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下,段青恩起身,摸了摸自己的白鬍子,進屋對著鏡子照了照,看著果然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是的,白鬍子。
為了方便糊弄人,原主在外打扮都是這副白髮老爺爺模樣,白頭髮,長長白鬍子,臉上再畫個皺紋妝,看上去七老八十怎麼也是有的。
大弟子沒來他門下的時候,他都是自己穿著一身並不是很仙氣的道服,拎著幡子在各種小地方走。
沒辦法,稍微大一點的城市裡的人都知道封建迷信不能信,還都是一些眼睛比什麼都尖的年輕人,稍微漏出一點馬腳就能直接給你發到網上去曝光。
原主吃過幾次虧之後就學乖了,專門往那種小地方跑,專騙老人。
具體怎麼騙也挺簡單的。
原主:「我今年都已經九十九歲了,可我這個身體還像是年輕人一樣硬朗,你看看,我這還能翻個跟頭,我要是騙子,我能這麼精神嗎?看這個,是我練出來的補身金丹,這個,是辟邪符,只要有了他們,你也可以像我一樣,不管多大年紀都能走動自如。」
然後,被騙的老人們看著面前這個典型例子,再想想自己自從年紀大了之後腿腳就特別的不利索,人也不精神,就會乖乖掏錢了。
人都是有弱點的,生病就想健康,年老就想年輕,再加上這個年紀的老人們大多沒有文化,不知道什麼叫做化妝術,也不知道人家就是特意來騙他的,可不就上當了嗎。
他們可不會想到,在這張九十九歲的皮下面,只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
段青恩也沒直接把臉上的妝卸下來,而是出去繼續在躺椅上歇著。
沒躺一會,外面就傳來了輕快的腳步聲,如果不是段青恩耳朵靈,根本就聽不到這麼細微的動靜。
「師父!」
一個看著差不多十三四歲那麼大的少年從老舊的院子外面轉悠了過來,滿眼都是對段青恩的崇敬。
他長相不錯,一雙眼睛黑亮,鼻樑與普通華國人相比十分高挺,皮膚倒是因為常年的風吹日曬不怎麼白,但小麥色更顯得他樣子精神。
他的五官輪廓也有一點像外國人,可能因為之前吃的不怎麼樣,倒是沒有這個年紀孩子臉上都有的嬰兒肥,稜角分明的,看上去就是個酷酷的小帥哥。
只是這傢伙並不像是外表那麼酷,一進了院子就衝著段青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憨憨的摸摸頭:「我剛才聽您的話,把那半壺雞血都灑在張嬸子家牆上了。」
段青恩在記憶里扒拉了兩下,才找出關於灑雞血這段記憶。
今兒是原主把這孩子撿回來的第二天,昨天他正打算翻山去底下看見的一個村子找些老人忽悠一下,正走著走著,就發現底下山窩裡躺了一個人。
當時原主沒注意到他身上穿著的古裝,只看見臉了,估摸著是村裡的小孩踩空摔了下去,就爬下去打算營造一場「神仙老人救孩子」的出場方式。
他一下去,還沒拍兩下這孩子臉,他就給醒了。
只是讓原主失望的是,他詢問的「你家住在哪啊?」「村裡有多少人啊?」「你們村是不是最近有什麼怪事啊?」的問題,這看著年紀也不小的孩子硬是一點都回答不上來。
問家裡有多少人,說沒人,就他一個。
問他怎麼一個人摔在這底下,就開始說一些原主聽不懂的話。
什麼被劫鏢,又被人一刀刺穿心臟什麼的。
說完了,這小孩上下把自己摸了一遍,又震驚又迷茫的,開始問這裡是不是神仙住的地方,他是不是被神仙救了。
原主自己就是個孤兒,從小就偷蒙拐騙,他的業餘生活就是豐富自己的騙人技術,能勉強認個字就不錯了哪裡會學歷史。
看書看得是風水術,電視是不看的,每天走南闖北的,哪裡有電視讓他看。
手機倒是有,但他一個騙子,哪裡敢跟人深入接觸,都是自己摸索,於是也沒摸索出用手機看電視的功能來。
他聽不懂這小孩在說什麼,就蓋章這孩子是村里一個傻子。
於是隨口應了一句,沒錯,他就是神仙。
眼見著那小孩看他的眼神立刻充滿了嚮往和崇拜,原主心裡更加蓋章了這是個傻子。
這年頭,年紀大一點的老人們還能勉強信個算命啊什麼的,但要是蹦出來一個人說「我是神仙」,他們不報警就算客氣的了。
本來是打算跟這小孩一起同路下個山就不管的,結果下去的時候兩人遇見了一條蛇,那蛇被驚到,眼看著就要咬到原主了,是這小孩眼疾手快撿起地上的一個石塊把蛇給砸死了。
正中頭部。
原主雖然沒念過多少書,但也知道這是有真功夫的。
再見這小孩一臉懵懂,說什麼信什麼,又自稱是個孤兒,頓時起了心思。
一通忽悠,讓這小孩拜了師。
原主也就是想忽悠一下,但人家小孩直接滿臉喜悅的跪下結結實實給他磕了幾個響頭。
他壓根不知道,在這個小孩生活的年代,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父對於弟子那就是跟父親差不多的存在,弟子要一輩子奉養師父的。
反正原主覺得挺高興,又讓這小孩露了幾手,再問清楚了他的確不是山下村子裡的人之後,就決定讓這個小孩成為他騙子道路上的搭檔。
他當師父,小孩當徒弟。
每次到了一個新地方,他都裝高冷,讓這個小孩先去跟村民打好一下關係,然後再讓武功高強的他弄出一點「怪事」,之後,就是他這個仙風道骨的九十九歲師父出場擺平的時候了。
原主的招搖撞騙這才開始了第一步。
這個小村子,也是第一個試驗品。
他忽悠著大弟子灑在人家牆上的雞血,就是為了讓別人以為家裡鬧阿飄,然後那家人再一打聽,剛來村子裡住的原主又是個「大師」,肯定得上門來求他出手。
他再隨便弄出點動靜,表示事情已經擺平,就可以收錢了。
可以說是很完美的計劃。
如果段青恩沒有在換上陰陽眼,看到那位張大嬸家方向沖天黑氣的話。
大弟子還在憨憨的對著他笑:「師父,我灑的那些雞血真的能震住邪氣嗎?」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拜的師父是個專業忽悠,還以為自己靜悄悄翻進別人家院子裡灑雞血是在做好事。
段青恩回憶了一下記憶中那小半個水瓶的雞血,又抬眼看了看沖天的黑氣。
「嗯……」
「有點難。」
這要是用雞血震的話,估計怎麼也要用一大臉盆吧。
大弟子一下就懵了,「那、那怎麼辦啊?」
「等著吧。」
段青恩又往躺椅上這麼一趟:「須奴,你去給我打盆水過來。」
「誒!」
大弟子乖乖的就去了。
原主雖然才收他為徒一天,但絕對是發自內心的覺得這個徒弟收的不虧。
吃得少,人又勤快,還聽話。
雖然他們才住進這個老舊的屋子裡一晚上,但這個勤快的大弟子已經里里外外都打掃了一邊,第二天早上甚至還劈了柴火做了頓飯給師父吃。
自從早晨他們醒了,這孩子就幾乎沒停下來過,不是收拾屋子就是打掃院子,要不然就是按照師父的吩咐做事。
這年頭,像是他這麼大的孩子那在很多人看來都是五穀不分的,別說是做飯了,讓刷個碗家長都心疼,哪裡能有這麼勤快的。
唯一讓原主覺得奇怪的,就是這孩子名字怪怪的。
須奴。
誰會給自己的孩子取名x奴啊。
不過他也不管,反正只要這個孩子會幫著他賺錢就行。
大弟子很快乖乖端著水就過來了,這個屋子是他們租的人家不住的舊房子,鍋碗瓢盆什麼的也都是跟別人借的,也許是因為村里比較偏,這裡的盆也是那種老式的銅盆。
裝滿水還是挺沉的,大弟子有功夫,倒是沒什麼,他先把水放到了段青恩面前的石桌上,又轉身回屋裡拿了毛巾和香皂,認認真真擺在了桌子上。
「師父,要弟子服侍您洗漱嗎?」
「不用。」
段青恩擺擺手,先將手伸進去試了試水溫,發現水溫剛剛好。
大弟子雖然對水壺這種東西不太理解,但在原主的解釋下也知道這東西是存放熱水的,特地倒了熱水和涼水,感覺水溫剛剛好了才給段青恩端過來。
段青恩也沒立刻洗臉,問:「你這個名字是誰給你取的?」
大弟子乖乖答了:「二管事給取的。」
「有姓嗎?」
十三四歲的少年迷茫的搖頭。
他是五歲的時候被鏢局買下來的,被取名為須,因為是奴隸,所以後面要綴個奴字,對他這種年紀還小,沒能跟著押鏢幾次,連個此等鏢師都算不上的奴隸們來說,是不能被賜姓的。
段青恩也不意外他的回答啊,只點點頭:
「你以後跟著我姓怎麼樣?」
大弟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如果要打個比方的話,他臉上的表情就像是一個貧困一生的人突然中了一千萬大獎。
少年樂瘋了,滿眼亮晶晶的噗通跪在了地上,拼命地對著段青恩磕頭:「弟子謝師父賜姓!」
「行了行了,快點起來,既然你願意,那以後你就叫段須,奴就不要了,不好聽。」
段須乖乖點頭,順從的站起來到了段青恩身旁,「師父,弟子伺|候您洗漱。」
「不用,我自己來。」
段青恩在一旁的包里掏了掏,掏出了一瓶化妝水,開始抹臉。
隨著他的動作,臉上畫出來的皺紋和做出來的假皮也被抹了下來。
一旁情緒還十分驚喜激動,乖乖侯在他身旁的段須隨著段青恩卸妝,臉上的表情漸漸驚恐。
「師、師父……」
「您的皮掉、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還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