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身處六月十五生死時速的第一個選擇岔路口,顧儀一個捶床,坐了起來,「打點!」
這一次要推翻從前,反其道而行之。
管她什麼絕情帝王,死了就重來!
顧儀摸出了枕頭下的香囊,摸了半天,才把那顆指甲蓋大小的金花生摸了出來。
「送去給高貴公公。」
桃夾見她頭髮凌亂,目露凶光,不敢接,只顫微微地問:「真的麼,美人?」
顧儀點頭,「真的。」
桃夾這才伸手接過,小心翼翼地塞進腰包里。
顧儀梳洗畢,王貴人宮裡的小宮婢來請她去吃早膳。
顧儀應下,出門前對桃夾說:「我不愛吃燒餅。」
桃夾很迷茫。
顧儀又毫無懸念地走了一遍早膳流程,吃罷,捧著王貴人賞給她的綢緞要去浣衣局,她催促桃夾道:「你去打點一二,不必跟著我去浣衣局了。」
桃夾腰包里揣著那一顆金花生,腳步匆匆地往御花園旁的角房而去。
依照顧美人的品級,桃夾自然見不到高公公,她能見到的是陸公公,高公公的徒弟,陸朝,平日裡負責御花園分管,統領御花園內大小事務。
桃夾從前和他打過交道,算是個熟臉。
陸朝接過桃夾遞來的金花生,笑眯眯道:「桃夾妹妹,跟了新進的美人,又想起咱家來了。」
「陸哥哥乃是高公公身前第一得力人,桃夾如何能忘。」
陸朝掂了掂手中分量,不算沉,「看在桃夾妹妹的面子,咱家走這一遭罷。
不過師傅那裡,咱家可說不上話。」
桃夾乖覺地福身,「謝過陸哥哥了。」
陸朝打發走了桃夾,在御花園裡先轉了一圈兒,檢驗完掃灑差事,就往前殿走去,他只猶豫了短短片刻,決定還是不私了這金花生。
這么小的物件,他不稀罕。
萬一,顧美人真是個有大前程的人兒呢……
今上雖不好風月,可新進的美人,其中說不定真出了個有福氣的人兒呢……
他貓著腰走到了天祿閣旁,繞過幾根紅漆柱子,探頭往偏閣里瞧,剛剛撤下杯盞在此稍稍歇腳的侍從認出了他。
「小陸子來尋高公公?」
陸朝連忙打千,「正是,我師傅呢?」
那侍從眼風往右瞄,小心地做了個刀抹脖子的小動作,「高公公且忙呢,你在這裡等等罷。」
陸朝稱謝,在偏閣坐了下來。
天祿閣中悽厲的喊叫隱隱約約傳來。
「皇上,饒命啊,冤枉……」
陸朝眼觀鼻鼻觀心地坐著,聰耳不聞,如同老僧入定。
等了約莫半個時辰,才見高貴公公跨進了偏閣。
高貴面白無須,年紀四十左右,身著藍衣,大襟交領,下裳分幅。
在胸前、兩肩都繡著龍首魚尾的飛魚。
從一品宦官,大幕朝獨一份的殊榮。
陸朝立刻從凳子上起身,替他倒了一杯茶,「師傅,喝水,累了罷……」
高貴是真累,接過水杯一口氣喝乾,連什麼茶味都還沒嘗出來。
陸朝立刻又給他倒了一杯茶,諂媚地給他捶肩。
至於,師傅為何這麼累,這麼渴,隔壁為何傳來慘叫,這類事情,陸朝通通不問。
等看到高貴公公氣順了,陸朝才把兜里今天收到的物件擺了出來。
一塊金元寶,幾片金葉子,還有一顆小小的金花生。
高貴掃了一眼,「元寶還是宮貴人給的?
金葉子有誰?
王貴人,田貴人?」
陸朝:「師傅英明,元寶確實是宮貴人給的,金葉子是王貴人,田貴人,還有新進的周美人?」
高貴捻起那指甲蓋大小的金花生,眉心蹙緊,「這是何人?」
「是新進的顧美人,住在秀怡殿偏殿……聽說是個美人……」
高貴看了陸朝一眼,「嗯」了一聲,「今兒個皇上心情不好,這牌子翻不翻還不好說,若是今日不翻牌,就得到明日或者後日了。
王貴人近來一直沒選上,咱家猜,下一回該是她了。」
陸朝點頭稱是,「師傅,若是沒事,那我……」
高貴嘖了一聲,「知道你小子呆不住了,滾罷……」
陸朝立刻腳底抹油地跑了。
皇上今日心情不好,他可不敢多呆啊。
與天祿閣隔著重重青瓦屋檐的一角,便是浣衣局。
顧儀見到了趙婉。
這一次就不搞那麼虛的了。
等到那白兔玉佩掉落在地的時候,顧儀先她一步地把玉佩撿了起來。
又是到了考驗演技的時候了!
顧儀雙目圓睜若銅鈴,眼神中竭力傳達出不信,茫然,驚喜和震驚的種種情緒。
「這玉佩是你的……」
趙婉見她神色古怪,心中一沉,「是……是奴婢的。」
顧儀按照原劇本,讀詞:「你一個小小的浣衣局宮婢為何會有此玉?」
趙婉輕咬紅唇,囁嚅道:「是……奴婢家中祖傳之物,因而帶入了宮中,求美人還給奴婢……」
顧儀把玩著那白兔玉佩,「原是這樣……」頓了頓,又說,「如此美玉,容我賞玩幾日。」
扇女主耳光,污衊竊玉……
她……真的做不出來。
只能迂迴地完善劇情。
趙婉怔愣,「美人…… 」
顧儀:「你兩日後,將綢緞捧來,我便將此玉還你。」
趙婉見她滿臉鄭重,有些摸不清虛實,只能蹲福道:「是,美人。」
顧儀將白玉收入腰間,「兩日後,不可早也不可晚。」
說罷轉身就走。
顧儀並沒有直接回秀怡殿,她轉過浣衣局,撿了一條石徑穿過御花園,走得不快不慢,一路走,一路在腦海中整理了一番劇情和思緒。
要怎麼做才能活過三天……
似乎總有一隻無形的手要把她的存在清零,三日後清零。
她想得入神,並沒有注意到狹窄的石徑上款款走來一個倩影。
宮貴人看見落單的顧美人,頓住了腳步。
選秀的時候,她跟著淑妃,見過這個新封的顧美人。
其父不過從五品知州,還不是京官,皇帝登基兩年,權柄愈盛,封的美人大多是名不見經傳的微末出身。
見顧美人埋頭走,不看前路,宮貴人身後的大丫鬟春芽輕咳了一聲。
顧儀聞聲抬頭,看到一個著杏衣,水青襦裙的宮裝麗人,柳眉丹鳳眼,頭上簪著杏花,六鈿。
是個品級比她高的貴人。
她屈膝福身道:「問貴人安。」
宮貴人抬手,「起來吧,你是秀怡殿裡的顧美人?」
顧儀點頭,「正是……不知貴人是?」
「摘芳殿宮月琴。」
顧儀細看了宮貴人一眼,柔美的摘芳殿殿主,推動男女主角感情線的工具人。
受寵過一段時間,卻在女主崛起以後被絕情帝王拋之腦後。
為她點一個蠟。
「見過宮貴人。」
宮貴人問:「你的宮婢呢,為何只你一人?」
顧儀答:「我去浣衣局,便沒帶宮婢。」
一個美人跑去下等宮婢的浣衣局做什麼?
宮貴人疑惑了半刻,想到秀怡殿王貴人的品格。
這個顧美人生得美,又住在秀怡殿裡,戳了王秀的眼。
她想到這裡,微笑起來,「原是這類小事,勞動顧美人了。」
她扭頭看身後的宮婢,「將今日新得的絹花賞顧美人一朵。」
宮婢將捧著的一盒絹花遞上前,宮貴人問:「顧美人喜歡哪一朵?」
這種突如其來的賞賜搞不好就是最後殺她的利器,比如燒餅,比如白菊。
可是,她不能推辭宮貴人的美意。
顧儀抬眼看那絹花,柔軟的一小團,她就選了最小的那一團,「多謝貴人恩典。」
宮貴人領著一串侍婢走了。
顧儀把絹花放進了腰包。
宮貴人作為工具人,在書中推進了男女主角感情的升溫。
風光一時,而結局卻不好。
顧儀嘆了一口氣,同是書中工具人罷了,唉。
顧美人也是個工具人。
她最大的作用應該就是促成了男女主角第一次相遇。
等等,難道這就是她來來回回反覆去世的根本原因?
顧儀瞬間醍醐灌頂,她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到現在才想到這一點。
皇帝第一次見到趙婉,是在秀怡殿。
那一天,天空下著大雨,趙婉被顧美人罰跪。
趙婉在雨中跪得淒婉,眼淚合著雨水在她蒼白如紙的臉上滑落,苦苦哀求顧美人。
可惜顧美人無動於衷,還冷冷地呵斥。
這一切都恰恰被翻了秀怡殿王貴人牌子的皇帝窺見。
皇帝說宮中容不得她,顧美人就下線了。
那麼,問題來了,男女主角如何才能在她不死的前提下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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