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績下來的時候,不光縣令樂瘋了,段青恩他們也高興。
一甲三人,他們仨就占了倆。
張道遠還是二甲第一。
可以說,今年的科舉,三人完全吸引了京城大部分人的視線。
畢竟他們三個可是一個縣裡出來的,每次科考,能考中的人本就已經是得天獨厚,一個縣裡能出一個就算是燒高香了,他們縣裡卻一口氣出了三個。
而且其中兩個還是狀元與探花。
段青恩為狀元,馬儒宵為探花。
張道遠倒是一點都不難過,他完全被繼母和弟弟倒霉這件快樂事給占據心神了,不就是沒進一甲,他雖然沒進,但自身可是二甲第一,段青恩與馬儒宵這兩個一甲也是他的好友,哪裡還有什麼不高興的。
某種程度上來說,張道遠才是三人中最不圖名利的。
他考科舉,完全是想要讓家裡人後悔,讓他們知道自己有多厲害。
一句話來形容張道遠的心境。
今日|你們對我愛答不理,明天我讓你們高攀不起。
只要能證明自己比弟弟甚至是父親強,他就高興了。
除了名次,最讓張道遠高興的就是他終於get到了對付繼母弟弟的技巧。
那就是在張大人面前裝可憐,對著繼母二弟也可以面上關懷,嘴裡說出的所謂關心的話都是擠兌。
在他年幼的時候,繼母就是這麼幹的,讓小小年紀的張道遠不知道明里暗裡吃了多少委屈受了多少罪。
現在能報復回來真是太爽了哦嚯嚯嚯嚯。
馬儒宵倒是有點不安,自從名字下來之後,就一直有點不敢面對張道遠。
張道遠最近忙著跟繼母弟弟鬥智鬥勇,倒是沒注意到這點,段青恩看出來了,就鼓勵他去主動跟張道遠說。
於是在回鄉的馬車上,馬儒宵難得沒有把握一切時間看書,而是滿臉慚愧,吭吭哧哧的跟張道遠道歉。
滿臉莫名聽著道歉的張道遠:「我沒有考上一甲關你什麼事?」
馬儒宵又紅著臉,將自己心裡所想講了出來。
大致意思就是,他自知才學是比不上兩人的,之所以能順利考上舉人,當初也是靠著段青恩跟張道遠聯合起來幫他溫習,結果現在他考上了,明明比他學問好,又比他聰明的張道遠沒考上,他心裡就挺過意不去的。
說白了,就好比是一個人和自己的朋友一塊去競爭,本來這個朋友贏面要大一些,結果一路上朋友都在努力幫著這個人補習,要是雙贏也就算了。
結果等到成績下來了,竟然是這個人拿到了名次,反倒是比他聰明還幫他補習的朋友給落下來了。
心底就會有一種自己搶走了朋友榮譽的感覺。
馬儒宵就是這麼想的。
他自覺自己是肯定比不上張道遠的,不管是在縣學還是在哪裡,張道遠能輕輕鬆鬆背下來的內容,他就得反覆反覆的研讀才能背下來,張道遠靈關一閃就能吟詩作賦,他就必須要冥思苦想。
一直以來,都是兩個學霸帶著他跑。
結果到了最後,竟然考的比學霸之一要好。
馬儒宵心底就會想,是不是因為張道遠幫著自己,耽誤了自己的功夫,所以才會這樣。
張道遠是真沒想到馬儒宵會這麼想。
聽完了,他又覺得馬儒宵怎麼能這麼好,對人這麼真誠呢,又覺得想笑。
「行了儒宵,這和你有什麼關係,你能是探花,那是你自己的本事。」
「這一路上你有多麼用功我和青恩都是看在眼裡的,只怕是連做夢都在看書了,你的名次能這麼高我一點都不意外。」
「是啊。」
段青恩見馬儒宵還是有點不安,幫著一起說;「我與道遠還時不時出來喝喝酒逛逛街,你卻是自從來了京城就幾乎沒出過門,一直在閉門苦讀,如何能妄自菲薄。」
「沒錯,我告訴你們吧,其實我早就知道我不會考中一甲了。」
張道遠索性一拍手,把本朝每次一甲的潛規則直接告訴了兩人。
一般,只要皇帝不抽風,每次科考,一甲三人都會被代表著三個階層。
比如段青恩代表的寒門子弟,馬儒宵代表的書香門第。
而張道遠,他代表著官宦子弟。
只是他運氣不好,這次科考,同期也有個和他才學不相上下的官宦子弟,兩個官宦子弟只能選一個,那個考生父親在朝中勢力更大,於是最後落到二甲的就是張道遠了。
張道遠一點都不覺得生氣,「我父親也跟我說了,道他打聽過了,不是我才學不如人,而是對方在朝中更有影響力,這也沒什麼,反正我能考到二甲第一也很不錯了。」
比起名次,他更加注重人家知道他有才華。
說完了,張道遠拍拍馬儒宵的肩膀:「所以完全跟你沒關係,我們兩個不衝突,你是跟那些書香門戶競爭又不是跟我。」
見張道遠說的灑脫,好似是真的不在意一樣,馬儒宵這才羞窘的笑笑,放下了心結。
他們是在路上說的這段話。
本朝進士們在成績出來後會先選官。
那些名次較低的進士與同進士會外放,去某地做個官,然後等到政績上來了再升官,再有政績再升。
這些人都是天子門生,不管是放到哪裡,一般都會有比較大的權力,只是到底不如京官,又能享受京城繁華又可以跟皇帝上司親密接觸,被看順眼了再漲一下官位什麼的。
外放的官員在外面攬財容易,踩到雷被炸死也挺容易的。
而且還要操心百姓,操心當地的各種事,可以說是又累又苦又要擔心上司給鍋背還要操心下屬打著自己的名號做錯事。
三人比較走運,都被留京,還都進了翰林院。
當然了,雖然遊街的時候段青恩這個狀元看上去是挺威風的,但進了翰林院,他們也頂多算是一實習生。
畢竟三年出一個狀元,十二年四個狀元三個都在翰林院,要特權肯定是沒有的。
等到告訴大家你們該去哪裡上班上什麼班了,朝廷一般都會給探親假,意思是回家鄉去祭祖告訴父老鄉親,他們考上進士了,他們出息了,然後再安排一下家裡,接著才繼續去自己的職位上上班。
段青恩他們三個此刻就是在回家鄉的路上。
路途遙遠,三人回京探親的這一路上除了有這麼一個小插曲,倒是跟去京城的趕考的時候一樣平靜。
而就在他們三個每天看看書,偶爾有點小童心停下來打獵烤兔子肉吃的時候,段青恩提出了一個靈魂問題;「你們說我們家裡知不知道我們考上的事?」
馬儒宵;「應當是知曉的,我們中榜後,京城報信的人會先快馬加鞭的到我們家中通知家人,按理說,縣令大人也該派人去道喜的。」
張道遠倒是難得有了點期待;「真想知道我祖父祖母知道後有多高興,可惜我不在,看不見。」
他對張大人沒什麼感情,看張大人為他有出息而高興的時候內心毫無波動,但只要想想祖父祖母會為了他自豪,張道遠心底就滿足的不得了。
馬儒宵也差不多,不過他除了想爹娘知道了該多高興外,還會想他的未來娘子會不會知道,會不會也為了他高興。
段青恩倒是了解自家人,「我家裡也肯定很高興,倒是我未來娘子,怕是又要擔心我考上狀元之後不要她了。」
他猜的其實也差不離。
當日消息傳下來的時候,縣令也顧不上自己這麼巴巴的過去祝賀會不會有失|身份什麼的,直接敲鑼打鼓的親自去了三人家中祝賀。
反正他完全可以說是父母官,那自家孩子出息了,他高興有什麼錯。
這麼一想,縣令就樂顛顛的挨家挨戶的上門道喜了。
雖說三人名次不一,但縣令也是知曉他們關係不錯的,他索性沒按照名次來排序,而是按照哪家離著縣衙近的順序,一家一家的過去道喜。
先去的是馬儒宵家,馬先生與馬夫人自然是一陣高興,等到縣令告辭後,立刻派人去了未來親家家裡送信,共享喜悅。
接著是張道遠家,張道遠的父親也是退下來的官,倒是比較穩重,與縣令還多聊了一會。
接著就是段家了。
段家村距離縣裡還是有一段距離的,不過因為是最後一個報喜段家的緣故,縣裡一些人看著縣令都親自出馬敲鑼打鼓的,也都紛紛猜測是中了進士的名單下來了。
這麼久過去,當初擺攤就能賺錢的黃五也已經有了自己的門面,一聽到外面的敲鑼打鼓聲就讓夥計出去打聽。
段姑姑也在這裡幫忙。
九年過去,她不僅沒有變老變醜,反而還比當初要多了一絲成熟|女人的韻味,瞧著就十分好看。
這得歸功於黃五遵守了諾言,始終都寵著這個妻子,自從兩人搬出了家,打著做生意的名頭來了縣裡之後,段姑姑就幾乎沒再風吹日曬做過粗活了。
她本就長相不錯,這麼養了養,更是膚色白皙,面容清秀溫婉,再加上她性子和順,黃五每次出去喝酒,聊起家中娘子時,都要被人羨慕一陣。
越是被羨慕,他就越是得意,有時候被誇得高興了還要去銀翠樓給娘子買首飾。
自然了,他不否認自己就算是發達了也不納妾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段青恩這個侄子。
段青恩是秀才的時候,黃五就已經走在街上連隨意瞥一眼別的女人都不瞥了。
他考上舉人的時候,黃五連酒很少喝,陪著段姑姑的時間越發的長。
隨著這麼長時間的陪伴,他漸漸是真的覺得就這麼守著一個娘子也不錯了。
放眼過去,滿縣城裡誰能有他這麼好運氣。
有個這麼漂亮性子又溫柔娘家又給力還願意幫扶他這個女婿的娘子。
當初要不是段家看在他娘子的面子上給了他發財的主意,他黃五怎麼會有今日。
如今底下的孩子又大了,他對著段青恩也越發的恭敬。
畢竟雖然自己是沒指望走科考這條路了,但底下的孩子卻可以,若是有段青恩這個舉人舅舅幫著參謀一下,日後他說不定也能像是段青恩的爹,他三舅哥一樣,成了舉人老爺的爹呢。
自覺自己跟段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從段青恩去上京趕考之後黃五就一直關注著關於科考和京城的消息。
這才一聽見外面動靜就讓人去打探。
段姑姑掀開帘子出來的時候正好撞到這一幕,她一愣,有些期待的走上前;「相公,是青恩回來了?」
「沒有沒有,我只是讓人去打聽一下。」
黃五抬起脖子,一個勁的往外面的大樹上看:「娘子你看,這樹上以前都沒鳥窩,就今年多了個喜鵲窩,這不就是來報喜的嗎?青恩肯定能考中的。」
比起黃五的殷殷期盼,段姑姑更加理智一些,柔聲道:「就算是沒考中也沒什麼,青恩還這麼年輕,總會考中的。」
雖然她也想要青恩考中,娘家直接魚躍龍門,但她更擔心青恩一直都是順風順水的,要是沒考中了,心態會不會出問題。
黃五要是知道自己娘子在想什麼肯定得笑的肚子疼。
那可是段青恩啊。
七歲的時候,還是一個小童的他就能將黃五說的團團轉了,怎麼可能會因為考不中心態大跌。
「我覺得青恩肯定能考上,他如何聰慧我們又不是不知曉,若不是三年後才能考,他定然早就是進士了。」
正說著話,外面打聽的夥計跑回來了。
黃五連忙攔住跑的太快呼哧呼哧喘氣的他:「快跟我說說,是不是進士名字下來了?我家青恩考中沒?」
「是!是!」
夥計連忙吸口氣:「掌柜的,我方才去看了,上面寫著狀元段青恩,是您家的侄子嗎?」
「狀元!!狀元!!!」
黃五料想到了段青恩會考上,也料想到了名次肯定不會太低。
但怎麼也沒想到,段青恩竟然考中了狀元。
那可是狀元啊!!
他緊張又激動,一把抓住了夥計胳膊:「你沒看錯?真的是段青恩狀元?」
「我看的真真的,段家村的段青恩,考得了狀元,方才還大著膽子找跟著縣令大人道喜的官差問了問,他們最後一個去段家村,掌柜的,你和段家不是有親嗎?要不然你去跟縣令大人說說,看能不能一道去。」
「誒呀你個榆木腦袋!快點,備車,我現在就要跟夫人一起回段家村。」
黃五推著那夥計去了,自己滿臉興奮的在屋裡團團走著。
這可是賣人情的太好機會啊。
他得趕緊跟娘子一起回村里,然後把這件事告訴段家。
好讓段家知道,他這個做姑父的可是一直都關注著青恩的。
在一旁聽著的段姑姑也是滿臉的高興,「相公,青恩他是狀元!」
「對對,是狀元。」
黃五臉上的笑容完全止不住。
他居然有了個做狀元的親戚。
他的兒子居然有個狀元舅舅。
這簡直不光是段家祖墳燒青煙,就連他黃家都有煙了啊。
因為動作夠快,黃五還是趕在了縣令前面到了段家村。
段家村如今比當初富庶平靜了許多,段爺爺段奶奶不再下地了,家裡的男人們卻還照舊。
平時,段奶奶就帶著李寶君一起坐在樹底下做衣服,有時候兩人也會一起看看書什麼的。
她們來這裡自然不是因為涼快,而是太盼著京城快點來消息了,關鍵是一路上誰也不知道能耗費多少工夫,就算是知道現在科考已經考完了,成績也已經出來了,只要一天沒知道名次,這心裡就一天空落落的沒底。
黃五他們來的時候,段奶奶正在跟李寶君商量著要給家裡人做新衣服的事,正商量著,馬車跑過來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李寶君一抬頭,認出了這輛馬車:「奶,是姑姑家的馬車。」
「你姑姑家的?」
段奶奶這才抬起頭,眯著眼看了看,覺得有點奇怪:「怎麼他們回來了,前陣子不是剛回過村子嗎?」
黃五帶著段姑姑出去單過之後,為了不讓別人覺得他們不孝順,隔三差五的就要買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回來看看家裡人。
當然了,帶給他這樣幸福生活的段家肯定是也要看的,就這麼走動了快十年,段家對黃五可是親近了不少。
馬車在兩人的視線下停在她們面前,黃五直接撩開帘子跳下了車。
段奶奶被李寶君扶著站起來:「你們怎麼來了?」
「娘,我們可是來道喜的。」
黃五轉身將段姑姑從車上扶下來,嘴上也不停:「親跟考上狀元啦!!」
「狀元?!!!」
段奶奶眼睛一下子就睜大了。
就算是以前段青恩沒念書的時候,她也是知道狀元的,畢竟那些戲本子裡面,以狀元郎為男主的人可真不少。
同樣是一甲,榜眼和探花對於百姓來說存在感就比較弱了,反正只聽說說狀元是男主,還真沒聽說過榜眼跟探花能當上男主的。
段奶奶簡直以為自己在做夢,「我乖孫孫,考上狀元啦?你不是哄我吧?」
「娘,看你說什麼呢,我吃飽了沒事幹來哄你做什麼。」
黃五不遺餘力的吹噓著自己:「自從青恩去了京城以後啊,我可就時不時的在縣裡打聽著呢,今兒一打聽到我就回來了,你可就放心吧,真的是狀元,縣令大人手底下的官爺親口說的。」
段姑姑也幫著道:「是啊娘,真的是狀元,我們套車的時候,那去打聽的夥計還說,說是馬家公子和張家的公子也都考中了,還有一個是探花呢。」
黃五接上:「現在縣令大人正在給他們兩家道喜,咱們家離的遠,所以就最後一個來,您且安心等著,一會啊,縣令大人就敲鑼打鼓的來了。」
「縣令大人還會來……」段奶奶是著實被震到了。
就算段青恩之前給她科普過縣令其實是個很小的官,如果他想要當也可以去當,但對於做了大半輩子小老百姓的老人家來說,縣令對於他們來說還是一個大官。
「那我、那我現在要做什麼?那可是縣令大人啊,我見了他我要說什麼?」
見段奶奶慌慌張張的,李寶君連忙把她扶住了,相貌漂亮氣質溫和的女孩輕聲安撫:「奶,您先別怕,縣令肯定是要到我們家去的,我們現在先回去,再把家裡都叫上,免得一會大人來了家裡有人在外面。」
「可那可是縣令大人啊,我、我們家就是個鄉下種地的,青恩也不在家,這一會見了面可要怎麼弄……」
李寶君耐心的勸著慌慌張張又高興的段奶奶:「不如這樣,我們先回去,前陣子我不是剛給您做了一件新衣裳嗎?這麼大喜的日子換上剛剛好,還有爺爺也是,咱們家都換上新衣裳,在縣令大人面前也不失禮,別的事您也別操心了,縣令大人也就是來道喜的,又不是要來我們家拿人,再說了,還有姑姑姑父在呢,他們長期在縣裡,比我們要見的世面多,他們既然來了,自然能幫著照看。」
說完了,十七歲的姑娘笑著看向黃五兩人;「一會就勞煩姑姑姑父了。」
「不勞煩,不勞煩,這是多大的喜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爹娘他們還在地里,我去地里交人,姑姑姑父先帶奶奶回去吧。」
黃五應下,段姑姑連忙上前扶住了母親。
李寶君又行了個禮,這才轉身去了地里的方向。
黃五扭頭看了她的背影好幾眼。
可能是因為李寶君從小就被段青恩教導的關係,他總覺得這個未來侄媳婦跟段青恩這個大侄子一樣,從裡到外都和他們鄉下人不一樣。
怎麼說呢,就是身上那股勁,有點從容,也有點優雅,好像不管出了什麼事都不慌不亂的能處理好了。
因為段青恩七歲時的操作,黃五到現在都有點怕這個侄子。
眼看著李寶君越長越大,他居然連這個未來侄媳婦也開始有點怕了。
這可能就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吧。
***
李寶君其實完全沒有黃五想的那麼從容。
只是當時段奶奶有點慌,又高興的摸不著邊,她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先安慰住老人而已。
隨著方才黃五說的話引起的村人駐足,整個村子裡都炸了鍋,你傳我我傳你,還有一些人得了這個消息,一溜小跑的就跑去自家人那,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
這可是狀元啊!!!
狀元!!
他們村子裡的!!
有知道消息的村人要是看見路過的李寶君了,就連忙湊上來緊張兮兮的問:「君君啊,說是青恩考上狀元了,是不是真的?」
李寶君點點頭:「姑父是這麼說的。」
「這可是狀元啊,真是恭喜你了,以後你就是狀元娘子了。」
對這種話,李寶君都是淺笑道謝。
當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會恭喜她的。
村里人大多大字不識,接觸外面知識不是靠著別人一傳十十傳百,就是靠著每年來村里唱戲一次的戲文。
這些戲文里,有書生上京趕考途中借宿人家姑娘家裡,結果跟姑娘有了情分,兩人約定好了等到書生考完就回來迎娶,結果姑娘家中不同意,覺得他是個窮書生。
書生一走,姑娘家裡就逼著她嫁人,不嫁人就趕出家門,姑娘為了等書生真的被趕出了家門,然後吃了好多苦,受了好多罪,最後書生考上狀元回來迎娶打臉姑娘家人等等等等。
只是這些戲文里,一般能夠被狀元迎娶的都是大家小姐,兩人認識時也大多是書生貧困時,如李寶君這樣的,一般在戲文里都是被拋棄,然後書生另娶公主,最後被發現然後咔嚓砍頭。
村里人沒文化,自然有人把這些都當了真。
一邊說著村里出了個狀元以後他們村就多好多好,走出去了人家也要看在段青恩的面子上對他們好,一邊又嘀咕段青恩現在都是狀元,都要當官了,還會不會娶李寶君。
段青恩長得又好,性子也好,人又有學問,還是狀元,這樣好的人,萬一皇上真的看中他,讓他娶公主呢。
沒人覺得在公主和李寶君之間段青恩會選李寶君,從小一起長大的怎麼了,李寶君雖然在村里看著比其他女孩優秀太多,但比起公主還是差遠了。
何況她還是段家買回來的童養媳,從小養大,能沒吃苦沒受罪被養成這個水靈靈的樣子就算是對她仁至義盡了,就算是段青恩不娶她,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村里人也會覺得理解。
李寶君一路走來,雖然那些正在談論這些話的人會在見到她之後快速收聲,但她也零零碎碎的聽到了一些。
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就算是她平常再怎麼堅強,也還是會忍不住在自己在乎的人好事面前患得患失。
但她難過不起來。
心底一冒出酸澀,李寶君就想起了她和段青恩小時候一起看戲文的時候,年紀還很小的段青恩一本正經的反駁著這些不靠譜的戲文。
駙馬是不被允許參與政事的,於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嫁人人選一般都是高門大戶里的嫡次子之類的。
選窮書生什麼的,完全不可能。
還有那個窮書生逆襲回來打臉姑娘家裡人的,段青恩更是十分不認可。
這姑娘跟那書生一沒有父母之命,二沒有媒妁之言就私定終身,這要是放在現實中,兩人都是要被送去官府的。
這個就不提了,段青恩自己也是不贊成這種兒女是父母手上財產想法的。
更重要的是,那家小姐是大家千金,從小尊貴的被父母捧在手心裡養大了,結果為了個男人,就不要父母了。
而那書生更是,一個窮書生,沒錢住客棧,人家好心好意的讓他借宿躲暴雨,結果他勾|引人家女兒,最後自己也不跟這姑娘爹娘說清楚,暴雨一走就十分瀟灑的撤退了,只讓姑娘一個人面對要給她選夫婿的父母。
說完了,當時年紀還很小的段青恩用著稚嫩聲音一本正經的表示,以後他和李寶君生了孩子,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應該好好教養,可千萬不能長成戲文中這樣沒擔當的樣子。
這麼一回憶,李寶君心底的最後一絲難過也沒了。
相公說了,這些戲文都是假的。
寫戲文的人自己都沒考上狀元,卻在那臆測狀元的感情生活,要知道,如果在貧賤時訂的婚,卻又在富貴時毀約的話,不管被毀約的男方還是女方,都可以直接去官府告狀的。
到時候,如果查清了是實情,有功名的被剝奪功名,沒功名的被打板子流放,反正絕對不會輕鬆。
這些還是段青恩告訴李寶君的,他還開玩笑說要是以後自己真的負了李寶君,就讓她去告狀。
此時此刻,在段青恩考上狀元後想起來,李寶君的心情已經不像是當初那樣篤定了。
她相信段青恩,可同時又自卑自己。
她只是一個孤女,被段家養大,又因為段家才能過的這麼輕鬆,才能看書學字,不誇張的說,她這條性命完全就是因為段家才保下來的。
不想著報答就算了,怎麼可以恩將仇報。
李寶君走在田埂上,面上依舊平靜,心底卻想著。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
她一定安安靜靜的不哭不鬧,就假裝沒有童養媳這一回事。
那天縣令來報喜之後,段家繼續了平靜又快樂的生活。
與往常稍微還是有點煩躁相比,在知道了段青恩考上狀元後,他們就徹底安定了下來。
只有李寶君,無數個夜晚,她都要在睡前想一下自己的未來。
有忐忑,也有甜蜜,更有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能接受的平靜。
此時此刻的馬車內,三人之前一起玩了會葉子牌,因此在一輛車上,還好馬車足夠大,倒也不擠人。
張道遠被馬車晃著晃著就困了,索性趴在桌子上睡覺。
段青恩就跟馬儒宵一起小聲的聊天。
他十分篤定:「我家君君現在肯定在想著要是我回去了不要她了怎麼辦,或者是,要是我不要她了,她肯定不吵不鬧安靜接受現實什麼的。」
馬儒宵不太理解:「君子之言,一諾千金,她怎麼會這麼想。」
「你不明白,她到底是寄人籬下,會這樣多思是正常的,等到我們成婚之後就會好了。」
馬儒宵不是很懂這些,但也點了點頭:「女子是要比男子想的多一些的。」
「無事無事,成婚前女子多想,那是覺得不安定,婚後我對她好,她自然就定下來了。」
段青恩很肯定:「我家君君,那在才學上也是不遜色許多男人的,只可惜她所學只能與我言,若是她能像是我們一般科考,拿下名次,她性子定然不會如此膽怯。」
說到底,還是沒底氣。
這年頭女人的底氣可不是自己厲不厲害,學問好不好,而是娘家強不強盛,有沒有兄弟,在家裡受不受寵等等。
段青恩又道:「等到日後我在官場上有了一席之地,就提出女子也能選官,或者女子也能做夫子。」
要是別人聽見了,肯定會覺得段青恩異想天開或者是瘋了。
但馬儒宵卻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他向來是有一顆剔透清澈心的,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在他看來,只要品行好,就值得他尊重。
「如此也好,世間不少女子並不比男兒差。」
「是啊,比如我家君君。」
馬儒宵紅了紅臉:「還有吳小姐也是。」
被他們說話聲吵醒的張道遠:「……知道你們訂婚了,一路上不是吳小姐就是君君,欺負我沒訂婚嗎?」
馬儒宵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聲問:「道遠,你既然已經取消之前定下的婚約,為何家中不張羅其他人家?」
張道遠:「之前我二弟病了,母親也病了,長輩都在病中,我不著急。」
段青恩笑笑不說話。
他哪裡是不著急,他那是想要趕緊定下一個溫柔漂亮的娘子,但又因為之前對著柳芯容說過謊話,所以不好訂婚。
馬儒宵還真的以為段青恩是因為家中長輩病了才不訂婚,聞言有些為他擔憂;「你也二十好幾了,若是再不訂婚,怕是一些人家都要疑心你有個什麼不好。」
「無妨無妨。」張道遠擺擺手:「再過一陣就好了。」
按照他研究的朝中動向,陛下恐怕是要對著大將軍開刀了。
到時候那個小鬍子女人沒了依仗,他也就什麼都不怕了。
嗚,香香軟軟的媳婦,再等等他!
三人就這麼一會閒聊,一會看書,一會打牌,才算是在顛簸中到了縣裡。
告別了兩個家都在縣裡的好友,段青恩繼續坐在馬車裡往村里方向而去。
段家村里,自從知道他正在回鄉路上後,段奶奶就每天拉著李寶君一起在村口一邊做針線一邊等著他。
這也是對村里閒言碎語的一些表態了,表示她很滿意這個未來孫媳婦,不可能孫子考上狀元就丟了這個孫媳婦。
如今她可是狀元的奶奶了,村里一些愛碎嘴的見她這樣,也沒人敢再說什麼,李寶君倒是落了個清淨。
只是心底有多忐忑,也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知道了。
段青恩回來的時候,她正在繡青竹。
馬車聲響起時,段奶奶就拉著她迫不及待的站了起來,死死盯著馬車。
最終,段青恩從車上走了下來。
段奶奶看見許久未見的孫子,立刻爆發出一聲哭腔:「青恩啊!!!」
「你還沒離開過奶奶這麼長時間,你好不好啊?是不是瘦了?奶奶年紀大了,這兩天腿腳也不太好,總想著萬一你還沒回來,我就走了,那你回來該多傷心啊……」
她又是哭,又是笑,一把抱住了段青恩。
「奶奶,您說什麼呢,別哭了,我都回來了。」
「我好好著呢,您也好好的,快別哭了。」
段青恩一邊輕聲哄著段奶奶,一邊看向瞭望著自己的李寶君。
「您還要看著我娶君君,幫我們照顧您的重孫子呢,放心吧,您肯定能長命百歲的。」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一下設定,不是都一甲,是只有段青恩跟馬儒驍一甲~
隨機一些小天使發紅包,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