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車裡過夜

  段白焰手臂用力,將蜷縮成團的姜竹瀝抱起來。閱讀М

  站起身的瞬間,他心裡湧起一種不太真切的幻滅感。他一個人在暴雨里找她找了半個通宵,開車上山、下山,精神高度集中幾個小時都沒有感到疲憊,卻在這一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累。

  他想休息了。

  當她安然無恙,在他身邊的時候。

  車停在大路路邊,段白焰將自己濕漉漉的外套罩在她腦袋上,大跨步抱她上車。

  他將她放在副駕駛上,他的副駕這些年都沒有人坐,卻一直為未來的某人鋪著毛茸茸的坐墊。

  他覺得,把她放在那裡,她也許會感到暖和。

  姜竹瀝的神智還沒完全歸體,當然沒有異議。

  她坐姿很乖,可是身上的水跡滴滴答答,仍然迅速浸濕了身下的坐墊。

  「高德地圖為您導航——」

  段白焰插入鑰匙,儀錶盤亮起藍光,導航儀的機械女音在狹小靜謐的空間內響起。

  他轉動方向盤,想要走大路下山。可是剛剛走出去一小段路,眼前閃電白光一閃,他腦海中不知怎麼,突然浮現出剛剛周進的話。

  ——山體滑坡,阻斷了山路。

  下山的路有很多條,不知道阻斷的是哪條。

  段白焰眉峰微聚,外面雨勢絲毫不見減小,手機的信號仍然很弱。

  他心裡幾乎立刻就有了論斷,抿著唇,想詢問姜竹瀝的意見,話出口時,語氣仍然顯得僵硬:「我們在山上過一夜,嗯?」

  他敢在暴雨夜開車上山,那是獨自一人的情況下。然而現在,車上還坐著她。

  在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時,總是變得格外惜命,格外怕死。

  姜竹瀝默了幾秒,才小聲道:「……嗯。」

  她的聲音都在發抖。

  段白焰手指微頓,轉過目光,見她正蜷在副駕上,面色發白,嘴唇凍得失去血色。

  入秋之後,山上晝夜溫差大得嚇人,他微微愣了愣,有些狼狽地想起,他來時走得太急,竟然沒有開暖氣。

  按下空調開關,他默不作聲地抿著唇,將車前的幾個風頁全都轉向她。

  然後調轉車頭,將車停在避風的地方。

  姜竹瀝還是冷。

  空調升溫很快,可她腹中空空,胃裡沒有食物可以用以燃燒,提供內部熱量。

  她想找個什麼東西抱在懷裡,像山中修行的狐狸精,用不太正經的途徑,汲取對方的能量。

  段白焰看著她,默了一陣,伸長手臂從車後的紙袋裡撿起一件襯衣:「脫衣服,換這個。」

  姜竹瀝微怔,他手上那件襯衣應該是剛剛從外面送洗回來,離得足夠近,她能聞到輕盈低調的香調。

  她下意識就想拒絕:「不……」

  他沉聲:「脫。」

  「換完衣服之後,」他從另一個袋子中撈出一條毛茸茸的毯子,「抱著這個。」

  他怕她的濕衣服沾濕毯子,那會讓她更冷更難受。

  所以他給她準備好了所有東西。

  姜竹瀝眨眨眼,眨掉眼中的霧氣:「那你怎麼辦?」

  段白焰的衣服也濕透了。

  他沒有回答,抬手按掉車內的小燈:「三分鐘。」

  車內光線暗下來,他面無表情,背過目光。

  姜竹瀝愣了愣,認識十年,在這種事情上,從沒見過他這麼有風度。

  她沉默著解開扣子,將濕透了的上衣和褲子都扒下來,把濕漉漉的鞋襪踢遠,猶豫一瞬,將內褲也一併脫下來。

  段白焰背對著她,睜著眼,一動不動地盯著車窗玻璃的倒影。

  該看見的不該看見的,其實他全看見了。

  「……我好了。」

  窸窸窣窣穿上他的襯衣,姜竹瀝小聲叫他。

  段白焰微頓,漫不經心地回過頭。車內小燈光線柔軟,她盤腿坐在副駕上,半濕的長髮隨意垂落在胸前,身上穿著他黑色的純棉定製襯衣,過長的袖子擋住半隻手,下擺遮住半條白皙的大腿,也合理地擋住神秘地帶。

  他喉結微動,眼神突然變得晦暗。

  她還沒反應過來,下一刻,他一言不發地撈過毯子,將她整個人裹了進去,一圈一圈,像是在卷一個大大的壽司。

  「餵……」

  他壓到了她的頭髮,姜竹瀝不滿地發出小聲抗議。

  他抬手,幫她把潮濕的發尾拿出來。

  毯子比襯衣大很多,毛茸茸的,她全身都能蜷在裡面,暖和極了。

  姜竹瀝露出一雙眼,十分感激:「謝謝你。」

  無論是上山來救她,還是為她準備這些東西。

  段白焰看著她,沉默一陣,突然垂下眼:「我冷。」

  說完,額頭上的碎發應景似的,啪嗒落下一滴水。

  「那……」姜竹瀝微怔,手足無措,「那我把毯子和衣服都脫下來給……」

  「你」字還沒說出口。

  她身體一輕,驚呼一聲,整個人都被他抱起來,按進懷裡。

  「……讓我抱一下。」他聲音很低。

  姜竹瀝短暫地猶豫一瞬,偃旗息鼓,放下掙扎的念頭。

  車內光線昏暗,暴雨把世界隔離成茫然的一片。

  她隔著毯子也能察覺到他身上潮濕發冷的氣息,猜想,他也許是把她當成了人形熱水袋,畢竟現在的她暖融融、熱乎乎,像一隻大松鼠。

  他突然發聲:「……剛剛。」

  「嗯?」

  他嘆息:「……很擔心。」

  擔心找不到她,擔心她出事。

  突如其來的示好讓姜竹瀝無所適從,她趴在他肩膀上,眼睛睜得圓圓的。

  想像力在這時候變得格外豐富,她想起他們分手的那個下午,天公不作美,沒能像小說里一樣下場瓢潑大雨來祭奠他們死去的愛情,可這場雨在十年之後,以另一種方式還給了他們。

  寂靜狹小的空氣間,她忽然真切地從他身上,感受到那種「不希望你出事」的濃烈的感情。

  她鼻子發酸。

  然後她小心翼翼地,從壽司卷里鑽出兩隻手臂,環抱住他的腰。

  段白焰的身體明顯一僵。

  他稍稍退後,捉住她的手:「你想好了?」

  「什麼……」姜竹瀝愣了愣,馬上反應過來,「我不是!我沒有!對不起!我這就把手收回來!」

  段白焰垂下眼,抿著唇鬆開她的手。

  微頓,他的手指攀上自己的領口,開始一顆一顆地解扣子。

  「段段段白焰,」姜竹瀝腦子裡立刻敲起警鐘,她雙手推拒他的胸膛,一臉驚恐地往後縮,「有話我們可以好好說,你別一言不合就……」

  就脫衣服啊!

  他沒有回應,脫下濕得滴水的上衣,扔到車后座。

  肌膚暴露在空氣中,反而能更接近空調的暖意。

  可他過了很久都沒有下一步動作,姜竹瀝的毯子被她掙開了一半,寬大的領子松松垮垮地落到肩膀,露出半個圓潤的肩頭。

  「你以為我想在這兒?」他順手將她的領口扶上去,眼神沉鬱,「幕天席地,野外迷情?」

  姜竹瀝不說話了。

  他一定又要嘲笑她。

  可他頓了頓,竟然只是低聲嘆息:「對,我是想。」

  「從重逢見到你第一面,就想。」

  他不是一個會在這種事情上委屈自己的人,少年時不加節制,想要就要,她也鮮少表示不滿。可重逢之後,她的世界比過去更加封閉,無論身體還是精神,她都在試圖關閉曾經朝他開放過的入口。

  想歸想……他又不能真的強暴她。

  因為一旦他試圖回溯,就沮喪地發現,她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他的確功不可沒。

  姜竹瀝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麼。

  段白焰垂眼,將她的毯子又緊了緊。

  他剛剛扶正她歪斜的領子,寬闊的領口轉移向前,胸前的起伏一覽無餘。

  雨水如注,鉛灰色雲層積壓在天外。驚雷炸裂時,光芒綻放,仿佛落在兩人的目光交匯之間。

  他沉默了很久。

  「最開始,你去波士頓的時候,我想,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半晌,他開口,聲音仍然很低,「哪怕日後有一天,你哭著喊著求我上床,我也要把你踢開,讓你滾。」

  姜竹瀝:「……」

  那,那幸好她沒有?

  「但是這個想法,第二年就變了。」他微頓,垂眼,「我想,如果你回來,我會原諒你的。」

  可她沒有回來。

  他通過助理得知,她在異國的生活終於慢慢穩定,她給程西西寫了信,給熊恪寄了禮物,甚至聯繫了高中時幾個相對熟絡的朋友。

  獨獨他,他什麼也沒有,哪怕隻言片語。

  「第三年的時候,我等不住了。我想,罵你也好,勸你回來也好……我得去找你。」

  ——我想見你。

  那年他參加電影節,途徑波士頓。

  連續三天,他假裝無意地散步到她的學校,坐在人流量最大的地方,默不作聲地等。期待她下課,期待她下樓,期待她從人群中一眼看見他,然後驚喜地小跑過來,問他怎麼在這裡。

  他設想了無數種相遇的場景,連起來,在腦海中串成一部電影的腳本。獨獨沒有設想到,他們根本未曾相遇。

  那麼大的學校,哪怕他已經縮小他們之間的距離,相遇的概率仍然太小。

  「我想,」雨水打在玻璃上,他的聲音也泛著潮,「是天意不讓我們遇見。」

  他拉不下臉去找熊恪問她的聯繫方式,也沒辦法紆尊降貴去問程西西。無論哪一種,都會讓他覺得,自己已經不重要了。

  所以他寧願苦笑著嘆息,「我們的緣分,好像到頭了。」

  窗外風聲驟急,暴雨敲打玻璃,遠處雷聲不斷。

  姜竹瀝望著他,心裡發澀。

  人的氣度來自方方面面,她從沒想過,有生之年,段白焰會對她說這樣的話。

  他的家庭,他的學識,他的人脈,他的每一項,都讓他擁有冷漠傲慢的資本。所以他可以任性妄為,可以不管不顧,可以偏執極端。

  然而現在,他才二十五歲,風華正茂的年紀,卻開始信命,開始頹然地說,人力已經不可為,剩下的都是天意。

  他身上的不可一世日益衰頹,而一切改變的根源,都來自她。

  是她讓他變得患得患失、小心翼翼。

  「就……」他緩慢地形容,「那一次開始,覺得,也就這樣了吧。」

  ——好像沒有辦法了,我跟她只能走到這裡了。

  我沒有盡過力,未來也沒機會盡力了。

  「可是等到你真的回來了、重新出現在我面前。」他微頓,眼神幽深,「我又覺得,還是不想放開你。」

  怎麼樣都好,想把她留在身邊。

  「不想再重複分離……不想再第二次,放開同一個人的手。」

  雨還在下,白光閃過,閃電撕破夜空。

  「不是……」姜竹瀝突然覺得難過,她攀在他肩上,小聲囁嚅,「我看見了的……」

  她看見他在樓下。

  可她糾結著猶豫很久,然後繞開了他。

  段白焰瞳孔猛地收縮。

  他避開她依靠的動作,強硬地鉗住她的下巴,逼迫她與自己對視。

  「我這些年,跟你分開的時間裡,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想你。」

  無論喜歡還是不喜歡,愛還是恨,始終不能放下。

  「你呢,」他眼中掀起巨浪,「你有沒有哪怕一分一秒,想過我?」

  「轟隆隆——」

  遠方驚雷不斷,「咔擦」一聲巨響,一棵小樹被攔腰折斷,正正地砸在車前。

  車內一片寂靜,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等她回復。

  氣氛緊繃得像是水珠崩盤的前一秒。

  然而下一刻,毫無徵兆地,她看著他,一顆淚從眼中滾出來。

  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

  她攥著毯子,沉默著哭泣,滾燙的眼淚流過他冰涼的手指。

  段白焰想,如果他的心能再碎一次,那應該就是現在了。

  他失望至極,聲音發啞:「你一點都不在意我?」

  姜竹瀝被他鉗著下巴,哽咽著說不出話,仍然用力搖頭。

  他抿唇,語氣里有不確定的試探:「你仍然關心我。」

  ——何止?

  姜竹瀝在心裡苦笑。

  這些年,她養成了習慣,但凡他的電影上映,她都要去看一看。

  很多導演一出國門就銷聲匿跡,他卻好像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限制,能讓國人喜歡的東西,同樣討外國人歡心。

  波士頓電影節時,大街小巷掛滿大師與新秀的海報。

  他的照片和那些耳熟能詳的前輩們放在一起,面對鏡頭時眼神有些冷厲,再仔細探究,其實他是對什麼都不在乎。

  她為他駐足,隔著薄薄一道玻璃,卻不知道該怎麼向她的同學解釋,「我和他,也許曾經相愛。」

  大學老師曾經告訴她,人的性格並不存在好壞之分,如果一個人可以長期建立起某種自我防護機制,一定是因為,那種機制曾經在過去某個時刻,保護了他。

  她不可避免地聯想到他,與他在一起的日子裡,他總是表現得偏執、固執。他控制她,可這種冷漠到近乎無情的性格,也降低了他對外界的褒貶的反應度。

  他與她不同,好的壞的,外界評價從來不能影響他。

  所以他可以不帶牽掛地朝前走,一步一步,成為他想成為的人。

  她羨慕他,羨慕他的無所謂。

  她不想消解他的自我保護,可他的的確確刺痛了她。

  所以她也豎起高牆,一遍又一遍地,選擇逃跑。

  段白焰看著她,目光逐漸變得驚愕。

  「我從來……」姜竹瀝斷斷續續地說著,眼圈發紅,眼淚還在啪嗒啪嗒地掉,「從來沒辦法對你說這些話。」

  學生時代,她永遠是成績最好、最討老師歡心的那一個。可長大之後,她發現學習能力的優勢與天生的家族資本、過人的社交能力比起來,通通不值一提。

  她難以啟齒,怕他冷笑,嫌她想得太多,嘲笑她幼稚。

  所以她隻字不提,連逃跑也偷偷的。

  「你……」段白焰心裡發酸,不知道該說什麼,慢慢鬆開她的下巴。

  眼見姜竹瀝又要縮回那團毯子,他伸出另一隻手,以一種捧花的姿態,將她的臉捧起來。

  他嘴唇輕觸,吻去她眼角的淚,聲音變得很輕:「怎麼會。」

  怎麼會為了這種事去嘲笑她?

  如果她希望,他願意為她改變。

  「可你以前……」她小聲哽咽,「就總是嘲笑我。」

  段白焰心情複雜。

  「……對不起。」

  其實不需要她強調,他也知道,除去心口不一,他又是一個多卑劣的人。

  他從沒告訴過她,他真正開始喜歡她,不是因為她對著他笑,也不是因為她寸步不離地跟著他聲稱要保護他,而是某次家長會開始時,他為了追一個亂跑的籃球,路過器材室背後的偏僻角落,看到她坐在樓梯上,獨自一人攥著成績單,默不作聲地痛哭流淚。

  背後天空陰翳,他在心裡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姜竹瀝。

  那個十項全優的小班長,那個笑起來好像天晴、仿佛沒有煩惱的小女孩,那個家長們口口相傳的「別人家孩子」。

  竟然也會坐在沒有人的角落裡,放肆地大哭。

  他眼睛一眨不眨,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貪婪地觀察她。那是他人生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靠近一個同齡人的痛苦。

  他曾經以為,她沒有煩惱,她不會哭的。

  可是原來,他們竟然是同類。

  段白焰快樂極了。

  所以那天,他既沒有上前安慰,也沒有戳穿。

  她的痛苦安撫他的神經,他站在那兒聽夠了,才轉過身,愉悅地吹了個口哨。

  他沒有良心。

  他不開心,就想讓身邊所有人都嘗一嘗他吃過的苦。哪怕很多年後,他學會了通過文藝作品表達苦難,也仍然極端且不加收斂,像在用一種高級手段,聲勢浩大地報復社會。

  姜竹瀝眼中水霧瀰漫,有些茫然地看著他:「……你總是在道歉。」

  「嗯。」他低頭蹭蹭她的鼻尖,突然感到輕鬆,「我做錯了很多事。」

  陳塘說,迴避型依戀者最容易吸引到焦慮型依戀的人,因為兩個人在人群中對視的第一瞬,就知道彼此是同類。

  他現在終於可以解釋,他當初那種興奮到頭皮發麻、幾近變態的快樂,是來自哪裡。

  ——那是他骨子裡長出來的,非常態的,強烈到扭曲的愛與歸屬感。

  「最近才明白,那些事是錯誤的。」他專注地看著她,「但我一定要告訴你,我沒有不喜歡你。」

  周進默不作聲的愛是愛,他大張旗鼓的愛,也是愛。

  她那位老師說得的確沒錯,性格沒有好壞,他們本來可以不改。

  可他們遇見了對方,而愛情的生長需要土壤。他們都需要尋求某種自我修正,來讓土壤保持酸鹼平衡。

  「不過有一件事,我的確剛剛才想通。」他捧著她的臉,從眼角吻到臉頰,「我始終無法修正這些錯誤,是因為這些年,你都不在我身邊。」

  姜竹瀝無辜地睜大眼:「那怎麼能怪我……」

  「為什麼這四年,一點長進都沒有……」他用自己的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因為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我們任何一方單獨努力,都是沒有用的。」

  這些年來,他自私地焦慮,自私地依附,自私地逼她留下來,卻從沒想過,要用合適的方法去喜歡對方。

  如果她不回到他的生活,不打亂他的節奏,再分開十年,他仍然不會成長。

  他們需要一起面對困難,一起解決矛盾。

  「所以從今往後。」他眼睛黑漆漆的,鼻尖親密地蹭她,「你不喜歡的,你不敢的,你告訴我。」

  外面風雨大作,車內靜謐溫暖,他呼出的熱氣在她耳畔流淌:「……我都可以改,你不要怕。」

  姜竹瀝一動不動地坐在他的腿上,愣愣地看著他。

  她突然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分開這麼久,年少時在一起,也不能好好珍惜共處的時光。

  她又想哭了。

  毯子滑下去一半,姜竹瀝的肩膀太瘦,撐不起他的襯衣,松松垮垮,又有向下墜落的意思。

  這回他沒有伸手去拉,也不再理會毯子,手臂越過毛茸茸的暖意,直接抱緊她的腰:「想喝酒嗎?」

  姜竹瀝一開始沒太懂:「……什麼?」

  他沒有解釋,伸長手摸出那兩瓶沒有送出的桃花酒,開啟其中一瓶,清冽的酒氣迅速瀰漫開來,混雜著一點點果子的甜意。

  他仰頭為自己灌了一口,然後托住她的下巴,指尖微微摩挲她的側臉輪廓,低下頭,不管不顧地吻下來。

  「嗚……」

  姜竹瀝驀然睜大眼。

  他的吻一向很有侵略性,仿佛攻城掠池,肆意掠奪。可這一次竟然意外溫柔,他的唇瓣含住她的嘴,耐心地磋磨,舌尖順勢流轉進去,緩慢地捲走她的呼吸。

  姜竹瀝腦子裡過電似的,噼里啪啦炸開一串煙花,心跳也跟著加快。

  她仰著頭,微張著嘴承受。

  他溫熱的氣息噴到她臉上,鼻尖輕輕蹭她的皮膚,唇齒間反覆摩挲,滿是香甜的酒氣。

  這個吻由淺至深,她的皮膚慢慢泛紅。段白焰逐漸難以忍受,他吻著她的唇角,手指撩開襯衣下擺,不安分地鑽進去。

  「嗚……」他手指冰涼,肌膚相碰,姜竹瀝的頭微微後仰,發出小聲嚶嚀。

  可他沒有給她逃離的機會。

  他被暴雨澆灌,冰冷的體溫終於在這一刻開始回升,他追逐著,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熱氣。

  一隻手扣著她的後腦,另一隻手順著她的後背向上遊走,一邊吻一邊想,車內的空調已經開得夠久,就算扒開她的毯子和襯衣,她應該也不會太冷。

  姜竹瀝迷迷糊糊,感到胸前一松。

  他解開了她的內衣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