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西西愣了一會兒。
後知後覺地想起,她前幾天第一次見到熊一諾時,還曾經在心裡開玩笑似的想,這是哪個煤老闆家的二代。
沒想到還真……真是啊。
她叼著半根牛蛙骨頭,半晌,遲疑地咽咽嗓子:「你家裡有礦。」
「嗯。」
「……為什麼要去給段白焰做保鏢。」
如果是她守著金山銀山,肯定坐吃山空左擁右抱,每天都要在不同的鮮肉懷裡醒過來。
那才叫人生吧。
「……」
熊恪眉頭微微皺起來。
他思索片刻,才答:「解釋起來有點複雜。」
這意思是不太想提。
程西西了解了,主動把話題轉移開:「好吧……但我,我不是在心疼你的錢……當、當然,我也不是不心疼你的錢……」
「只不過,」她伸出兩隻手指,委婉地劃了個範圍:「我的胃比正常人要小那麼一點點……」
她沒撒謊。
但熊恪會錯了意:「你飽了嗎?」
程西西猶豫一瞬,還是決定點頭。
「我……不太清楚女孩子的飯量。」熊恪頓了頓,有些不自然地解釋,「我沒有跟女生一起吃過飯。」
程西西微怔,心裡莫名冒出來一丟丟喜悅。
她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眼睛眨啊眨。
「所以如果……哪裡不對勁。」他停了停,下定決心般地,抬眼鄭重道,「請你告訴我。」
***
程西西快樂極了。
她覺得她好像在改造一隻鋼鐵直男,他身上細微的變化,哪怕只有一點點,也讓她很有成就感。
作為他請她吃午飯的回饋,程西西請他吃了小丸子和網紅髒髒奶茶。
她猜熊恪應該連甜品也很少吃,喝第一口奶茶時,露出老父親一樣的古怪表情。
「大熊。」
兩個人抱著食物在遊戲廳里慢慢走,她左顧右盼,看到射擊遊戲,仰著臉問:「你會射擊嗎?」
即使自己平時還會經常訓練,但熊恪其實很多年沒碰過這個了,出口時有些遲疑:「……也許。」
熊恪說也許,那就至少有七成把握了。
程西西興沖沖地跑去買一堆遊戲幣,塞進他懷裡,滿眼期待:「那你可以送我一個玩偶嗎?」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熊恪有些不自在地低咳:「要哪一個?」
射擊遊戲就是傳統的打氣球,程西西想來想去,挑了個難度係數低的,「那隻兔子。」
熊恪抬頭看一眼,一眼看到最大的那隻,說著就要舉槍:「最大那隻?」
「不不不,」程西西連忙搖頭,那麼遠的兔子萬一打不下來豈不是很丟臉,她小小聲,「最,最小的那個。」
她話音未落,他抿唇抬起槍,砰地一聲輕響,子彈穿過氣球,應聲而炸。
程西西微怔,後知後覺地睜圓眼。
「這個好輕。」熊恪忍了忍,沒忍住,掂了掂手裡那把槍,問,「還要別的嗎?」
程西西俯身去機器底下撿兔子,玩偶只比巴掌大一點,耳朵長長的,摸起來毛茸茸軟綿綿。
她摩挲著兔子,舔舔唇:「我們有沒有可能……」
「……?」
「把這裡的玩偶搬空?」
「……」
之前擔心熊恪瞄不准或者打空,程西西買了四倍的遊戲幣。
現在看來,她好像低估了熊恪的能力。
小姑娘抱著兔子看著他,神情小心翼翼,明明期待,卻表現得像一個做了壞事的心虛小女孩。
熊恪突然有些想笑。
半晌,他摸摸她頭頂的軟毛,嘴角微動:「……也許。」
程西西再一次見識到了熊恪的「也許」——
半個小時之後,兩個人提著兩個巨大的購物袋,在老闆悲傷目光的注視下離開遊戲廳。
她暈暈乎乎地想,看來他對「也許」的把握不是七成,是十成。
直到走出商城,她仍然像是踩在棉花上。
一邊得意洋洋地把被掏空的玩偶箱照片傳到朋友圈,一邊在心裡默默地決定,要將這一天計入她的歷史。
熊恪有些好笑:「這麼開心嗎?」
「那當然!」程西西激動得想抱住他的肩膀搖一搖,「我在片場看了那麼多次,從來沒演過女主角!」
「這跟女主有什麼關係?」熊恪不懂。
「這是女主待遇啊!」程西西兩眼放綠光,「你沒發現嗎?在偶像劇里,能跟男主一起去遊戲廳、掏空玩偶娃娃的都是女主角!女配連摸玩偶的資格都沒有!」
「實不相瞞——」她真情實意,嗷嗚嗷嗚地狂擼兔頭,「我想要這種劇情好久了!沒想到竟然會在我身上發生現實版……想土撥鼠叫!」
熊恪微怔,神情變得柔軟,心情卻有些複雜。
他想再摸摸她,手還沒抬起,電話先震動起來。
「哥哥……」一接電話,熊一諾就可憐巴巴地道,「媽媽生病了,剛剛進醫院,我還不知道是什麼病,但聽起來可嚴重可嚴重了。」
「這麼突然?」熊恪微頓,皺眉,「我昨天才過家門而不入,媽媽今天就生病?為什么爸爸不打電話給我?」
「因為……」熊一諾這個謊言剛剛揭開序幕,被哥哥兩個問題就擊垮了,「因為……」
「行了,等我回去再說。」
然後熊恪掛了他的電話。
「怎麼了?」程西西一臉擔憂地探頭過來。
熊恪收起手機,氣壓變得有些低。
但轉過來時,仍然沒有顯露脾氣:「我們今天原本的安排里,還要去做什麼?」
原本的安排,就是拖時間等小熊弟弟的電話,然後她配合表演,把他哥哥送去見媽媽呀——
程西西眨眨眼:「沒有安排了。」
「我記錯了嗎?」熊恪心裡蹊蹺,「吃飯的時候,你好像說要去看電影。」
她不假思索:「對,你記錯了。」
「……」
熊恪默了默,徵求她的意見:「既然這樣,我們先回去?」
「好呀。」程西西乖乖鑽進車裡,繫上安全帶。
兩個人翻山越嶺回劇組,她驚奇地發現,她離開之前韓採薇在拍什麼,回來之後,韓採薇還在拍什麼。
「就,就她這效率……」程西西驚了,真誠地問許斐,「是不是我出去度個假再回來,也沒關係?」
導演每分每秒都徘徊在暴走邊緣,許斐接過她從外面帶回的小零食,掩嘴小聲說:「給你吃個瓜。」
「嗯?」
「你不是一直好奇,韓採薇為什麼看你不順眼嗎。」
「是呀。」
「我今天不小心聽見她和經紀人聊天,」許斐小聲逼逼,「何筱筱把夏蔚的鍋扣在你頭上,說你和你的小姐妹,聯合起來黑她。」
程西西二度震驚:「何筱筱想像力這麼豐富,怎麼不去寫小說?」
「不對。」她馬上就想到,「韓採薇沒腦子嗎?是個正常人都能看出端倪,她還真經紀人說什麼就敢信什麼?」
許斐聳聳眉:「那誰知道。」
吃完一袋薯片,她視線向下掃,想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能搜刮的食物。
突然看到零食旁邊的另一個手提袋裡,露出一團……毛茸茸的尾巴。
許斐微怔,眼睛蹭地一亮:「那一袋也是給我的嗎?」
程西西看了一眼,趕緊撲上去抱住,拼命搖頭:「不不不,這些都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
「這麼多呀?程西西,你真是一個富足的姑娘。」許斐舔舔唇,不死心,摩拳擦掌地靠近她,「送我一個嘛……就一個?」
「不。」程西西一邊搖頭一邊後退,一本正經又大義凜然,「這是我的子子孫孫——現在又不是饑荒年代,你見誰拿子子孫孫送人的?」
許斐正要嘲笑她,一個低沉的男聲插進來:「西西。」
程西西趕緊瘋狂地搖尾巴,企圖靠製造龍捲風來提高自己的存在感:「我在這兒!」
熊恪大跨步走過來,幫她把晃晃悠悠的兔子尾巴塞回去。
她看著他:「事情都解決了嗎?」
「沒有。」熊恪微頓,「我家裡有點事,要先跟一諾回去。我下次再來看你,嗯?」
程西西猶豫一瞬,小心翼翼地試探:「是阿姨身體出問題了嗎?」
「是……吧。」熊恪其實也不太清楚具體情況,熊一諾含糊其辭,死活不肯說重點。
「那我……」她問,「我可以也去看看阿姨嗎?」
熊恪沉默一陣,垂眼:「你不用工作嗎?」
程西西沒忍住,超級超級小聲地嘟囔:「我的同行一直NG,她那條可能要拍到過年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說這句話時,場中的韓採薇好像斜眼看了過來,目光帶箭似的,直直插在她腦袋上。
可是等她轉眼再去看,她又立刻移開了眼。
「西西。」熊恪不忍心拒絕,但現在的情況又的確不太方便,「下一次吧。」
程西西垂著腦袋,腳尖在地上蹭了蹭。
她沮喪了兩秒,突然反應過來。
腦袋猛地抬起:「你,你剛剛叫我什麼?」
熊恪微怔,有些不自然:「……西西。」
程西西腦子裡那只有點神經病的土撥鼠瞬間又活了過來,來回八字形扭秧歌,尖著嗓子高唱勝利的凱歌。
「西西。」離開之前,他低聲說,「你好好工作,我晚一些聯繫你。」
***
程西西一直等著,他晚些來聯繫她。
韓採薇幾乎NG一下午,才磕磕絆絆地過了兩條。
程西西晚上還有場戲,恨不得拍戲時也攥著手機,就等熊恪忙完給她回消息。
許斐感慨:「戀愛的酸臭味。」
這場戲拍到後半夜,女俠程西西從槍林彈雨中摸爬滾打出來,精神仍然十分亢奮。
卸完妝後開心得像高唱「我準備好了」的海綿寶寶,蹭蹭躲起來,偷偷摸摸掏出手機。
熊恪半小時前給她打過一個視頻電話,她沒接到。
她喜滋滋地給他打回去。
然而這回換熊恪沒接到。
沒關係……
程西西想,他可能是沒看見消息。
攤在椅子裡,她的手不安分地在桌子上到處摸摸摸,企圖摸出她那袋玩偶——玩偶太多,她和熊恪一人一半,擁有兩大袋一模一樣的兔子。
然而摸了半天,沒摸到。
程西西疑惑地抬起頭,發現桌上有零食袋子,有水杯有飲料,就是沒有她那袋玩偶。
「奇怪……」她撓撓頭,給許斐打電話,「許斐姐姐,你幫我把兔子收起來了嗎?」
「沒有呀。」
程西西不太相信:「……你驢我呢吧?」
「我真沒拿,就放休息室了。」許斐好笑,「我要是拿了的話,肯定會告訴你的,騙你幹嗎?那麼多兔子,我得藏哪兒你才能發現不了?」
說得也是……
程西西向她道謝,然後掛了電話。
可那更奇怪了……
她窸窸窣窣地放下毯子和手機,四處摸索,問其他藝人的助理。
然而沒一個人說見過。
程西西蒙了。
恰在此時,放在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