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進倉拍拍妹妹的胳膊,輕聲說:「他可以使壞,但是咱們不能見死不救。Google搜索」
爺爺奶奶這時也看清楚攔車的人是誰了,聽孫子和孫女的對話,奶奶說道:
「秉海其實不壞,他就是跟肥田跟得急了點,村里人說他爛了上眼皮,對他印象有點不大好。」
梁進倉跟英子對視一眼,兄妹倆都笑了。
此壞人非彼壞人。
爺爺奶奶不在家這小半年,發生了太多大事。
相信奶奶那脾氣,要是知道肥田和他小兒子乾的那事的話,今晚救不救人這事就不是孫子能說了算的。
別說孫子,爺爺說了也不算。
就得奶奶說了算。
爺爺雖然是名聲在外的厲害人物,性子也確實不軟,奈何娶了個正品雙槍老太婆。
任你是飛石小能手,比得上雙手匣子槍?
由不得有些陰盛陽衰。
沒等130停穩,三個人就跑到駕駛室這邊來了,滿臉驚喜地看著車上,就像看家狗迎接出門多日的主人一樣亦步亦趨跟著車移動。
130終於完全剎住,窗玻璃搖下來,露出大倉白雪一樣乾淨的笑臉:
「怎麼了叔,車壞了?」
啊!
啊!
啊啊啊!
三個人就像凍住了一樣,呆了好幾秒。
各自懷疑是不是凍死了,這是到了另一個世界?
打死也不會相信大倉居然能開著公社的車啊!
然後從大倉腦後又一張臉伸到車窗,語速這個快啊:
「這不是廣他娘,你這是上哪來?」
廣他娘就是王蓮鳳,肥田村長的大兒子小名叫廣東,大名宋其廣。
王蓮鳳更加懷疑自己這是到了陰間,因為她知道大倉的爺爺奶奶在關東呢,一直沒回來。
倒是梁秉海率先清醒過來,趕緊打招呼:「嬸子,你和大叔不是上關東看俺大姐姐去了,這是回來了?」
「啊,回來啦,這不是大孫子中用了,去車站接的俺老倆。」奶奶毫不掩飾自己的驕傲。
大孫子長起來了,中用了,而且還開這樣的好車去車站接他們,這樣的待遇在整個夏山公社幾個人能有?
不驕傲那就不是正常人了。
「大叔也一塊兒回來了?」梁秉海往后座張望。
后座傳來一個蔫蔫的聲音:「秉海啊,你大叔肚子疼,拉肚子快拉死了,還沒到家的水土不服了。」
嘴裡喊肚子疼,手卻揉著腰部。
孫子笑道:「你到底對哪裡的水土不服?」
老傢伙腦袋枕著靠背生無可戀:「哪裡都不服啊,我那酒壺啊——」
孫子從兜里掏出酒壺還給他:「喝一小口解解饞得了啊。」
拉開車門跳下車。
奶奶依然扒著車窗跟廣他娘拉呱。
離家小半年了,在關東的時候想想老家東南嶺上的石頭都親,現在看到村里人了,肯定是發自內心地親熱。
廣他娘基本清醒過來,看大嬸子這麼熱情,只好靠過來敷衍地攀談。
廣他爹一看大倉下車先朝自己笑,本能地想扭過臉去。
但是想到那樣會顯得自己怕他似的,就也朝著大倉笑笑。
只是臉可能凍僵了,嘴角一扯比哭還難看。
「六大爺,你和六大娘先上車暖和啊!」大倉笑著說。
「不用,不用,還是烤火暖和。」肥田村長說著又回到火堆,伸出倆手默默向火。
不知道為什麼,在醫院的時候只要聽到別人說大倉發達了,他就血壓上升心跳紊亂。
現在親眼看到發達了的大倉,他居然沒犯病。
只是心裡那個難受就別提了。
又苦又酸又澀,說不出的難受滋味。
甚至鼻子都酸酸的,想哭。
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肚子的委屈。
廣他娘已經接受邀請,她打開後邊車門,爬上車去了。
車子依然發動著,暖風開得很足,駕駛室里真暖和啊!
廣他娘身上舒坦,心情瞬間變好,很快就被大嬸子傳染,也變得心無芥蒂起來。
有鴨子的地方糞多,有女人的地方笑多,車上不時傳來兩個老女人的爆笑。
肥田村長這個煩啊,煩得腦袋都要爆掉了。
前邊烤著火感覺都要焦了,後脊樑卻感受著零下二十多度的寒風,更讓他覺得人活著真是受罪。
大倉跟著秉海叔來到拖拉機頭前邊,查看那隻癟掉的前輪。
「叔,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梁秉海苦笑:「你看著你叔還有辦法?」
「我的意思是,你想把拖拉機先扔在這裡,還是願意堅持著把拖拉機開回去?」
「癟了一個前輪,怎麼開?方向都不走正路了。」
「辦法我倒是有,就是多少有點冒險。」梁進倉說著,抬頭環視朦朧中白茫茫的大地,「再加上路上又這麼厚的雪。」
「你還有辦法?」梁秉海驚訝極了,「真要有辦法的話,冒點險也行啊——你是不是想給我拖著?」
梁進倉搖搖頭:「拖著方向就走正路了?現在這輛拖拉機不是動力問題,是方向問題。」
「你能解決?」
「能。」
「嗨呀,真要能解決的話,當然是冒點險也得開回去了,要不然扔在這裡算個什麼事,萬一丟了呢!」
肥田眼睛定定地盯著閃爍的火苗,其實耳朵早就伸到拖拉機前邊那裡去了。
聽到大倉說能解決問題,還能讓秉海把拖拉機開回去。
雖然心裡在五味雜陳地難受,但忍不住也很是好奇。
輪胎壞了,他還能補胎?
大倉已經跟梁秉海忙活開了。
從130的工具箱裡找出一個三噸半的千斤頂,把那個癟了的前輪頂起來。
大倉只用一把手錘和一把平口螺絲刀,敲了敲,用螺絲刀就把輪胎壓條取下來了。
然後把內胎和外胎從車圈上扒下來。
現在那個前輪就剩一個光禿禿的車圈了。
拖拉機上有一條長長的鐵撬槓,被大倉拿來別在了前軸的中間位置。
怕走在路上撬槓掉了,還用鐵絲把撬槓跟前軸捆結實了。
撤下千斤頂,光禿禿的前輪懸著,居然沒有落下來。
「好了叔,可能方向多少有點跑偏,你抱住方向盤就行,慢點開,也能堅持到家。」
「這樣能行?」梁秉海實在有點不敢置信。
可明明拖拉機頭現在只是三條腿撐著,也沒有發生傾斜。
上去開著往前走了走,確實方向有點偏,但是不嚴重,稍微用力把著點就行。
正在烤火的肥田村長一看拖拉機三條腿就能正常往前走,嚇得一激靈站了起來。
呆呆的看著拖拉機出神。
大倉樂呵呵地問他:「六大爺,你覺著怎麼樣?」
肥田憋了憋:「你怎麼想出這個辦法來的?」
「這沒什麼,我覺著但凡在農村長大的都會這一手。」大倉笑道:
「村里那些被打瘸了腿的狗,蜷著一條腿,三條腿照樣能走。
你看看現在這個拖拉機頭,像不像蜷著一條腿?」
肥田村長不說話了。
但是心裡不得不承認,確實很像一條瘸狗蜷著一條腿,三條腿礙不著走路。
梁秉海實驗成功,從拖拉機上跑回來,簡直是又驚又喜:「大倉,你從哪裡學的這些稀奇古怪的辦法,太神了吧?
前些日子全公社都傳開了,說木器廠出了個很神的老師傅,車壞了都能開。
我看你比那個老師傅也差不到哪裡去啊!」
大倉笑笑:「我這就是跟著老師傅學的。」
「怪不得呢,怪不得呢!」梁秉海讚不絕口。
車修好了,繼續趕路。
肥田兩口子被邀請上了130,坐在前排座上。
英子去了后座,摟著奶奶。
氣鼓鼓的。
平生第一次坐車,最幸福的還是大哥開著,明明她要挨著大哥的,卻讓給別人。
而且是讓給她恨的人。
很生氣。
好在能摟著奶奶。
奶奶也摟著她,也很幸福。
大拖拉機只要能開,防滑性能比130還好,積雪的道路上跑得不慢。
也沒怎麼拖130的後腿,兩輛車一前一後回了村。
家裡人早就等得焦急了。
知道老兩口從關東回來了,今晚就能到家,三個兒子的三家人全興奮得不睡覺了。
都聚集到爺爺奶奶的屋裡來了。
過了十點了,就在大家坐立不安的時候,突然看到胡同里亮如白晝。
接著就聽到發動機轟鳴的聲音。
將近二十口子人歡呼雀躍地跑出來。
駕駛門打開,司機跳了下來。
所有人大驚。
熟人啊!
立時明白過來,原來是大倉開著這輛車去接的爺爺奶奶啊!
大家一陣驚呼!
三倉和小四兒卻是勃然大怒。
這還是親兄弟嗎?
再也不認你個大哥了。
也不再怕你。
小四兒上去就踢大哥的腿。
三倉則是拳腳相加。
倆小子瘋魔了。
奶奶像是凱旋的英雄一樣從車上下來,立即被孫子孫女們瓜分了胳膊,腿,衣襟,袖子……
爺爺則是很享受地被倆兒子左右攙扶。
在車上時看他表現,分明肚子不怎麼疼了,但是一下車卻是病情加重,倆人攙著都要走不成道的樣子。
因為早就寫信知道爺爺奶奶要回來了,老兩口的被窩趁著日頭好的日子曬了,抽打過好多遍。
現在炕上都鋪好了。
炕也早已經燒得能烙餅了。
還有屋裡生起一個火盆,早在外面燃燒冒過了黑煙,現在只剩下一盆子明亮的炭火。
屋裡就像夏天一樣暖和。
加上擠了滿滿一屋的大人孩子,屋裡都很燥熱了。
奶奶脫鞋上了炕,把腳伸到熱乎乎的褥子底下,手裡抱著加了白糖的大茶缸子,靠著被窩,舒服得亂哼哼:
「哎呀,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還是自己的狗窩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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