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痴人說夢

  石國良焉能聽不到後邊那鬼哭狼嚎的聲音,搖下車窗大吼:「都給我抓好,炸不死你們!」

  孫子們一聽,什麼?

  炸不死?

  炸半死也不行啊!

  還是哇哇怪叫著相約跳車。記住本站域名

  辛虧有個梁進倉,聲嘶力竭地給他解釋了一通,這些孫子才半信半疑地不再怪叫。

  也不打算跳車了。

  心驚膽戰還是要堅決保持下去的。

  後邊消停了,駕駛車輛的石國良卻是越來越緊張。

  根據越來越弱的動力,他判斷至少有三個缸不幹活了。

  現在的情況,即使摘下擋來,不踩住油門的話,發動機也會立馬熄火,已經完全沒有怠速那一說了。

  甚至跟徒弟吳新剛學了一招,加檔的時候也得狠踩油門,不然立馬熄火。

  逼得他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以最快的速度換擋。

  當然,也以最快的速度拼命踩離合器。

  就在眼看就要開出鄉村道路,勝利在望之際,石國良響檔了。

  那刺耳的齒輪摩擦聲,讓鄭淑葉大吃一驚。

  她跟在車上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在她的記憶當中,石師傅開車從來沒發出過這種聲音。

  只有吳新剛經常製造這種噪音,然後贏得師傅的一通臭罵。

  沒想到教來教去,徒弟把師傅教會了。

  大冷的天,石國良卻是額上見汗了。

  他不再試圖掛檔。

  沒法掛了。

  他無語地一下一下踩著離合踏板。

  踩下去輕了好多,而且踩下去根本不管用,完全不分離了。

  大車在路邊緩緩停下,石國良一腳一腳踩著油門,保持不讓發動機熄火。

  他悲哀地發現,今晚無論如何回不去了。

  「小梁!」他朝車後大喊。

  在近乎絕望當中,他感覺這裡邊唯一能給他幫助的,也就小梁了。

  當然,他只是存僥倖希望小梁能夠對車輛略懂一二。

  有個懂行的跟他探討一下車子壞到了什麼程度,聊以安慰。

  至於解決——

  大概太上老君來了也沒辦法。

  「石師傅,怎麼了?」梁進倉從木頭上跳下來問。

  「離合器踩上去不管用了。」石國良說出這話的時候,自己都感覺奇怪。

  這個小梁僅僅就是會搖車而已,這已經很讓人吃驚了,自己現在跟他說車輛故障,難道還指望他懂得這些?

  「踩上去什麼感覺,輕了還是踩不動了?」梁進倉問。

  石國良幾乎是一下子瞪圓了眼睛。

  這話——行家啊!

  怎麼可能?

  但現在的情況,不是糾結小梁這種逆天的表現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而是看他到底能給自己提供多大幫助?

  「踩上去輕了,不分離了。」

  「哦——」梁進倉往車底下瞅了瞅,「是不是離合器拉杆斷了?」

  石國良感覺自己的心靈一下子跟這位小梁同志拉近了。

  果然是行家。

  剛才掛不上檔的那種孤單和絕望瞬間一掃而空。

  雖然車壞了,但他已經不再是孤軍奮戰,他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在部隊時的感覺。

  一個車隊行動,即使自己的車壞了,會圍上來一大群戰友,每個戰友都是一個嫻熟的修理工。

  當然,石國良也是嫻熟的修理工。

  這年頭學車,你不但要學會開車,更要學會修車。

  尤其部隊裡更是嚴格,使他們這些汽車兵不但擁有了過硬的駕駛技術,更擁有嫻熟的修理技術。

  這年頭修車,那是真的在「修」。

  而到了後世,再無修車工。

  只有「換件工」。

  車壞了你去汽修廠,修是不可能修的,這輩子不可能修的。

  哪裡壞了換哪裡。

  只換件,不修。

  此時此刻的石國良再看小梁,感覺就像一起扛過槍的戰友一樣親切。

  「車上有手電筒嗎?」梁進倉問。

  「有,有有有!」石國良從座子下面的工具盒裡拿出手電。

  遞給小梁。

  他知道小梁要去車底查看。

  當然他也可以去車底查看的,但他現在無法離開駕駛座。

  必須無時不刻轟油門,一松腳發動機就會熄火。

  梁進倉從路邊溝子裡拿來兩塊大石頭,把輪胎前後塞住。

  這才鑽進車底:「石師傅你踩一下,好,鬆開,再踩……」

  不一會兒他鑽出來:「石師傅,應該是撥叉斷了。」

  石國良無語地看著小梁。

  這小子是幹什麼的?

  哪國派過來的高級特工?

  他怎麼這麼厲害!

  離合器的分離撥叉,有個後瓢包著,從外表你是看不到的。

  想看撥叉的分離情況,需要從後瓢上一個觀察孔看,而且很不容易窺探到。

  可是剛才小梁爬到車底,分明沒有爬到觀察孔上去看。

  僅僅靠他踩了幾下離合器,就準確判斷是撥叉斷了。

  這樣的技術,基本就得五六十歲的老修車工,能夠做到。

  當然,石國良除了對小梁的震撼,還有對車輛損壞的泄氣。

  撥叉斷了,這輛車也就徹底趴窩。

  只有明天請修理工帶著工具和配件來修。

  在半路拆離合器,明晚之前修好就不錯了。

  另外還要帶一塊滿電的電瓶。

  還有火花塞。

  那幾個不幹活的火花塞,現在肯定滿了油,再也不會打火了。

  石國良喪氣地鬆開油門。

  發動機一陣劇烈顫抖,徹底熄火。

  石國良跳下車,看看暮色沉沉的原野。

  雪還是不緊不慢下著,大地一片銀白。

  他看著那些圍著的孫子們,孫子們一個個滿臉期待的盯著他。

  「看看選出幾個人,走回去。」石國良說:

  「到了大路上要是碰到車,能截住坐著最好,截不到車就一直走回廠里。

  就說車壞在路上了,小吳胳膊斷了,還在流血,讓廠長想辦法。」

  車上的小吳聽到這話,立即哭叫起來:

  「師傅,你不是會修車嗎,把車修好趕緊開回去啊!

  讓他們走回廠里,那得什麼時候到哇?

  我流血快流死了,我胳膊疼啊,我冷——嗚嗚……」

  石國良很想拿根撬槓把他另一條胳膊也敲斷。

  那些孫子一聽要選人走回廠里,一個個興奮極了,爭先恐後報名,要求回廠求救。

  走著多暖和啊,而且越走離廠子越近,回到廠子就有個暖和地方了。

  還可以吃點熱乎飯,喝點熱水。

  想想就幸福死了。

  至於留在這裡的——雪越下越大,天黑之後溫度越來越低——極有可能等不到救援的趕來,就凍死了。

  即使凍不死,就這樣巴巴地待在雪地里,那也受死了。

  石國良皺皺眉,回頭朝著駕駛室里的鄭淑葉說:

  「鄭會計,你也回去吧,下來挑幾個人,你帶他們走。」

  只能是朝著裡面的人影說了,彼此看不清表情,現在天已完全黑下來,僅能朦朦朧朧看到個人影。

  鄭淑葉有些糾結。

  她從小到大,沒有走過夜路。

  更不用說風雪夜。

  跟一群並不熟悉的新來的工人一起風雪夜裡走路……

  她不敢。

  可如果待在車上,她已經感覺到熄火之後,車裡溫度在迅速下降。

  時間長了真的有可能凍死。

  剛才還在鄙夷吳新剛嗚嗚哭得那個熊樣,現在她也想哭。

  她爸是公社主任,可以派公社那輛130過來,送一部分棉衣,順便把她捎回去。

  可是誰去通知她爸爸啊?

  「石師傅,」這時候梁進倉說話了,「選人回去求援,等到廠里派人過來,總得下半夜,這麼冷的天還下著雪,留在這裡的有可能會凍死。」

  車上的吳新剛一聽這話,立馬掙扎著爬下車,哭叫道:「我不留下,我還能走,我要回家——嗚嗚……」

  梁進倉繼續說道:「石師傅,你要是相信我,我可以試試能不能把車開回去。」

  「你——」石國良幾乎是驚叫一聲。

  沒錯,他發現小梁懂得車輛,應該會修車。

  這讓他驚詫,也很佩服,並且引為同道,對他信任並且親切。

  但是剛才這句話,讓石國良瞬間懷疑小梁是不是個神經病?

  要說你就是有逆天的修車技術,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既沒有專業工具更沒有配件,你怎麼修車?

  離合器無法修好,你連掛檔都掛不上,起步都無可能,怎麼開回去?

  更不用說剛才走那一段路,消耗的電量也許比充進去的電量還多,能不能把發動機搖起來還是個未知數。

  即使搖起來了,肯定會有更多的缸不幹活,最後剩下一兩個缸幹活,根本空轉都維持不了,更不用說拉滿滿一車木頭了。

  這種情況下,小梁說他想試試能不能把車開回去,這話——

  痴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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