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悠長,段白焰和姜竹瀝一人騎著一頭小毛驢,慢悠悠地朝伊莫洛維里行進。閱讀М
聖托里尼島地域不算太大,伊莫洛維里到首府費拉的路段是整個懸崖步道的最精華地段,著名的地標建築藍頂教堂也在這一段路附近。
段白焰加了些錢,過了伊莫洛維里,直接讓小毛驢領著他們去教堂。
姜竹瀝在後面噼里啪啦地計算脂肪熱量,憤怒地抗議:「小白,我們原本不是約定好,要從伊莫洛維里開始步行的嗎!」
段白焰笑:「我懶。」
真要計較起來,毛驢走路的速度還沒他們步行快。
不過……
他回頭探身,伸長手捏捏姜竹瀝的臉頰,嘆息:「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成一個大胖姑娘?」
姜竹瀝鼓起腮幫,氣鼓鼓地咬他。
日頭明朗,兩個人爬上小山坡,站在能夠俯瞰整個藍色教堂的地方合影。
這座教堂曾經上過國家地理雜誌的封面,後來成了所有中國遊客必經的打卡點。
陽光像一層蜂蜜,背景里藍白建築互相交疊,海水碧藍,如同巨大的琥珀。小毛驢的蹄子百無聊賴地在地上蹭啊蹭,姜竹瀝裙擺飛揚。
照片咔擦一聲定格。
「我要把它發到微博上。」正經的單反被扔在腳邊,段白焰甚至沒有收起長長的自拍杆,低下頭就開始迫不及待地編輯,「跟前幾天的一起,剛好湊齊九張。」
姜竹瀝湊過去看,嫌棄巴巴:「你的微博里現在全是蜜月照片,妹子們不會有意見嗎?」
「當然不會。」段白焰從善如流,「有意見的早脫粉了,沒意見的全成了CP粉,巴不得我多發圖。」
結婚之後,他對微博的使用頻次逐日升高,過去一年半載也不肯發一條,現在恨不得一天發三條。條條文案不同,但核心只有亘古不變的:「我老婆真好看」。
他把喜歡表達得這樣明顯,姜竹瀝原本覺得,她應該感到開心的。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是拼命想槓他,話不經思考脫口而出:「可你以前明明一直嫌棄自拍杆幼稚,現在又用它用得這麼開心,你不覺得你很善變嗎?」
段白焰捧著手機,愣了一下:「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兩件事,是怎麼無縫銜接起來的?」
「就……」姜竹瀝被他一打斷,突然就想不起來,自己剛剛為什麼要懟他了。
她站在原地,茫然地撓撓頭,半晌,憋出一句語氣無措的:「我也不知道。」
段白焰:「……」
「你怎麼了?」他微頓,有些無奈地笑著走過去,摸摸她的頭,「哪裡不舒服嗎,竹瀝?」
摸你媽摸!她一下子又炸了:「我說了我不知道啊!」
段白焰:「……」
沉默三秒。
她愣了一陣,然後,囂張的氣焰像氣球似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殆盡。
「我……對不起!」松鼠姑娘絕望地捂住臉,囁嚅著道歉,「對不起,我可能是被鬼附身了……」
段白焰哭笑不得,思索一陣,輕聲問:「是不是生理期快到了?」
生理期前期會影響激素水平,進一步影響女生的心情。
但是……
問完這個問題,他心裡又不可避免地浮起疑惑。
以前生理期,也沒見她這麼大脾氣啊。
「我……」姜竹瀝心想完蛋了,她現在又他媽開始想哭了,「我不知道……我覺得,我、我可能……中邪的概率比較大吧……」
剛剛吼完人,就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段白焰好氣又好笑,更多的是覺得她可愛:「明明是你懟我,現在搞得好像是我在吼你。」
松鼠姑娘更加愧疚,垂著尾巴,乖乖等待挨罵。
段白焰終於憋不住,笑出了聲。
「這點小事,怎麼也值得不開心?」他耐心地躬下身,捏捏她的臉,再在她臉頰上親一親,「沒事的,懟就懟吧。」
姜竹瀝可憐巴巴的:「真的?」
「真的。」微頓,他舔舔唇,問,「那個……竹瀝。」
「嗯?」
「你要是實在心情不好……」他試探著說,「要不你,你再打我兩耳光?」
「……」
***
姜竹瀝沒有打。
他把臉湊過來的時候,她忍不住,就親上去了。
嘴唇碰到他臉頰的瞬間,旁邊兩頭毛驢突然開始尥蹶子,發出巨大的嗤鼻「嗯哼——」聲。
姜竹瀝:「……」
段白焰:「……」
兩個人果斷地放棄了毛驢代步,沿著懸崖棧道,步行向費拉小鎮前進。
這地方離費拉已經沒多遠了,懸崖棧道沿途店鋪林立,樹立著一排裝修漂亮的餐廳和工藝品店。他們一邊逛,一邊向下走。
大概是聖島以毛驢代步的緣故,姜竹瀝一路走來,看到不少毛驢圖案的工藝品。
其中尤以一頂帽子格外討她歡心,毛氈質地,帽檐卷翹,明明戴起來像西部牛仔,頭頂卻豎著一對尖尖的驢耳朵。
「你看你看。」她把它戴在頭上,一臉興奮地不斷撥動驢耳朵,「像不像你?像不像?」
段白焰:「……」
呵呵。
店家是個長相清爽的年輕小哥,英語說得很流利,卷頭髮高鼻樑,典型的西方人長相。見她對帽子愛不釋手,笑呵呵地湊過來,豎著大拇指用中文誇她漂亮。
姜竹瀝有些驚奇,下意識道:「你會說中文?」
島上很多店主連英文都不太會說。
他笑著比個手勢,豎起一根手指。眼睛彎成橋,露出標準的小白牙。
——只會說這一句。
姜竹瀝也笑了,用英文回他:「但你聽懂我剛剛說了什麼,你的中文水平已經很高了。」
小哥笑得更燦爛,還想說什麼,段白焰重重地咳嗽一聲,頭頂慢慢聚集起噼里啪啦蘊藏雷電的烏雲。
姜竹瀝敏銳地嗅到禽獸鬧脾氣的味道,趕緊討好地轉過去,撓撓他的下巴。
小哥問:「他是你爸爸嗎?」
火氣剛剛降下去一點點的段白焰:「……??」
他微笑:「我是你爸爸。」
姜竹瀝怕兩個人打起來,飛快地把錢付掉,趕緊拽著家養禽獸走了。
走出店門,禽獸哼哼唧唧,斜眼睨她:「你對著別人笑。」
可是到了他這裡,就只剩耳光伺候。
「從小到大都沒什麼異性喜歡我,我第一次被這麼好看的男生夸漂亮……人之常情,肯定會想多看他兩眼呀。」姜竹瀝摸摸耳朵,突然想起什麼,立馬糾正,「——除了你之外。」
段白焰哼:「嗯。」
這還差不多。
他比剛剛那個驢帽子小哥好看十萬倍。
不過……
突然想到什麼,他眉峰又微微聚起來:「誰說沒有異性喜歡你?」
「我是指,除你之外的異性。」
「除我之外,喜歡你的男生也很多啊。」
段白焰一心一意地沉浸在剛剛那個小哥的醋勁兒里,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抖落了什麼事,「拿高中舉例,那時候喜歡你的人就很多。比如我們班那個沒腦子狗東西的林鶴,再比如我們班那個一直暗戀你卻不敢說、只敢偷偷給你塞情書的物理課代表,還有七班天天藉口跟你一起打掃學校公共區域、其實就只是想趁機看看你的班長……單單我知道的,就不下五個。」
姜竹瀝埋著腦袋,頭頂的驢耳朵一動一動,幸福地小聲「哦」了一聲。
然而下一秒,她陡然意識到不對:「等一下!連我都不知道的告白!你是怎麼知道的!」
「……」
段白焰的笑容僵在臉上。
姜竹瀝又變成了那隻黑道松鼠,氣鼓鼓地盯著他要說法。
「因為……」沉默片刻,他摸摸鼻子,假裝雲淡風輕,「我們男人和男人之間的嗅覺都很敏銳,是不是情敵,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姜竹瀝氣急敗壞:「段白焰!」
就連發火時,聲音也是奶的。
段白焰突然就慫了,心想行吧行吧,如果可以的話,你把我命也拿去吧。
「……是這樣。」他舔舔唇,艱難地坦白,「早在高中時期,我就預先解決了一批潛在情敵。」
姜竹瀝:「……你還很自豪?」
「那當然。」他牽著她,「我把林鶴按在桌子上摩擦的時候,他連話都不敢說。」
「除了摩擦他,你還幹過什麼?」
「我……」段白焰頓了頓,莫名有些心虛,後半段話語速飛快,「把物理課代表送你的情書拿出來放到了別人的抽屜里,修改你的公共區域值日表,讓你和七班班長沒有私下共處的時間,然後還威脅他不准靠近……」
「段白焰!」她第二次吼他。
段白焰不說話了,垂眼看著她,眼睫毛微微下垂,眼睛黑漆漆的。
「你……」姜竹瀝一開始想罵他,但是看他這副乖順的樣子,一下子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她懊惱得要命,恨不得當街踢他:「你……你很過分啊!怎麼能把別人的情書,他……怎麼能把它給別人……「
她開始語無倫次。
段白焰還是沒有說話,眼睛飛快地眨啊眨,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地擼。
姜竹瀝的脾氣都被他擼沒了,心力憔悴地道:「我並不是怨你,反正過去這麼多年了再埋怨你也一點用都沒有……我是覺得,情書這種東西很特別,它是別人的心意,就算不希望我給他回應,你那時候也可以直接跟我說……」
「可我喜歡你。」他靜靜望著她,突然打斷,聲音很輕很輕,「可我……我喜歡你,從高中時就喜歡。」
但卻又不敢說。
姜竹瀝的心開始融化。
他抿著唇,半晌,才低聲說:「所以一直很害怕,老是想著,萬一你真的跟他們其中的某一個人在一起了,我該怎麼辦。」
姜竹瀝低著頭,捏捏他的手,小小聲:「……我也喜歡你。」
街頭人來人往,段白焰如願以償地,又一次抱住她。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沒有燒掉也沒有扔掉他的情書。」他在她耳邊輕聲說,「我把它們全都塞進了另一個姑娘的抽屜,我聽說,他們也好事將近了。」
「……」
「真的,我沒騙你。你還記不記得,之前他在朋友圈說過,他快要結婚了。他的結婚對象,就是當年那個收情書的女生。」
「……」
「所以我覺得我也算成人之美,畢竟……」
這個環境,抱一抱接個吻多好啊。
他為什麼非要叨叨叨。
姜竹瀝終於忍不住,從他懷裡掙脫出來:「閉嘴好嗎?」
「……好、好的。」
***
兩個人抵達桑托酒莊時,太陽已經逐漸開始向下偏移,雲朵被染成霞色,白色的建築也漸漸染上紅光。
作為聖托里尼島最大也最出名的酒莊,桑托的位置一直很難訂。靠窗座是段白焰先前搶到的,巨大的露台寬敞漂亮,正正地對著愛琴海。
海風吹拂,他坐下來,將點單放到姜竹瀝面前:「可愛的人優先,看看你想喝什麼。」
到了愛琴海之後,姜竹瀝幾乎沒再碰過酒。桑托以葡萄酒出名,她翻著點單,躍躍欲試。
然而就在開口點單的前一秒,一股神秘力量阻攔住她,酒名在嗓子裡轉一圈,脫口時就鬼使神差地成了一句:「我還是不喝了。」
「起泡酒呢?」
「也不要。」
段白焰聳聳眉,有些意外。
她平時酒量不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避酒如蛇蠍。
不過……
不喝就不喝吧,隨她去。
段白焰招呼服務生,除去點單,另買了一小箱白葡萄酒——這樣萬一她日後後悔,也能拿出來喝。
付清帳款,兩個人坐在窗邊等日落。
段白焰一天二十四小時恨不得時時刻刻餵她吃東西,這次也不例外,額外幫她點了小食、果汁和水果。
姜竹瀝在一堆炸成小卷的餅乾、綠色蔬菜和生洋蔥圈裡小心翼翼地扒來扒去,把所有小番茄都撿出來吃掉。
段白焰微頓,手指扣在酒杯上,默不作聲地觀察她一陣,指出:「你最近口味似乎變了不少。」
「也沒有吧,我只是最近突然覺得酸的東西很好吃,可能是我們的房東太太做酸的食物太好吃了,我才格外偏愛。而且我本來就也……」
段白焰看著她,一動不動,目光意有所指。
她陡然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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