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他來了
姚守寧手裡拿著當日溫獻容還回來的話本,一下午的時間都沒翻上幾頁。
須臾功夫,天色又暗了一些,話本上的字跡有些模糊,半空中的霧氣扭曲,她深呼了一口氣,煩躁不安的將話本放下:
「算了,不點了,我們直接去娘那邊。」
她有些著急,答應了她要來的陸執至今還沒有現身,不知是不是被什麼事纏住了,難以脫身。
冬葵不明就裡,但也感覺得到她今夜心情有些不大好,點了點頭道:
「也是,今晚黑得早,不如早去早回,回來洗漱了躺上床早些睡。」
她完全沒有感覺到今夜氣氛的詭異,只覺得今年天氣實在奇怪,說完這話,又道:
「不過我得先去取燈籠,小姐等我一陣。」
今夜看樣子又黑得早,去柳氏房中吃了飯回來,恐怕早就已經夜深。
現在霧氣這樣大,若不準備燈籠,回來時恐怕伸手不見五指,昨夜的燈籠受了潮後竟點不燃了,白天的時候她就拜託家中打雜的嬸子幫忙重新準備了一個,但還沒有去取。
姚守寧這會兒心心念念都是陸執還沒有來,哪裡有心思去管這些小事,聞聽此言,便胡亂點了點頭,冬葵有些歡喜的出去了。
她聽到了冬葵嘴裡哼著的樂曲聲,輕快的腳步邁出了庭院,不由有些羨慕。
自血脈覺醒,見了妖邪以來,以往天真的快樂生活好像一去不復返,她好久都沒有像這樣單純的開心過了。
她嘆了口氣,還沒放下手中的書本,身旁的牆壁處便傳來了『咄咄咄』的敲擊聲。
姚守寧愣了一愣,就見那窗角處插入一截漆黑之物,依稀有些眼熟,她定睛一看,認出這是陸執的劍鞘。
「世子!」
歡喜之下,姚守寧頓時站起了身,語氣輕快的喚了一句。
窗戶被頂起,露出陸執靠窗而站的身體。
半晌之後,他低下頭來,往裡面看了一眼,正好就見到了靠坐在窗邊的姚守寧。
她捧了本書在看,上面畫了小人,他隨意掃了一眼,應該是本奇幻異志類的故事話本。
目光與陸執相對的剎那,姚守寧的眼睛隨即綻放出萬丈光芒,眼裡的驚喜幾乎要化為實質,令得陸執都愣了一愣。
「你來了!」
「嗯。」陸執自小到大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眼神,在短暫的怔愣後,很快又恢復了原本的神情:
「出來。」
他的目光落在姚守寧身上,並沒有借著開窗的機會四處窺探她的閨房,但仍可以透過一角,看到少量的布置。
長炕依窗而建,上面鋪了厚厚的褥子。
炕上擺了一張束腰矮桌,桌上裝了些零食、點心,除此之外,桌面乾乾淨淨,並沒有其他的東西。
姚守寧聽到他的召喚,二話不說將話本往桌面一扣,便要從撐開的窗口處翻身出去。
她這個動作令陸執眼皮跳了跳,敲了下窗:
「走大門。」
「對對。」姚守寧也反應了過來,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又似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忙不迭的轉身去端桌上的點心:
「世子用膳了嗎?」
那點心是廚房做的山藥棗泥糕,無論是賣相還是口味,應該都無法與將軍府的廚子相比。
他沒有說話,卻別開了頭,露出半張冷漠的側臉。
這樣的姿態就是他不吃。
姚守寧也不介意,放下點心盤子,迅速的去穿鞋出門。
此時的陸執身穿一身黑色勁裝,頭髮挽在身後,看起來英姿勃發,一張小巧精緻的面龐,皮膚在夜色之中似是白得發光。
「世子幾時來的?」姚守寧有些開心,之前還在擔憂,看到陸執的剎那,又覺得一顆心落回了原地。
陸執沒有出聲。
事實上他已經來了一陣,只是她身邊的丫環一直跟她在一起,他不方便現身。
他不說話,姚守寧也不以為意,左右望了望,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其他人呢?藏起來了嗎?」
「就我一人。」他說完這話,就見少女大吃一驚:
「什麼?」
「我一個人就夠了。」陸執臉現驕傲之色:
「你跟我說說,那妖邪來歷。」
「……」
姚守寧的笑意僵硬,接著有些慌張:
「我感覺有點危險。」
「你的感覺不准!」他毫不客氣回了一句。
她的感覺最准!姚守寧想要反駁他,但一想到如今姚婉寧還得靠他幫忙,深恐惹怒了他後,他撒手離開,只得將到嘴邊的反駁忍了下去。
不過陸執連即將要面對的妖邪是什麼都不清楚,又怎麼如此自信僅憑他一人之力,便能將那『河神』殺死?
但姚家如今無人能抵抗妖邪,她的血也僅有暫時壓製作用,並不能真正消滅『河神』,驅除姚婉寧的危機,逼於無奈之下,她只得希望長公主說不定派人正在暗中跟著世子。
「我娘取來熬藥的水是白陵江的河水,不知是不是這個緣故,在我姐姐身上打下烙印的,是『河神』。」
她猜測『河神』是先以妖法在夢中與姚婉寧成婚,婚禮一成,再將姚婉寧帶走,所以要趁禮成之前,將儀式打斷,亦或是之後將『河神』殺死。
上午的時候,因時間緊迫,姚守寧只將事情說了個大概。
此時再聽她詳細一說,陸執心中對於這件事已經有數了。
他猜測這恐怕並非什麼『河神』,而應該是死於水中的水鬼,屍體成了氣候化魃作怪而已。
神武門的書籍記載中,也有這樣的水怪,實力並不如何強,只要破了它的屍身,廢除它的鬼氣,其怨力自然消去。
「領路。」他一按長劍,說道:
「去你姐姐屋子。」
冬葵去取燈籠了,若是這會兒一走,回來恐怕找不到人。
不過當前自然是姚婉寧的安危更加重要,至於冬葵回來找不到人這樣的『小事』,自然是不值一提。
姚守寧點了點頭,說道:
「你跟我來。」
兩人出了庭院,外面好像光線更黑了些。
霧氣越發的濃,數米之外不能視物。
『嘩啦啦——』
濃濃的大霧中,好像有水流的聲音響起,姚守寧此時如驚弓之鳥,仰頭問陸執:
「你聽到了嗎?」
他沒有聽到什麼聲音,但卻憑藉練武之人敏銳的感覺,察覺到了這一刻涌動的邪氣。
「有水流的聲音,可能是『河神』。」
姚守寧有些緊張,下意識的咬住了嘴唇。
霧氣很大,天色不知不覺的暗了下去。
兩人踏上迴廊,那廊下鋪的是木板,每一腳踩上去發出『吱嘎』的聲響,繼而再變成回音。
以往這條路姚守寧已經走了無數次,但從來沒有哪一次有這樣的詭異。
每一次提起的腳步落下去,無論姚守寧如何小心,木板受力量擠壓,總會發出細微的響聲。
不知是不是她提心弔膽,知道『河神』會來臨而導致疑神疑鬼,姚守寧總感覺這樣的聲音仿佛是有人尖聲尖氣的在喘息。
她越走越怕,越怕就越是小心。
『吱嘎、吱嘎——』
那踩踏聲越來越大,腳下的木板好像已經鬆動了,姚守寧的心弦繃緊。
「不對勁。」
就在這時,陸執腳步一頓,說話聲打破了沉默。
『啊——!』
詭暗的環境中,他話音一落之後,傳來尖厲的嘯叫聲。
聲音像是從濃霧之中的四面八方傳來,仿佛有無數『人』被他的說話聲驚醒。
姚守寧也很沒出息的想要慘叫,但在還沒有出聲的剎那,便已經機警的上前一步,緊緊的站到了陸執的身側。
「你聽到聲音了嗎?」
「什麼聲音?」此時的情況與先前不同,所以陸執問了她一句。
「好像,有人在叫。」她極力形容自己先前聽到的聲響,接著補充了一句:
「慘叫。」
說完,她又有些急:
「是不是『河神』已經來了?那我娘他們……」
危急時刻,姚守寧有些擔憂柳氏及兄姐。
「應該沒有。」陸執搖了搖頭,「可能是先沖我們來的。」
他的話安慰了姚守寧一些,但她仍是很著急。
畢竟『河神』若是已經出現,就算先衝著兩人而來,但難保不會又分出術法對付柳氏。
陸執身手高強,姚守寧看過他殺蛇嫗時的情景,倒並不是很擔心自己。
但柳氏那邊可沒有人守護,面對妖邪,她更害怕家裡人出事。
「要不,我們先去我娘那邊看看。」
今夜天黑得早,姚若筠兩兄妹說不定會早早前往柳氏房中共進晚膳,她想先去柳氏那邊,確認家人安危,若姚婉寧沒到,再去她的院子。
「你沒發現嗎?」
陸執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她。
黑暗之中,他的面龐模糊不清,但姚守寧總覺得他說話時皺了下眉。
「發現什麼?」
她又急又慌,聽到他問話,便下意識的發問。
「這條路已經走了很長時間了,你沒覺得不對勁嗎?」
陸執白天的時候來過姚家,雖說沒有滿地亂躥,但從大門進正屋,再被姚守寧帶入她的院子,走了這兩趟,就足以令他摸清姚家大概的布局。
姚家並不是很大,又劃分了數個居所,每處宅院之間相連也不是很遠。
兩人從姚守寧屋中出來,踏上遊廊的剎那,至今最少都有一刻鐘的時間了,但卻仍未看到前方有庭院的影子。
他再往後一看,大霧籠罩之下,也看不到回頭之路。
只見一條遊廊長長的往後延伸,直到被黑霧吞併,看不到來路,望不見前方出口,仿佛兩人已經走上了另一條不歸之路。
姚守寧如遭雷擊。
今日的霧氣特別重,且不知為何,對她格外的壓制。
此時遭陸執點醒之後,姚守寧發現了不對勁兒。
她原本也就聰明,細想之下,自己從踩上這遊廊以來,聽到了水流聲後,心情便一直很緊繃,身邊的環境,越來越安靜到格外壓抑的氣氛,以及落腳之下『吱嘎』輕響的木板,以及濃霧之中若隱似無的哀叫,無一不給她造成了重大的心理壓力,令她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時間的流逝,直到此時陸執的提醒。
「我……」她面現驚慌與羞愧:
「我沒有發現,對不起。」
「這不怪你。」陸執搖了搖頭,「此地邪氣很重,有意想將我們困在這裡的。」
陸執若有所思的看她。
前一晚能將『河神』驅走,顯然不是柳氏的功勞,極有可能是姚守寧所為。
所以這一次那水鬼捲土重來,有意困住姚守寧,顯然是怕她壞事。
聽他這樣一說,姚守寧覺得心裡好受了許多,隨即又聽陸執說道:
「裝神弄鬼,我就在這裡等著,看它要耍什麼花樣。」
他聲音懶洋洋的,透著一股冷清之感,面對詭異的環境,半點兒都不畏懼,果然是要停下來的架勢。
「不行!」姚守寧內心一緊,情急之下伸手想要拉他:
「我得去看看我娘他們。」
「我只答應了保護你姐姐,殺死妖邪。」陸執不為所動,提醒了她一句。
姚守寧頓時大急。
當時的情況下陸執確實只答應保護姚婉寧,她原本覺得只有姚婉寧有危險,畢竟姐姐才是『河神』的目標。
陸執答應替她除去『河神』,她心想只要這妖邪一死,姚家的危機自然會解除,卻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曲折,使兩人被困在原地。
「我都叫你爹了!」她急得跺腳,聲音里透出哭音。
「我也叫過你娘。」陸執毫不心軟,回了她一句:
「我們兩個剛好打成平手。」
認真說起來,陸執覺得自己還吃虧一些,畢竟他妖蠱之毒至今未解,還攪入了姚家這一趟渾水,而姚守寧答應他的那些條件,都還未發生。
不過不知為何,他的腦海里想起了今日回去之時,他娘說的話:柳氏為人最重規則,守寧犯錯,可是要挨打的。
他向來冷漠,行事隨心所性,此時想起長公主的話,覺得頗有意思,想了想:
「你娘打你了嗎?」
「什麼?」
姚守寧不明白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他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
陸執又問了一遍:
「你娘打你了嗎?」
她反應過來,他問的是白天長公主等人離開之後的情景。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到了火燒眉毛這樣的急迫情況下,陸執還要問這樣的問題,但她仍是壓著內心的焦慮,老實的道:
「沒有。」她有些想哭,抽抽噎噎的:
「不過差點兒讓我去跪祖宗牌位了。」
「……」
她這話差點兒將陸執逗笑,黑暗之中,他看了姚守寧一眼,接著收回視線:
「走吧。」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改變了主意,但姚守寧卻是鬆了一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