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紈絝(2)

  段府中因為段青恩這突然一出鬧成一團,段青恩鬧著要走,苗氏喊著要攔人,可這是段青恩的院子,還未成年,身邊只有與他一般年紀的丫鬟小廝,聽了命令上前攔人。

  段青恩壓根不用強闖,作為這個家中最受寵的少爺,他只需要一邊悶頭往前走就行。

  那些丫鬟小廝都是年輕的,也不敢開罪主子,只敢跟在他身側,急急切切的勸著:「哥兒可別再往前走了,您的傷還沒好呢。」

  「太太要生氣了,哥兒您快點回去吧,莫要惹了太太不快。」

  他們都知道自己伺|候的主子是個什麼狗脾氣,沒一個人敢說重話的,更別說上手攔人了。

  匆匆忙追出房門的苗氏看見這一幕,急的只跺腳,這要是段青恩真的跑出去國公府討公道,她之前做的那些不就白幹了嗎?

  說不定,人家還要背後說嘴,苗氏從小就在母親的言傳身教下長大,自然猜得到那些人會如何說,她們會說明明不是段青恩的錯,她這個繼母卻急吼吼的上門道謝,也不知道安得什麼心。

  她操持了這麼多年才能有滿盛京皆知的賢良名聲,可不能就這麼毀了。

  想著,苗氏越發焦急,腳下一個踉蹌就要摔倒,身邊伺|候的婆子連忙上前攙扶:「太太,您沒事吧?」

  「你扶著我幹什麼!還不趕緊把恩哥兒攔下來!」

  苗氏站都沒站穩,氣的一把將身邊婆子推開:「他人小不懂事,你們也不懂事了?看見哥兒帶著滿頭傷就跑出去也不知道攔一攔!!」

  說完見婆子還是呆呆的不動彈,她更加氣,「還不快去!!要是恩哥兒今天跑出這個院子,我拿你是問!!」

  那婆子也不是苗氏身邊最貼心的那個,自然是不知曉苗氏的真面目,此刻見她怪罪自己,心裡委屈。

  這恩哥兒一向是老爺太太的心頭肉,平常哪個下人衝撞一下都要被太太狠狠責罰的,她怎麼敢去攔著。

  可再不敢,苗氏這個當家主母下了令了,這婆子也只能硬著頭皮跑下台階,她是主母身邊的人,又是得了死命令的,也不像是那些年輕丫鬟小廝一樣不敢碰段青恩,急慌慌的上前就拉他的袖子。

  「哥兒傷還沒好,有什麼事等到傷好了再去辦,不然扯動了傷口,太太心口又要疼了,您一向最知道心疼太太,如今就別惹的她難受了。」

  她也是個聰明的,知道這恩哥兒最孝順苗氏,就拿了苗氏出來說話。

  可惜如今的段青恩內里早就不是那個傻兮兮一心孝順心疼繼母的少年郎了。

  他一把揮開婆子的手,清朗少年音響亮堅定:「張媽媽你別攔著我,正是因為孝順母親我才要去幫她討個公道,生為人子,其能眼睜睜看著母親平白無故的受委屈!!」

  說著,段青恩遠遠對著提著裙擺急忙往這邊跑的苗氏喊道:「母親,您且等著,兒子這就去國公府說個清楚道個明白,非要讓那國公夫人親自登門與您致歉不可!」

  讓國公夫人給她致歉??

  苗氏眼前一黑差點沒有暈厥過去。

  她在盛京向來都是八面玲瓏不得罪人的,不光是為了好名聲,也是為了給自己的親生子鋪路,好讓他以後官運亨通,有貴人照拂。

  那賀國公在京中威望深重,一向有個愛重嫡妻的名聲,要是被段青恩這個毛頭小子鬧上一場強逼著愛妻低頭道歉,還不怒火滔天不可。

  就這麼一分神的功夫,段青恩已經甩開那些想要攔住自己的下人,溜的不見蹤影。

  後面一群喊恩哥兒的,他只當做是聽不到了。

  張婆子見沒攔住人,又隨著一群丫鬟小廝跟著跑了出去,沒一會,就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

  看了看苗氏難看好像下一秒就要暈過去的臉色,她小心翼翼的來到了她跟前福了福身,「太太,恩哥兒一路跑到了馬廄那邊,騎了他的那匹馬直接由著後門出府了,看那方向,應當是去國公府沒錯了。」

  苗氏眼前又是一黑,一個踉蹌險些倒了,還好張婆子連忙來扶著,她才好懸站穩,呼吸幾下,咬牙問道:「門房呢??都是吃乾飯的?看見哥兒也不知道攔一下?!!」

  張婆子的侄兒就是門房,生怕她怪罪侄兒,連忙勸著:「太太您一向囑咐我們這些下人見到恩哥兒要萬分的恭敬,他囑咐的事就如同您囑咐的事,那門房一向敬著太太您,哪裡敢違背您的意思,這才……這才沒有攔著。」

  苗氏本來就堵心,聽了這話一口氣險些咽不下去。

  她讓這府中所有人都對著段青恩百依百順,是因為知曉一個孩童,若是從小身邊就沒有忤逆他的人,那性子便會乖張跋扈。

  在家裡所有人都順著他,到了外面可沒人慣著他這些臭脾氣,尤其是那些世家公子,書香門第里出來的哥兒,他們最看不上的就是這種人,自然也就不會跟段青恩深交,也就避免了他能有好友助力。

  當初想出這個辦法時,她可從未想過,有一日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而她如願讓段青恩處處為她這個繼母著想,從未對她升起戒心,今日居然也會變成她的催命符。

  一想到若是讓段青恩鬧上這麼一場之後會發生什麼,苗氏就恨不得給之前想要在他面前習慣性賣賣可憐,讓他愧疚更加聽話的自己。

  可如今,想什麼也沒用了。

  苗氏悔恨不已,但現在也不是悔恨的時候,只能補救了。

  她死死抓住張婆子的手,手下用力,指甲都掐到了張婆子肉里:

  「快!你去叫人套車,我要親自去國公府,告訴車夫快些,越快越好!!」

  張婆子疼的忍不住往後退,「是,太太,老奴這就去吩咐。」

  在苗氏焦急的等著馬車,在院子裡直轉圈時,段青恩已經騎著快馬到了國公府。

  賀國公是武將,當初跟著先帝一起打下的天下,忠心耿耿,一向都受皇家信任,這種信任在他主動提出年紀大了不堪重任將兵權交上去後更是高了一層,因此,他家的子弟在外一向是很得臉的,要不然也不會養出賀立盛這個比原身還要霸道的性子。

  國公府占地很廣,至少眼所見處是沒有其他人家居住的,段青恩一下馬,門房便迎了上來。

  他如今也只不過十四五歲,臉蛋俊逸,騎著快馬一路到了國公府停下,身上華貴的衣裳與一臉從未受過委屈才能養出的張揚自然而然的叫門房誤會了這是自家唯一年輕哥兒的好友,上來便笑著詢問:

  「這位公子可是我家盛哥兒的好友來參加春柳會的,不知是哪家公子,您裡面請,小的帶您進去。」

  段青恩身邊沒帶人,也就沒人幫著說他是來算帳的,見這門房這麼說,他順手將手中韁繩一丟,下巴一揚,好一個肆意的風|流少年。

  「我是段家的,勞煩帶路了。」

  「誒,公子客氣。」

  這門房也只不過是一個看大門的,平常最多背一些權貴名單,也會記一下自家老爺和老太爺在外關係好或者關係不好的名單,賀立盛雖然是頂頂受寵的嫡孫,到底一沒有功名二沒有出仕,來往的不過是一些與他一般年少的公子們,他自然也就不會刻意去記著段青恩這個才與賀立盛打過一架的人了。

  門房只當他是客,一邊帶著段青恩往裡面走,一邊衝著門口招手讓另一個門房將馬匹牽著,「您這邊請……」

  於是,在以賀立盛為首的一群盛京權貴子弟在院子裡喝酒笑鬧,鬥蛐蛐玩摔跤,正玩得開心的時候,段青恩到了。

  就算是十幾年後,如今在場的公子們大多數還能想起今日場景,無他,段青恩的出場實在是太讓人印象深刻了。

  他出現的前一秒,賀立盛還正在與人一邊吃酒一邊說笑,正聊到「據說跟著父親從外面回來的某家子弟是個張狂不知所謂的,我們改日去好好教訓他,告訴他這盛京到底是誰的地盤」,段青恩就如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一般的出現了。

  「賀立盛!!」

  據後來在場的人回憶,當時段青恩頭上還帶著傷口,身上還套了一件大葉魚鱗護甲,腳下踩著的卻是一雙在室內穿的白靴,就這麼出現在了當時全都穿輕衫的聚會現場,十分突兀。

  最突兀的,還是他那猛然冒出來的身形和那聲大喝,以及猛然指向賀立盛的食指。

  然後,也許是受了驚嚇,也或者是段青恩那張滿臉憤怒頭上帶白布(包紮傷口)的模樣太駭人,眾目睽睽之下,剛才還在端著酒杯笑鬧的賀立盛就這麼腳下一踩空,直接從小亭里掉了下去。

  這裡要重點強調一下,因為舉辦的是春柳會,而國公府只有湖邊種滿了柳樹,這場聚會是在湖心亭里舉辦的。

  賀立盛腳滑之後,在場的人只聽到噗通一聲巨響,他人就在水裡了。

  湖水深不見底,而真正不會水又溺水的人壓根來不及發出聲音,於是湖心亭里的公子哥們就眼睜睜看著水中的賀立盛在水裡嘩啦幾下,咕嚕嚕的就沉了進去。

  一群人直接就傻了。

  他們都是權貴公子,從小就受著最頂尖的教育與相對百姓來說過於奢靡的生活,吟詩作對能逼出兩句來,蹴鞠馬球也不在話下,鬥蛐蛐玩布庫更是拿手。

  可游水……

  如今世道都講究臉面,游水就代表要渾身濕透進水,穿不穿衣服都狼狽不可見人,倒是有一些女子因為會去自家溫泉莊子泡泡會水,可公子哥們,誰沒事學游水。

  在一秒鐘的寂靜後,眾人才反應了過來,連忙大喊著要下人救人。

  可之前賀立盛為了玩的方便,特地遣走了伺|候下人,就連送段青恩過來的門房都不敢違抗他的命令,將人送到通往湖心亭的那條路上就轉回去了。

  來往至少需要小半柱香的功夫,等到會水的下人來了,恐怕賀立盛的屍首都能涼透。

  「立盛!!立盛你聽得到嗎?」

  「這有沒有竹竿子,撈一撈人啊倒是!!」

  一群人急的團團轉時,段青恩直接脫了身上護甲,一腳踹開了湖心亭中央的鏤空屏風,拆下中間那一塊後就往水裡一丟,跟著噗通自己也跳了進去。

  他一手抓著屏風,一手在水裡撈了幾下,就將還在掙扎著起起沉沉的賀立盛撈了上來,托著陷入「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恐懼中的他這,逼著他上半身趴在了那塊入水後飄起來的屏風上。

  「抓緊了!」

  這塊屏風是木製的,做了鏤空處理,因為塊頭大又輕,帶著兩個人的重量也恰恰好能飄在水中,不至於讓他們淹死。

  「咳咳咳!!」賀立盛頭一冒出水面接觸了空氣,腦子也清醒了些,知道自己抓著的是救命的東西,眼睛都沒睜開就一邊咳嗽著一邊死死抱住了手下的屏風。

  岸上的人見兩人好歹都冒了頭,全都鬆了一口氣,趴在邊上朝著他們招呼:「快點上來啊!!」

  「咳咳咳咳咳……」

  賀立盛又是咳嗽幾聲,這才發現隨著方才的一番掙扎,他們二人正隨著這屏風朝著遠處飄。

  旁邊響起一個聲音,正衝著湖心亭上的人們喊:「我們不會游水,你們快叫下人來救我們!」

  那邊聽到了,有一個人連忙就急慌慌的不顧儀態跑走了。

  見此,賀立盛鬆了口氣,好歹他今日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知道自己安全了,之前處於驚慌的大腦也就有時間空閒出來想其他事了,賀立盛可沒忘記是誰把自己嚇下來的,段青恩這個龜孫,等到他上了岸,一定要好好教訓他!

  當然了,在這之前,還是要先感謝自己身邊這位明明不會游水,還不顧自身安危跳下來救了他性命的好友。

  果然是患難見真情,他賀立盛可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他發誓,從今天起,身邊這位救命恩人,將會是他一生的摯友。

  想著,賀立盛努力將嗓子眼的水咳出來,偏頭衝著身旁的摯友就是一笑:「好兄……段青恩?!!!」

  他的表情跟見鬼也差不多了:「怎麼會是你??!!」

  「咳咳咳咳……呸!」

  身旁與他一般狼狽的少年也是咳嗽兩聲吐出一口水,才轉過頭來倨傲的仰起頭:「怎麼就不能是我了?你做了虧心事,見到我心虛是吧!」

  「我呸!我賀立盛一向是頂天立地,我做什麼虧心事了我!倒是你,上次被我打得還不夠是吧,居然還敢害我落水。」

  「你滾,我害你落水?是誰跟個姑娘一樣弱不禁風,我不過就是叫了一聲你名字,你就跟見到閻王一樣的自己跳到水裡,還說不是心虛!」

  「誰突然看見眼前冒出來一個人不害怕?分明就是你害我!」

  「那亭子裡到處都是人,照你這麼說你早就掉進水八百回了,之前都沒事,怎麼偏偏看見我就落水了,定然是心虛以權勢壓人,虧你在盛京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真是不要臉。」

  他們隨著蕩漾的水流越飄越遠,湖心亭上的公子哥們見他們都抱著那屏風,知曉不會再入水,心裡安定了許多,遠遠瞧見兩人仿佛在交談,忍不住猜測起了交談內容。

  「你們說他們在說什麼話?」

  一人猜道:「定是立盛在感謝段青恩吧,真是沒想到,他們二人一向不對付,立盛一出事,竟然是段青恩不顧安危救人。」

  「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雖說他們從小見了面就爭鬥不休,但也算是有交情,總不至於看著人死。」

  「之前還道這段青恩在盛京名聲一向不好,飛揚跋扈瞧不起人,被縱的不成樣子,我還為此刻意避開也他打交道,沒想今日居然是他下水救人,看來傳聞真是不可信,此人還是有可交之處的。」

  知曉兩人沒有生命危險,他們交流的也就多了起來,說著說著,見到段青恩仿佛正伸出手搭在賀立盛肩上,頓時感慨:「果然是患難見真情,這便勾肩搭背起來了。」

  而遠處飄著的屏風邊上,段青恩正在一手推賀立盛的肩膀,「你還不承認借著家中權勢欺辱我母親??再不承認我就推你下去!」

  說著,他威脅的使了點勁。

  賀立盛之前感受過溺水的痛苦,這輩子都不想再來上一次了,嚇得臉色鐵青,手死死抓住了屏風,立刻認慫,完全不復之前囂張:「有話好好說啊,我好端端的,欺辱你母親幹什麼,你認識我這許多年,我又何時仗勢欺人了。」

  段青恩:「天越十年,我們打馬球,我贏了你,你回家就跟你小叔叔告狀說我欺負你,後來他拉著我打敗了我整整十場。」

  「天越十二年,我們看上同一個玉壺,分明是我先給的銀子,你搬出國公府的名頭逼著店家賣給你。」

  「天越十五年,在暢環院,我正聽著月娘唱曲兒,你吃醉了酒非要讓她給你唱,當時方媽媽過來時,親口對我說你嚷嚷著自己是國公府公子。」

  「還有天越……」

  「停停停——」

  賀立盛一臉的震驚:「我自己都記不得的事,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被仗勢欺人的不是你,你自然記不得,我告訴你賀立盛,你怎麼仗著國公府的權勢欺壓我,我都能忍,可你這人無恥,分明是你挑釁在先,又將我打的頭破血流,卻仗著家中權勢逼我母親跟你們國公府賠禮道歉,欺人太甚!!」

  「我真的沒有啊!!!」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賀立盛心情的話,那簡直就是比竇娥還冤了,「是我打破你的頭,又不是你打破我的,我明明占了上風,好端端的幹什麼要讓你母親來道歉。」

  「如果不是你,那就是你家中長輩為了給你撐腰才這麼幹的。」

  「不可能的,我母親一向是見不得我和人爭鬥,要是知道我打破你的頭,她不逼著我上門跟你道歉就不錯了,還有我父親和爺爺,他們要是知道我打破你的頭,非要打斷我的腿不可。」

  賀立盛之前吞了好幾口湖水,如今卻說得口乾舌燥,生怕自己說的一個不好段青恩不信會把自己推下水,簡直苦口婆心:「你信我啊!我們從小一塊長大,你該知道我是什麼脾性的,蹴鞠賽是我打破你的頭在先,若是我跟家裡告狀,逼著你家母親低頭賠禮認錯,這整個盛京還有誰家公子敢跟我玩,你知道我最愛與一群人玩樂的,我肯定不會這麼幹的。」

  他自覺自己的說的清清楚楚,偏偏段青恩就是不肯信,「不是你會是誰,我母親親口對我說的,她那樣柔弱的一個人,被你們賀家逼得不知道哭了幾遭,母親養我長大,我若是不報此仇,哪裡有臉自稱人子。」

  賀立盛恨不得也跟著哭幾遭,「你怎麼就是說不聽呢,這沒好處的事我不可能幹的啊。」

  他小心看了一眼段青恩穩穩噹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咕咚咽了口口水,方才在水中時,他雖然手忙腳亂,但也沒有完全失憶。

  段青恩分明是一隻手將他從水中拉起來的,如此怪力,若是真的爭執起來,他肯定會被推下去的。

  恐懼和焦急讓他心裡不由得恨起了那個逼著段青恩母親去道歉的人,雖然還不知道那人是誰,但他可十分自信,家中長輩絕對不會這麼幹的。

  這不是又讓他們國公府與段家結仇,又讓他們家在盛京名聲受損,又讓別人以為他真的是那種仗勢欺人的不孝子弟嗎!!

  別讓他查出來,否則……

  賀立盛正在陰惻惻的想著自己要跟父親還是爺爺告狀,就感覺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緊了緊,他神情一僵,抬眼就對上了滿臉不善的段青恩視線。

  算了,這些不重要,當前還是先把這個一心要給母親討公道的傢伙穩住才好。

  想著,賀立盛對著段青恩訕笑一下,「我可以保證,我府中長輩絕對不會主動去逼著你母親道歉,你若是不相信的話,不如這樣,我們先上岸,等到上去之後,我細細的問問母親,看到底是誰逼的你母親,之後,你再找那個人算帳如何?」

  段青恩猶豫的看了他一眼,緩緩鬆開了手,「也好,雖然你性子狂妄人又驕縱,踢蹴鞠技術不好還好意思埋怨別人,但我們相識一場,我還是相信你不會是那等背後仗勢欺人的小人的。」

  賀立盛:「……」

  他有那麼多缺點嗎??

  雖然內心如同跑過了十萬隻草泥馬,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段青恩只要隨手一推他就能掉下水中淹死,如今段青恩主動放過他還表示了相信他的人品,賀立盛心中居然詭異的升出了一點感動來。

  「盛哥兒!!!」

  下人們終於知曉了自家小主子落水,一個個的拼命趕了過來,依稀還能瞧見一位穿著華服的夫人,應當就是賀立盛母親。

  會水的下人們到了岸邊就下餃子一般的噗通噗通跳下了水,目標明確的朝著這邊遊了過來。

  賀立盛大大鬆了一口氣,在心中暗暗發誓,下次再舉辦什麼聚會,他絕對絕對不會再在水邊舉辦了。

  旁邊的段青恩還在陰魂不散:「你記住你說的話,上岸了就立刻問你母親,不然我一定將這件事告訴全盛京的人,到時候看你還怎麼混。」

  比起之前的行動威脅,聽著他如今的口舌威脅,賀立盛心裡一點都不生氣,甚至還有點哭笑不得。

  「你之前既然認定了是我搬弄口舌,仗勢欺人,怎麼還肯冒著危險下水救我?」

  段青恩回答的很快:「你這豈不如同廢話,若是你死了,我們蹴鞠場上的事死無對證,我母親還怎麼得個公道。」

  賀立盛:「……所以你就因為這個,跳下來救我?你就不怕自己淹死了?」

  看他的神情,顯然比起這句話來,他更加想對段青恩說的是『你腦子沒事吧?為了這種小事不管小小命??』

  好在他還記得,若不是段青恩這腦子壞了下來救人,他現在也不能好端端說著話了,於是及時將那句話咽了下去,改為了更加溫和的一句:

  「你母親只是受了一些委屈,比起你的性命來哪個更加重要你不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

  段青恩:「你哪裡知道母親有多麼疼愛我,一向是我說什麼她應什麼的,她這樣疼我,生為人子,若是我能讓她不受委屈得個公道,只是一點危險又算得了什麼。」

  賀立盛:「……你對你母親,還真是孝順啊。」

  平心而論,若是他母親遭受了生命危險,而救他母親需要用他的命來換,賀立盛也會毫不猶豫的交換。

  但如今這段青恩母親只是受了委屈而已,又沒缺胳膊少腿的,就算是想要討公道,也不能連著性命都不要了啊。

  他十分理解不了段青恩的這種想法,也不敢在人家剛救了自己的情況下說段青恩腦子壞掉了,只能呵呵訕笑著趴在屏風上等著救援。

  那些下人全都是使出了吃/的力氣往這邊遊動,沒一會就到了兩人跟前,從後面推著他們與屏風往岸上飄。

  「上來了上來了……」

  「來,抓住我的手,小心些。」

  那些早就伸長了脖子看向這邊的公子哥們都擠在了岸邊,還有人伸出手將水裡的二人拉了上來。

  一上岸,一旁哭了滿臉的賀母就滿臉眼淚的將兒子抱緊了,「我的兒啊,你是要嚇死娘嗎??如何,可傷到了,可有哪裡不舒服???」

  她是只得了一雙兒女,每一個都跟心肝寶貝一樣的疼愛著,知曉賀立盛出事之後就一直揪起了心,如今瞧見兒子,愛子心切,什麼都不顧的就拉著他噓寒問暖起來。

  還是一旁拄著拐杖的賀老太太對著一旁同樣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段青恩滿臉感激的道謝:「好孩子,我都聽他們說了,這次多虧了有你救了我家盛哥兒,快些進院子裡將這些濕了的衣裳換下來,雖說春日天光好,但入了水再吹風也還是會得風寒的。」

  一旁已經有婆子拿了之前趕來時急匆匆從柜子里翻出來的披風披在了兩人身上。

  賀母也終於從擔憂兒子的情緒中脫了身,放開賀立盛,擦了擦眼角,紅著眼對段青恩同樣滿臉感激,「真是多謝你了,若不是你這孩子不顧自己性命救了我家盛哥兒,他可就危險了。」

  賀立盛看看母親,又看看祖母,總覺得這件事不太對頭。

  他那不是被段青恩給嚇下去的嗎?就算是要感激,能不能先把這個因果關係給理清楚了?

  「母親,其實……」

  「其實也沒什麼。」一旁的段青恩十分自然的截住了他剩下的話,因為在水裡泡了一段時間而慘白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溫良的笑,「我與立盛雖然從小爭鬥,但論起我們之間的感情來,那可是大多數人都比不上的,他有難,我自然不能見死不救。」

  賀母望著面前這個與自己兒子一般大的俊秀少年,面上露出了喜歡來,「是該這樣的,你們這些少年郎,平日裡雖然打打鬧鬧,但若是真遇了事,卻都是互相想著對方的,盛哥兒身邊都是你們這樣的朋友,我也能安下心來了。」

  賀老太太比自家兒媳婦要更加周全,在聽了段青恩說的這番話後也是滿臉慈祥的望著他,「雖說這是你們之間的情義,但這種救命之恩我們卻不能忽略過去,你是哪家的孩子,我定要當面與你父母道謝。」

  她可是國公夫人,自從國公爺退下來之後就一向甚少出府,她能說出當面道謝這種話來,就是一種很大的誠意了。

  一旁的賀立盛瞪圓了眼,雖說他也很感激段青恩不計前嫌跳下水救他吧,但是這種把過處全都抹去,只留下功勞的行為是不是也太無恥些了?

  他能看著段青恩這樣無恥的糊弄自己的家人嗎?絕對不行啊!

  「祖母,你聽我說,事情其實……」

  段青恩拉住了他的胳膊,還慘白的臉上轉頭衝著他就是一笑,「立盛說的對,事情其實還沒到驚動長輩的地步,我是立盛好友,救他也只是因為我與他之間交好,並不是想要您二位的感激。」

  賀立盛:「……」

  閉嘴吧,你就是想要我母親祖母的感激,否則你幹什麼把功勞攬到自己身上去。

  他張張嘴,還未開口,就聽著段青恩以一種肯定的語氣道:「我也不求別的,只求日後,能與立盛當一輩子的好兄弟。」

  說著,段青恩又是衝著賀立盛一笑,「立盛,哦??」

  賀立盛:「……當然。」

  段青恩剛剛才在眾目睽睽之下救了他的小命,只是提出了要做一輩子好兄弟這個小小小小的要求,若是他不答應,還拆台表示就是這人把自己嚇唬下去的,在場的同齡好友們恐怕會覺得他不知恩圖報,人品有問題。

  到時候朋友們不會和他來往不說,人品說不定還會被搞臭。

  他不答應怎麼辦。

  賀立盛在臉上擠出了一個笑來,表現出了一副「我十分為自己能有這麼一個一輩子生死之交的好友開心」的模樣來。

  在旁邊的權貴子弟們都為他們這種患難見真情的友情而開心。

  一個一直跟在賀立盛身邊的權貴子弟甚至上前拍了拍段青恩的肩膀,「青恩,之前一直誤會你人不好相處真是抱歉,今日我才知道,你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熱血男兒,之前你與立盛在水中時,你自己都需要抱著屏風才能不沉下去,還要騰出一隻手來安慰立盛的場景,我們都看到了,日後,你就是我的好兄弟。」

  旁邊立刻有人附和,「沒錯,算上我一個,青恩,好兄弟!」

  「好兄弟!!」

  「好兄弟!!」

  一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好友們全部倒戈在那跟段青恩好兄弟的賀立盛。

  這特麼的眼睛都不好使啊,看不見那是段青恩想要把他推下去嗎,要不是他機敏過人能伸能縮,他這個真正的好兄弟早就死翹翹了。

  可偏偏,瞧著滿臉欣慰的祖母正對著母親笑:「你看這群孩子啊,盛哥兒能有這些好友在身邊,我們也能放心,以後不用再拘著他出門了。」

  賀立盛硬生生忍下了內心想要吐血的衝動,衝著一旁的段青恩將笑容擠的更大。

  「謝謝你,好!兄!弟!」

  「哈哈,不客氣。」

  段青恩直接又一巴掌落在了賀立盛肩頭上,衝著他爽朗的笑,「好兄弟,日後還要請你多多照拂。」

  ***

  苗氏是坐馬車的,自然不能跟段青恩這種騎著快馬趕來的人比,就算是她催的再怎麼急切,等到馬車到了國公府時,那邊也差不多都塵埃落定了。

  門房遠遠見著有馬車過來,連忙就迎了上去,苗氏心急如焚,生怕那個沒腦子的小兔崽子將事情搞砸,也顧不上套上那張和善的面容,一下車便催促著要門房將自己帶去見賀母。

  這頭,段青恩正換了賀立盛的衣衫,舒舒服服的坐在椅子上,由這身後的丫鬟給自己擦頭髮,手上還捧著一碗熱茶,在賀老太太慈祥的眼神下慢悠悠的喝著茶。

  一旁的賀立盛也差不多是這樣,場面正是一片和諧的時候,丫鬟來報,說是段家少爺的母親來了。

  賀老太太正想著要對著段青恩的父母親道謝,聽了臉上立刻擺出了笑容來,「來的正好,若是不來,我還打算去府上拜訪呢。」

  說著,她對著聽到苗氏來了站起身的段青恩慈祥笑笑:「好孩子,你頭髮還未乾透,還是先在屋子裡讓丫頭給你擦乾頭髮,你母親那邊有我呢。」

  段青恩順從的點頭,對著賀老太太行禮,「家母生性溫和,又一向疼愛我,今日我沒有徵得她的同意便來尋立盛,她怕是來尋我的,就有勞賀祖母幫著說項了。」

  賀老太太心中覺得有點奇怪,如段青恩這樣的郎君,都十幾歲大了,只不過是來一趟好友家中,怎麼母親就如此急切的趕來了。

  但她如今正是感激段青恩的時候,自然是愛屋及烏,也沒去揣測苗氏想法,笑呵呵的就應了下來。

  「你且安心,我老身還是有些面子的,你母親看在我面子上,也不會怪罪你的。」

  她心中感激,被丫頭扶著進了門,一進門便要開口言謝,要好好地謝謝這位母親教出了這樣的好兒子。

  誰曾想,賀老太太剛剛進門,原本坐立不安在屋裡坐著的苗氏就蹭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先開了口:

  「見過老太太,老太太,我家恩哥兒生性頑劣,我這個做母親的也一向教養不過來,方才知曉他來了您府中,我立刻便趕來了,先跟您賠個不是,我這就將這個混帳提回去好好教訓。」

  賀老太太臉上慈祥的笑容慢慢收攏了,回想著段青恩方才那個滿臉誠懇說著自家母親柔弱,心疼他的孝順模樣,擰著眉看向了一臉認罪態度良好的苗氏。

  「恩哥兒只是來我府上尋我家盛哥兒一道玩,怎麼在您嘴裡,仿佛他是個混帳,來我家拆家當來的?您這樣做,恐怕十分不合適了。」

  「我依稀記得,您是恩哥兒繼母?」

  苗氏臉上的賠笑僵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九千!!!

  差一點點就日萬了哦~

  隨機一些小天使發紅包,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