰通紅,額頭冒汗,上氣不接下氣道:「皇……皇上,到……到了,進城了……還有半刻就……就到門口!」

  顧長通立刻起身,抖衣振袍,將身上的青衣常服領口提了提,又看了一眼腰上的綢帶是否妥當,「快,去喚夫人和阿昭來!」

  不過片刻,顧夫人一身檀色褙子,外罩牙色夾襖從內院轉了出來,她的身後跟著一個豎冠的小少年,身形挺拔,望之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表情卻甚為板正,著月白袍子,扎青色腰帶。

  一見顧長通,就躬身拜道:「見過父親。」

  顧長通眼中流露出滿意的神色,「阿昭,最近念學頗有所成,待會兒見到客人,也要謹守禮儀。」

  顧昭難得地露出個孩子氣的笑容,「阿姊也要回來了。」

  顧夫人笑著拍了拍他的髮髻,「不許胡鬧,皇……你姐夫也在,不可再像小時候一般捉弄你阿姊。」

  顧昭老練地點點頭,「阿昭謹遵阿娘教誨。」

  說話間,府門外已聽一聲馬嘶長鳴。

  顧長通收斂笑容,整肅面容,疾步往外行去。

  跨過門沿,抬頭只見一個身著靛青色長袍的青年人下得烏蓬馬車來,頭髮並未豎冠,只用黑綢綁在腦後。

  面如冠玉耀目,一雙暗褐色琉璃眼光華流轉,可眉睫暗如鴉羽沉沉,長眉凌厲,英氣十足。

  他披著黑裘,露出個淺笑,「顧知州。」

  聲音清朗如落玉墜盤。

  顧長通雖未有幸面聖,可他毫不懷疑,眼前之人,就是高坐王台的帝王。

  他躬身長揖,「撫州顧長通拜會……公子……」

  蕭衍行到他身前,伸手虛扶他一把,「顧知州,不必多禮。」

  顧長通起身,垂首道:「公子遠道而來,寒舍一掃如新,備有幾間廂房,供公子與夫人。

  府中業已準備了接風的宴席,家常菜餚,望公子不棄。」

  蕭衍仔細地打量了一眼顧長通,見他鬢髮含霜,但眼中仍舊若星芒有光,是個伶俐之臣。

  「顧卿費心了。」

  他扭頭望向高貴,問:「高管家,儀夫人的馬車何在?」

  高貴往後一瞧,道:「第三輛就是……老奴這就去喚她來。」

  顧長通心跳加快。

  終於可以見到小儀了!

  他的目光不禁追尋『高管家』而去,見他停在了第三輛車馬旁,不知說了些什麼。

  那布幔就被人撩開了,先下車的是一個圓臉梳雙髻的丫頭打扮的小姑娘。

  然後,他才看見了顧儀,身披胭脂色斗篷,脖頸邊上鑲嵌一圈細白絨毛。

  臉色瞧著,比在家裡時更好,人也好像長高了些。

  顧儀一下車,就看見正對面不遠處一個中年人朝自己熱切地望來,面上含笑,卻又有些膽怯,仿佛不敢上前。

  她心中咯噔一跳,毫不懷疑,那就是顧爹,顧長通。

  因為他們的眼睛都是圓圓的杏眼,笑起來眉睫彎彎,可可愛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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