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乾學冷冷一笑,「你以為康熙真的肯為親兄弟掏錢?他要肯掏這錢,當時也就不扔下兄弟,自己跑路去了!」
實際上,為了防止被人詬病,康熙象徵性地掏了五千銀子來贖人,這五千兩銀子在順天城連水花都濺不起來,徐乾學真正的任務只是議和。
「那他現在一定後悔了。」納蘭性德笑道,「玄燁、常寧果真是親兄弟也!」
「怎麼了?」徐乾學愣了愣。
納蘭性德笑道:「老師,等你到了延恩侯府就知道了。」
「延恩侯是誰?」
納蘭性德笑了笑,沒有回答徐乾學的問題,反而又向徐乾學提了個問題,「老師,您這回是替誰來順天城贖人的?」
「替康熙皇帝啊!」徐乾學說。
「康熙?」
納蘭性德搖搖頭,「康熙已經退位了!」
看著納蘭性德裝糊塗,言不由衷的樣子,徐乾學無語了,你納蘭性德是滿人啊!
怎麼這麼沒骨氣,大明說那是康熙,你們就認嗎?
這種舔狗的活,應該我們漢官來干。
你們滿人這樣搶活,合理嗎?
徐乾學的心裡在咆哮,嘴上卻說「就當以大清的名義吧。」
他嘆了口氣,「以什麼名義都一樣,一毛不拔的,還能贖回人去?」
對視一眼後,兩人心照不宣地選擇了沉默。
徐乾學不時掀開車帘子四下望望,不知道是想好好看看這座自己住了幾十年的城市,還是想看看自己的宅子有沒有被人鬆土。
車子一路逶迤前行,徐乾學使勁兒往自己宅子的方向瞅去,直到影子都看不見了。
眼見著車子就進了鐵獅子胡同,直奔一處紅牆環繞的府邸而去。
「這不是恭王府嗎?」
徐乾學回頭看著納蘭性德。
納蘭性德搖搖頭:「現在是延恩侯府了,只是改了個名兒,大明皇帝的肚量不小吧?」
「何止不小?簡直太大了!」
徐乾學一邊說話,一邊琢磨:「要不我也投降吧我的宅子有那麼多錢,而且我是大明遺老顧炎武的外甥!」
徐乾學正想著要不要正式投降大明的時候,他乘坐的馬車已經停了下來。
車簾一撩開,他和納蘭性德一前一後就下了車。
下車之後才發現自己學生的父親納蘭明珠已經在門口等他!
「明中堂,好久不見!」徐乾學熱情地上前問候納蘭明珠。
「唉唉,老徐,別叫我中堂啦,我現在大明的滿洲安撫使!」
這下,徐乾學笑得更開心了,老臉上的褶子清晰可見。
正想跟納蘭明珠悄悄說幾句的時候,身後卻傳來車輪滾動的聲音。
徐乾學回頭一望,卻發現自己乘坐的馬車後面不知什麼時候跟了一長串的馬車,這些都是運貨的車,車上面都堆放著漆成紅色的皮箱子和木箱子。
「這是誰家的車隊?」徐乾學問了一句。
納蘭明珠一愣,「這不是老徐你從多倫諾爾帶來的車隊嗎?」
「我?」徐乾學心說:「明珠這是搞什麼鬼?」
納蘭明珠笑道:「常寧雖然不願意出血本,但是皇太后博爾濟吉特氏心疼自己的兒子,怕沒人給他養老,為了贖康熙,能不破費一點嗎?」
「皇太后贖康熙?」
徐乾學一聽這話,大明又想使壞了!
不得不承認,這一屆的大明君臣「壞」透了!
壓根不知道什麼堂堂正正,哪怕占盡上風的時候,各種陰招、損招、狠招照樣一個個砸出來,根本不給對手一點機會。
如果當年天啟、崇禎,還有那些大明監國們,有朱克臧一半的「壞」,大清根本就起不來!
納蘭明珠點點頭,「對,要不然怎麼捨得出那麼多財物?這還不是韃清皇太后捨不得寶貝兒子!」
徐乾學細細品味,怎麼有點大明堡宗被俘,他母親孝恭孫太后一心想贖人的味道了。
土木堡之變,堡宗朱祁鎮被俘後,在大臣們都想著怎樣阻止瓦剌的勒索和進攻時,孫太后第一個想到的卻是背著所有的大臣偷偷搜集金銀珠寶送給瓦剌敵軍,生怕大臣們知道。
在得知英宗歸國無望時,孫太后第一個想到的是立自己的孫子為太子,搶占皇位,保證皇位始終捏在自己的手中,之後大臣們才提出要立個新帝。
徐乾學終於回過味來了,這是大清版土木堡之變啊!
可惡,那他不就是那個想要贖人的奸臣?
納蘭明珠這時又好心好意地提醒道:「我聽說,大明皇上非常景仰亭林先生。」
徐乾學一愣,馬上知道納蘭明珠是什麼意思,點點頭:「明白,徐乾學都明白了。」
「好,那就裡面請吧!」
進門之後,徐乾學才發現今兒所謂的延恩侯府裡面有不少賓客,都是蒙古賓客,把一個侯府大殿擠得滿滿當當的。
這些蒙古人並沒有穿明朝或是清朝的官服,而是穿著蒙古特色的長袍,一個個都膘肥體壯的,看著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了。
他們當中居然還有人認識納蘭明珠,當下就嚷嚷了起來。
「明中堂!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明中堂,您怎麼穿著大明的官服.難道您當了貳臣?」
「諸位、諸位,再強調一次,我葉赫那拉·納蘭明珠,現在是大明的正二品官:滿洲安撫使!」
納蘭明珠充滿傲氣的發言,屬實讓在場的蒙古人沉默了不少。
既然明中堂這個滿洲人都投明了,他們蒙古人要不要也
「安撫使大人,您後面怎麼帶著個清官啊,那個那麼多箱子?這是要」
徐乾學已經明白了,原來常寧贖兄的大戲是演給草原上的蒙古人看的。
蒙古人比較看重領袖的威名,如果康熙「曾經被俘」,哪怕花錢贖回去了,也會讓蒙古人看不起!
想到這裡,他就沖這幫蒙古人拱拱手道:「諸位,下官乃是奉皇太后的旨意,來京城贖皇.咳咳,恭親王的!」
徐乾學的話一出來,納蘭明珠也忍不住在私底下翹起大拇指了。
奉皇太后的旨意,那意思不就是說北邊那個所謂的大清皇帝說話不算數了?
後面這話看似一個口誤,但是大殿當中的蒙古人又不是傻瓜,誰還不明白呢?
徐乾學的表演剛剛結束,就聽見一個公鴨嗓子忽然喊了起來:「土謝圖汗、格根車臣汗、大明延恩侯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