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梔看到田媽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正刷著手機,洗手間裡的明顯不是她。
黎梔動了下,欲起身。
「衛生間有人?」
傅老太太笑著拉住她,道:「是周媽,剛剛不是病號服弄髒了嘛,她正幫忙洗著。」
周媽也是傅家的老人,黎梔笑著道。
「那我去給周媽打個招呼,也好久沒見了。」
但她還沒站起來便又被傅老夫人給拽住了,傅老夫人道。
「不用不用,周媽正幹活呢,你過去她還不自在。梔梔啊,你先陪奶奶看個東西。」
「什麼呀?」
黎梔也沒多想,重新坐好湊過去。
傅老太太便拿著手機,打開了點開相冊道。
「奶奶挑選了好幾款的好看衣服,都很適合你,你瞧一瞧喜歡哪套,奶奶買給你。」
黎梔笑,「奶奶,我不用買衣服啊,我都有……」
「奶奶說的這個衣服,你指定是沒有的,不信你看!」
傅老夫人說著已經打開了相冊,黎梔看了眼。
好傢夥,這還真是沒有。
竟然都是婚紗的照片,黎梔無奈的笑。
「奶奶,現在買婚紗是不是太早了……」
傅老太太搖頭,「不早不早,婚紗吧,都是要定製的,按著尺寸手工定製好,不得三四個月?這要是尺寸哪裡不合適了,再修修改改的又得一個月,現在就選起來一點都不早。」
定製一件婚紗哪裡就用的了這麼久。
但黎梔看著傅老太太興沖沖的樣子,卻也不忍心拒絕。
她笑著道:「那就先看看?」
「看看,看看!你看這件好看吧,這從腰線往下都是手工鑲嵌上去的碎鑽,動起來肯定像星河一樣璀璨,好看吧?還有這件,奶奶最喜歡這件的線條設計,你看多流暢啊,這個頭紗也比較特別……」
傅老太太划動著圖片跟黎梔討論著,目光卻掃了沙發那邊的田媽一眼,又看了眼衛生間的方向。
田媽會意,站起身出去,很快醫生帶著個護士進來。
田媽上前打斷老太太和黎梔的對話道。
「老夫人,得再做一個小檢查呢。」
傅老夫人停下來,黎梔忙站起身,傅老夫人沖她道。
「梔梔你別等著了,先回去休息會兒,晚會再過來陪奶奶吃飯,奶奶把那些婚紗圖片都發給你,你也再瞧一瞧。」
「好。」
黎梔應了,沖醫生微微點頭,這才往外走。
她走到浴室的門邊腳步微頓,側耳聽了下動靜,衛生間裡半點聲響都沒有。
黎梔也沒拉開探究,邁步出了病房。
她一出去,浴室的門便被打開,一道瘦高的身影從裡面垂著頭走了出來。
說要給老太太做檢查的醫生護士讓開,傅老太太看向門口,無奈的搖搖頭。
五分鐘後,瘦高的身影從病房出來,腳步遲疑了下朝著黎梔病房的方向挪動。
他朝著病房上的觀察窗口小心翼翼的探看,明顯是想看看黎梔的。
然而,正對門口的病床上卻空蕩蕩的。
黎梔沒在病床上,他的眼神閃過些許失望,又歪了歪頭往四周掃了掃。
卻在這時候,一個人影陡然從門旁邊閃出來,隔著窗戶四目相對。
一秒,兩秒。
門外的人影在愣神之後,猛的反應過來,拔腿就要跑。
黎梔也在愣了一瞬後,驟然拉開了房門,惱怒大喊道。
「站住!給我攔住他!」
人影下意識跑的更快,黎梔瞪向走廊守著的黑衣保鏢。
保鏢都是傅謹臣安排的,顯然,傅謹臣也定然交代過他們要聽黎梔的吩咐。
兩個保鏢對視了一眼,便上前,將人給擋了下來。
那人被保鏢抱住,還在焦急的試圖掙扎。
「放開!放開我!」
黎梔快步走過去,抬手便在他的腦袋上不輕不重的拍了一巴掌。
「傅珺言!你給我搞什麼呢,見到我,你跑什麼跑!」
傅珺言被黎梔打了腦袋,像是被點了穴一般。
前一秒還在沖保鏢齜牙咧嘴發火的小狼崽子,頓時便安安靜靜的垂著頭,跟犯了天大錯誤的小動物般不敢動了。
黎梔示意保鏢鬆開他,保鏢放開了傅珺言,退後到本來的位置。
黎梔瞧著傅珺言,神情有些驚訝驚喜。
她已經有大半年沒見過傅珺言了,驚喜是真驚喜。
少年長得是真快,上次見這小子,他雖然也瘦瘦高高的,但也才到黎梔的下巴處。
而現在,竟然都已經和黎梔一樣高了,黎梔微微低頭,便能平視到小子微微泛紅的眼睛。
「你哭什麼?怎麼才半年不見,連姐都不會叫了?」
黎梔抬手,拍在少年的肩頭。
大概是意識到跑不了了,傅珺言這才抬起頭看向了黎梔,嘴巴動了動,叫了一聲。
「七姐。」
才剛叫出聲,一雙眼睛就通紅通紅的,眼睛裡有自責愧疚,有心慌逃避,還有點委屈般,就只差把有問題寫在臉上了。
黎梔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便道。
「跟我走。」
她轉身,朝著病房的方向走。
傅珺言垂著腦袋,咬著嘴角,跟了上去。
黎梔在病床上坐下,這才看著跟進來,站在面前的傅珺言問道。
「你哥說你在國外養病,什麼時候回來的?身體都養好了嗎?」
傅珺言抬頭看著黎梔,很快眼神又移開道。
「我……我身體現在挺好的,都已經好了,就……就前兩天才回來,七姐,我跟朋友約了一起玩,我先去了。」
少年說著就轉身朝外走,黎梔也沒叫他。
只是在他的手拉上門把手時,才慢悠悠的開口道。
「傅珺言,你這是準備躲我一輩子?既然這樣,那以後我可就當沒你這個弟弟了,你也別叫我七姐了。」
傅珺言單薄的脊背一僵,到底年齡小,頓時眼淚都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黎梔見他肩膀顫抖的,也不回頭,真是無奈又好笑。
她走過去,掰著少年的肩膀,將他轉過來。
見小傢伙竟然真在哭鼻子,當即便戳戳他的臉,「小沒出息的,不是還說快點長大了保護七姐呢,結果倒好,一陣子沒見,沒長大還成了動不動就哭鼻子的小哭包!」
她把小八拽到沙發旁,按他坐下,抽了兩張紙巾遞給他。
小八沒接,黎梔嘆氣。
「還得七姐幫你擦是不是?你還傲嬌上了!」
黎梔正要去抬起少年的臉,傅珺言倏然抬起頭,道。
「七姐你別對我這麼好,我……我……」
黎梔挑眉,「你什麼你,說說清楚吧,七姐給你發微信怎麼總也不好好回?一次都不給七姐視頻通話,現在還看到我就跑的,你小子搞什麼?」
這半年來,黎梔也很多次聯繫過小八。
微信中要麼她的信息,傅珺言總是很久才回,說剛剛看到或者說功課忙手機被收起來了之類。
要麼沒聊兩天,這小子就找藉口消失了。
視頻通話更是一次都沒通過的。
這分明就是故意在躲著她呢,傅謹臣和傅老夫人都說傅珺言是和周慧琴一起出國去休養了。
一開始黎梔是沒懷疑,但後來就越想越不對。
憑藉傅家的條件,傅珺言在國內,完全就可以得到最好的治療和休養環境。
傅珺言做了手術,正是需要照顧關愛的時候,這時候不留在雲城家人的身邊,送到國外去做什麼?
還有上次黎梔去傅家老宅,就有種被人偷偷注視著的感覺,和剛剛她在病房中被這小子偷偷盯著看的感覺一模一樣。
很顯然,傅珺言根本就沒出國,只是一直在逃避她躲著她罷了。
更何況,傅珺言從前可是個小霸王的性子,上房揭瓦無所顧忌,現在倒好,都成個大氣不敢出的哭包了。
滿臉都是愧疚和心虛,黎梔想不發現異常,想不懷疑都難。
而傅珺言這個反應是從她難產那夜後出現的,再加上現在傅珺言的身體已經好了起來,還有傅謹臣和傅老太太的有意隱瞞。
黎梔的心中是有所猜測的,也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傅珺言咬著牙,悶不做聲。
黎梔點點頭,「好,不說是吧,那我問問奶奶去。」
她正要起身,傅珺言一把抓住了黎梔的手,少年抬起頭,眼淚吧嗒吧嗒就流了下來。
「七姐,我,我……都是我害了七姐……」
黎梔看他哭的羞愧又傷心,心裡嘆了口氣,也有些說不上來的滋味。
這時,病房門打開。
是田媽扶著傅老太太走了進來,顯然是剛剛走廊上的動靜,傅老太太也聽到了,知道傅珺言讓黎梔給逮住了。
看到傅珺言正掉眼淚,傅老太太也是無奈。
她示意田媽關上門,走過來,沖傅珺言道。
「行了,你去衛生間裡洗把臉,別讓你七姐跟著難受。奶奶跟你七姐說。」
傅老太太將小八拽起來,拍了他一下。
傅珺言低著頭,揉著眼睛去了洗手間。
傅老太太這才神情痛惜的坐下,又拉著黎梔一起坐下,嘆聲道。
「梔梔,你那麼聰慧,想必也已經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黎梔嗓間微哽,沒說話。
她先前便覺得周慧琴的突然消失怪怪的,她還讓人去查過這件事。
還有,果果那夜的事兒,她也一直沒放棄查找真相。
但南家負責幫忙查這些的人,卻一次都沒提起過周慧琴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還告訴她,說周慧琴確實是陪著小八去國外休養了。
黎梔望著傅老太太,「奶奶,你們都瞞著我,是傅謹臣的意思嗎?我爺爺和景棠哥也知道這件事,你們都商量好了一起瞞著我?」
傅老太太從黎梔的臉上也沒看出她是生氣,還是沒生氣。
傅老太太神情微慌,忙道。
「梔梔,不是的,我們不是故意聯合起來就只瞞著你一個人。是因為當時查到了你婆婆……慧琴動手腳收買醫生的事兒,那時候你已經產後抑鬱,奶奶擔心你知道這件事,心裡會更難受更痛苦沒法接受,所以奶奶做主不讓謹臣告訴你的,你要是生氣責怪,你都怪奶奶。」
傅老太太握著黎梔的手微涼發顫,「梔梔,都是傅家對不住你,是我們傅家造孽啊!當初早知道慧琴這麼偏執瘋狂,會做出這樣的糊塗事兒來,奶奶寧願你沒懷上果果。」
也好過,寶寶最後死在了最親的親奶奶手中。
「梔梔,你怪奶奶吧,都是奶奶這個當媽的沒能管教好你公公,讓他造的孽,把慧琴逼的越來越偏執,也是奶奶沒約束好你婆婆,讓她做出那樣喪盡天良的事兒,後來,也是奶奶不讓謹臣把這件事告訴你,奶奶怕無顏面對你……」
黎梔聽著傅老太太近乎懺悔顫抖的話,這才抬起頭看著老太太。
她的眼底也是一片灼熱的紅,縱然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心裡還是有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稍微一觸碰,就是血肉模糊的疼痛。
可是,到底是時過境遷,也不會再遷怒所有人,痛恨所有人了。
黎梔反手握住了傅老太太顫抖著的雙手,點頭道。
「奶奶別這麼說,奶奶身體不好,本便到了頤養天年,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是我們不爭氣,自己的事情也總處理不好,還得勞您總為我們操心。更何況,罪魁禍首是誰就是誰,冤有頭債有主,這件事不該奶奶來自責愧疚的。」
果果的事兒,對傅老夫人打擊也很大,這半年來,黎梔是能看得出來的,老太太又一下子蒼老了不少。
她現在縱然心中還有不少的怨恨和無法釋懷,卻也不會怪責到傅老太太的身上。
傅老太太聽黎梔這樣說,臉上神情卻愈發的愧歉動容,老淚差點掉落下來。
「不不,梔梔,是傅家對不住你,虧欠你太多了。你能再給謹臣一個機會,那是你心胸寬闊,傅家卻不能覺得這都是理所應當的。還有,不管怎麼說,小八的命都是你救回來的,小八過來給你七姐磕頭。」
傅老太太轉身揚聲,傅珺言已經從衛生間裡洗了一把臉出來。
聞聲,小少年立刻跑了過來,黎梔都還沒來得及阻攔,傅珺言便跪到了沙發前。
黎梔忙要阻攔,「小八起來!」
她要起身去拉,傅老夫人拽住了她,道。
「應該的,梔梔你受了他這個禮,這孩子心裡也能負擔輕一點,更何況,事兒雖然都不是他做的,但是卻都是因他而起,他也是最後的受益人,他給你磕個頭不應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