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白鬍子老爺爺給安排了

  梁進倉來到西間屋,先看到繼父弓背坐在炕沿上,倆胳膊抱著腦袋就要垂到褲襠里去了。記住本站域名

  牆角是三個弟弟。

  二倉左手攬著三倉,右手攬著小四兒,就像三隻被人類捉住的狼崽子,眼裡閃動著憤怒和屈辱的淚花,以及桀驁不馴的仇恨。

  二倉是65年屬蛇的,今年也十六了,雖然身形很瘦,但個子比大哥也矮不了多少,活脫脫就是條蛇。

  梁進倉上去,朝著二弟肩窩捶了一下,又揉揉兩個小弟的腦袋:

  「都別哭了,大哥答應你們,最晚明天中午,咱們就把這口氣找回來。」

  「對,大哥,咱們就要去打回來!」三個弟弟一聽頓時沸騰。

  三倉手快,從柜子後面唰的抽出一把鏽跡斑斑的東洋刀,這是爺爺戰爭年代出民夫抬擔架撿回來的:

  「我去把刀磨出來——」

  被大哥一把薅住:「誰讓你動刀了。」

  二倉正在摘牆上掛著的那杆鳥銃,一看大哥的目光,只好訕訕撒手。

  繼父把腦袋從褲襠里拔出來,抬起淚眼:「老大,可不敢跟人動刀動槍啊!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咱們吃了虧長個教訓,只要人家不再來找麻煩,比什麼都強。」

  梁進倉把指揮刀塞回柜子後邊。

  「叔你放心吧,我不蠻幹,我也會告訴三個弟弟,動刀動槍解決不了問題。」

  「哎哎,這就對了,過好咱們自己的日子,比什麼都強!」繼父心下稍安,眼淚卻更加止不住了。

  這時吵吵嚷嚷的,二叔三叔還有堂弟堂妹們都回來了。

  他們找出去比較遠,都翻到嶺那邊去了。

  大倉畢竟才是個十八歲的小青年,年輕人麵皮薄經不起事,就怕他一時想不開尋了無常。

  幾個堂弟堂妹在野外吆喝得嗓子都要啞了。

  看到大倉沒事眾人也就放下心來。

  堂弟堂妹們立即湧向三個狼崽子,湊成一團,竊竊私語,一個個面露凶光。

  母親和英子也進來了,滿滿一屋,嗡嗡嚶嚶,這可都是自己人,悽慘的氣氛中流淌著濃濃的親情。

  看看家裡被砸的慘象,鍋碗瓢盆都稀碎,一時半會兒是做不了飯了,二叔讓老婆趕緊回家做飯,都上他家吃。

  「這幾天先在那邊吃著,慢慢收拾。」

  雖然把家裡給砸成這樣人人無比憤怒,可是誰讓咱理虧呢!

  打掉牙和血吞,這啞巴虧是吃定了。

  三叔一家也不要再回家起火了,都一堆兒去吃吧。

  將近二十口子人,轟轟隆隆去二叔家吃飯。

  院門外遠處一棵樹後,黑暗當中露出一雙陰沉沉的眼睛,盯著浩浩蕩蕩的人群走過去。

  正是宋其果。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照著梁進倉要害處砸的,為什麼他又活蹦亂跳回來了?

  賈家那五個混蛋呢?吃屎去了?

  宋其果最清楚梁進倉傷得有多重,即使他還能走出村去,但絕對堅持不了多遠。

  再加上五張大團結收買的賈家兄弟,這都雙保險了,宋其果堅信梁進倉絕無生還的可能。

  誰能想到天黑以後,居然聽說梁進倉回來了,還去衛生所包紮過,好胳膊好腿地回家去了。

  他清楚記得,當棍子打下的時候,梁進倉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一隻被捕殺的野獸,絕望,不甘,仇恨……

  事已至此,倆人已成生死至仇,只要梁進倉還活著,隨時都會找他報仇。

  氣急敗壞的宋其果去了賈家,卻被告知他們兄弟有事出門了。

  這讓宋其果有種被耍了的憤怒,但同時又感到奇怪,以前有什麼事拿著賈家兄弟當槍使,挺好使的。

  動亂那會兒他的村長老爹指使賈家父子,活埋村里一個所謂的地主老財,幹得十分漂亮,到現在那地主的檔案上還是畏罪潛逃的五類分子呢。

  雙方一直合作愉快,這次他們為什麼陽奉陰違起來?

  完全不合理!

  實在太蹊蹺了!

  然後他就在朦朧中發現賈大了。

  嚇一跳,像極了一頭大狗熊蹲在黑暗中鎖定了他。

  其實賈大早就發現他了,但沒驚動他,只是默不作聲蹲在他身後不遠。

  「老大你嚇死我了!」宋其果壓著嗓子,但是情緒很激動,「怎麼回事,怎麼讓他活著回來了?」

  賈大撓撓頭:「他不知道從哪個旮旯冒出來的,我們上東南嶺沒找著人。」

  「那怎麼辦?留著是個禍害!」

  「這不是在這裡監視著,怕他跑了麼!」

  「你打算怎麼弄死他?」

  「還沒打好譜兒,這不是先看住再說麼。」

  「對,先看住他別跑了,咱倆再好好掂對掂對。」

  賈大沉吟著:「不過這是在村里,人多眼雜,基本上沒法下手,要不然把錢退給你——」

  說著作勢掏錢。

  宋其果一把按住他的手,咬咬牙,又掏出五張大團結。

  雖然他老子當村長家裡有錢,但五十塊錢不是小數目,村里好多人家一年的收入也沒這個數。

  賈大勉為其難又收下五張大團結,承諾今晚一整夜都會盯在這裡,確保不讓梁進倉跑了。

  宋其果決定陪著老大一起蹲守,到下半夜困極了的時候倆人換著班打了個盹兒。

  寒露已過的深秋天氣,夜涼如水,露水打濕了衣服,讓體壯如熊的賈大都有些冷得打哆嗦。

  宋其果更加苦不堪言,長這麼大沒受過這樣的罪。

  天快亮的時候,倆人終於能夠確定,梁進倉根本就沒打算跑。

  而且村里已經有村民開始活動,倆人怕讓人看見,於是分頭回家了。

  梁進倉也是一夜沒睡好。

  倒不是他為自己的安危擔心,而是自從睡下,真正的疼痛感才像潮水一般湧上來,感覺渾身的骨頭沒有一根是完整的。

  疼得幾乎是一夜沒睡。

  黎明時分繼父就起來了,里里外外規整家裡被砸爛的東西。

  吃過早飯,二叔和繼父商量著該請哪位木匠,先把被砸爛的兩個窗戶給修好。

  昨晚用破麻袋連起來,擋在被砸爛的窗戶上,可畢竟是深秋,一家人蜷縮著全部凍成狗。

  「不用找了。」梁進倉說,「我已經找了木匠。」

  「你什麼時候找的木匠?」繼父跟他一塊兒過來的,沒見他去找木匠啊,奇怪地問,「找的誰?」

  「反正找好了,最晚中午的時候就來。」

  「哦——」繼父雖然滿腹狐疑,但是老大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刨根問底,「那我吃了飯先上集,買口八人鍋。」

  「鍋也不用買,我托人去買了。」

  「鍋也買了?」繼父更加狐疑,自從早上起來就沒見老大跟外人接觸啊,怎麼什麼都安排好了?

  做夢的時候跟白鬍子老爺爺說的?

  可是再狐疑,他依然習慣性地點頭答應著。

  這個家是老婆做主,老大是二把手,他這個繼父把自己定位在——反正也是第幾把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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