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恪微怔,環顧四周,板著臉低咳:「……可是這裡好多人。閱讀」
程西西:「……」
她面無表情地推開他,將眼罩拉下來戴好,整個人蜷進毯子,轉過去不看他。
熊恪茫然無措,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空姐過來發放晚餐,抬手想拍程西西,被熊恪攔下。
他猶豫一瞬,湊過去,在她耳邊,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輕聲問:「你要吃什麼?」
程西西一動不動,悶聲拒絕:「我不吃晚飯。」
熊恪皺眉,下意識地道:「你一邊吃胃藥還一邊不吃飯?胡鬧!」
程西西沒開玩笑,飛機上的食物太油了,她連果汁都沒胃口喝。
但他這種首長爺爺的命令語氣激怒了她,她本來就心情糟糕,現在更覺得他莫名其妙:「熊恪。」
「嗯?」他趕緊又板著臉湊過來。
她發出一聲響亮的冷笑:「呸!」
「……」
***
空姐推著餐車離開,熊恪把她那份晚飯里的小麵包和佐餐餅乾拿出來放到她桌上,替她倒了一杯果汁和一杯熱奶茶,企圖靠熱飲四散的香氣把她的饞蟲勾出來。
然而程西西不為所動。
熊恪不知道自己哪裡又惹到她了,幾次三番地對記憶進行倒帶,都想不出緣由。
他想來想去,想來想去,湊過去低聲喚:「程西西。」
「……」
「你……」他舔舔唇,「身上真的疼?」
「……」
程西西快要窒息了。
她現在徹底不想搭理他了,打算裝作不認識他。
熊恪不知道該怎麼辦,手臂抬起來又放下,抬起來又放下。最後鬼使神差地,摸出她剛剛寫過字的那個本子。
想她和寵她……
現在暫時做不了。
腦子裡靈光一閃,他沉聲:「程西西。」
「……」
「你今天這條裙子很好看。」
終於不再是「不難看」那種勉強的評價了……
程西西沒有戴耳塞,閉著眼清楚地接收到他的聲音,心裡開心得直冒泡泡。
她按捺住大聲嘻嘻嘻的衝動,輕聲哼:「還有呢?」
他說:「沒有了。」
程西西:「……」
一盆冷水當頭潑下。
怕她誤會,熊恪趕緊又解釋:「你今天換裙子了,所以我誇誇裙子。」
程西西:「……??」
所以,那,人呢?
穿裙子的人呢?
她忍無可忍,扔掉眼罩:「那我今天還洗了澡化了妝呢,我也脫胎換骨了,你怎麼不誇我人長得好看?!」
熊恪愣了半晌,一頭霧水:「那不是客觀事實嗎?」
這回換成程西西愣住。
他毫無所覺,仍然滿臉不解:「既然是客觀事實,為什麼還需要我再強調一遍?」
程西西終於反應過來。
他這句話後勁兒巨大,像加農炮似的,把她的小心心擊得稀巴爛。
「需要的!」程西西蹭地坐起來,湊到他跟前,眼睛亮晶晶,迫不及待地握住他的手,「你以後就夸這個,每天夸一遍,換著花樣夸,這就是教科書答案,你哪天誇得不對我跟你急。」
熊恪看她這麼興奮,眼中困惑愈重。
這股困惑慢慢慢慢地,竟然轉變成了深重的同情。
程西西:「……?」
「程西西。」他嘆口氣,嚴肅地說,「你老實告訴我。」
「……」
「你從小到大,是不是沒人誇過你好看?」
「……」
「你很好看,真的。」他一臉憐愛,手掌從她頭上撫過,像老父親一樣,「你自信一點。」
程西西:「……」
我一點都不開心,呵呵。
***
下了飛機,兩個人分道揚鑣。
熊恪想問問她那個微信備註到底要改成什麼,可她溜得很快,助理直接跑到機場來捉她,她明天進組,晚上得去參加飯局。
熊恪想了想,恰巧他今晚也有個飯局,那不如改天再聯繫。
然而程西西其實是沒睡醒。
一直到車輛駛離機場,走出去半個小時,程西西才慢吞吞地清醒過來。
助理遞代餐給她,笑著揶揄:「醒了?來吃點兒東西吧,剛剛送你下飛機的那小帥哥是誰?」
程西西撓撓頭:「炮友。」
她接過飯盒打開,不出意外,又是一堆綠色蔬菜。
她莫名有些沮喪,拿起叉子咔嗤咔嗤地嚼葉子,努力把自己想像成一條勤奮的菜青蟲。
眯著眼嚼了一會兒,還是有些想不通:「誒,你說……狒狒啊。」
助理許斐轉過來看她:「嗯?」
「就是,我們來假設……假設一下哈,假設你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大帥哥。」
「嗯。」
「然後有一天,你遇見一個毀天滅地的大美女。」
「……」
許斐探頭問:「『天』和『地』是誰?」
「別打岔。」程西西很嚴肅,「大美女很喜歡你,追了你好久,你都沒答應。」
「嗯。」
「後來,突然有一天!她把你給睡了!」
「……」
程西西動情地握住許斐的手:「你會不會覺得,她是處心積慮、別有用心?」
助理姐姐真心實意:「我會覺得,她一定是看上了我的十八厘米。她可能從一開始愛的就是我的活兒,不是我的人。」
「……」
程西西表情幻滅,許斐嘎嘎大笑:「你說的不會是剛剛那個小帥哥吧?」
程西西哼哼唧唧:「就是。」
「他確實驚天動地,但你還不夠毀天滅地。」許斐笑眯眯地捏捏她的臉,「走,姐姐帶你去補個妝。」
車往酒店走,途中剛好路過公司。許斐乾脆牽著她上樓找造型師,順路把她身上那件不知道是什麼鬼的裙子換掉。
程西西眼下要演的這個劇,是一個紅色題材的革命劇。她在劇中番位算女四,飾演一位胸懷家國大義的妖嬈美人,最後為保護愛人和愛人手中的情報,死在紛飛的硝煙戰火里。
雖然劇情不新鮮,但製作陣容大,跟大咖們對戲,對她積累名聲和經驗都有好處。她第一次出現在大佬們的飯局上,許斐想讓她看起來元氣一些。
小刷子在臉上刷來刷去,程西西一邊往嘴裡塞葉子,一邊嘟嘟囔囔:「剛剛話沒說完呢,大帥哥,你為什麼不喜歡毀天滅地的大美女呀?」
「那就太難講啦,大帥哥的擇偶標準都很奇怪的,什麼非168不娶、多一厘米少一厘米都不完美,什麼非長髮及腰不娶、太長太短都不好看……」許斐攤手,「一句話總結,可能我就是個萎的吧。」
說完之後,她和程西西抱頭狂笑。
換完衣服補完妝,程西西整個人煥然一新。
造型師給她挑了件米色的無袖連衣裙,妝面和口紅顏色卻很明亮,清新感和攻擊性相互中和,整個人媚而不妖。
許斐笑眯眯地幫她把頭髮整理好,誇讚:「完美。」
出門前,又幫她拎了件風衣:「這個季節溫差大,晚上還是有點冷,你到酒店再脫。」
「謝謝你。」程西西乖乖接過來,穿風衣的時候,忍不住又看了眼鏡子裡的自己。
這件衣服……
她後知後覺地想。
領口好像比她之前那條裙子還要低。
***
到了酒店,程西西深深意識到,許斐說得對。
這個季節乍暖還寒,晚上的溫度不比白天,一下子低下去十幾度,仿佛太陽落山就瞬間回到冬天。
所以儘管程西西已經穿了風衣外套,但她走下車,冷風撲面,仍然凍得發抖。
許斐小聲:「快快快,快進酒店,裡面有暖氣……」
話音未落,身後傳來一陣嘈雜聲。
她忍不住轉身去看,只見一群記者簇擁著一個纖細的人影朝這邊游移過來,對方的助理和安保不斷向外驅散記者,□□短炮仍然在黑暗裡不斷發出咔嚓咔嚓的響聲。
被別人家記者的閃光燈閃瞎了眼的程西西:「……」
她立馬認出了這是誰。
這部劇的女一號,何筱筱新簽的藝人,常年霸占熱搜的、國民認證過的清純美人韓採薇。
程西西以前沒怎麼跟她打過交道,這姑娘出道沒多久但資源出奇地好,這種情況一般不是後台硬就是家裡有礦,圈子裡家庭情況跟夏蔚不相上下或是比夏蔚好的新人太多太多,倒了一個還會有千千萬萬個站起來,所以程西西不嫉妒。
但這不妨礙她小聲逼逼,她就喜歡做惡毒的紅眼病:「進個組而已也這麼多戲,錢多燒得慌?」
許斐嘻嘻嘻:「難說人家人氣高,出來吃個飯都有記者一路追著車跑呢?別看了,趕緊進去吧,你不冷嗎?」
程西西應景地抖了一抖。
她趕緊小心翼翼地繞開韓採薇小姐和她的記者團,踩著高跟鞋低調地往酒店大門方向走。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路過包圍圈時,韓採薇似乎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目光不輕不重,意味不明。
程西西和她短暫地四目相對,微微一怔。
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一個高大的人影歪歪斜斜地從酒店旋轉門走出,直直地、重重地撞到她身上。
程西西猛地趔趄一下,下意識捂住胸口,怕裙子走光。許斐連忙在背後撐住她,她才勉勉強強地沒有摔倒。
程西西艱難地站直,腳踝傳來一陣劇痛,她心裡一涼,正想著完了完了把腳扭了——
高大的人影一把將她撈進懷裡,在安靜的酒店大廳當場撕心裂肺地吼起來:「西西——!」
許斐臉色一變,趕緊招手叫保安。
可保安現在都在韓採薇身邊,分身乏術。
被陌生男子抱住的程西西:「……??」
不是,這是什麼情況?
「您,您哪位?」
陌生男子哭嚎:「我們才分手幾個月,你就不認識我了——!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女人!虧我,虧我把大好年華都給了你!」
程西西:「……??」
程西西臉上露出嗜血的微笑。
好了,她知道這是誰了。
她,程·喜塔臘·西西,活了二十五年,這輩子也就幹過這麼一件後悔到腸子發青的事。
大學畢業之後聽信媽媽所謂的「現在不相親就嫁不出去啦」「娛樂圈裡沒有愛情的你聽媽媽總沒錯,人家是高材生可老實了」的鬼話,相親認識了這麼個鬼男人,竟然還真跟他不咸不淡地談了幾年戀愛。
大晚上在這兒演瓊瑤劇……
程西西捏緊拳頭蓄勢待發,打算給他來個斷子絕孫大禮包。
「西西——!」他埋在她肩膀里,又是一陣猛烈的乾嚎,「我知道、我知道娛樂圈誘惑大!我也可以理解你——你嫌我窮!但你就這麼拍怕屁股走了,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
程西西:「……窮倒沒有,我主要嫌你髒。」
但對方根本不聽她說,這邊動靜太大,終於驚動了韓採薇身邊那群記者。
已經有人開始把鏡頭對準她,程西西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沉聲警告:「你有病是不是?大晚上在這裡撒什麼潑?非得等我報警?」
然而臉皮這種東西,前男友是沒有的。
他死活不撒手,自顧自地嚎,嚎得抑揚頓挫:「就算你不愛我了!也得把錢還給我啊!我不比你,有金主養著!我那些錢,原本是打算拿來跟你一起買房子的!可你怎麼能說拿走就拿走!我知道你整容需要錢,但你也不能這樣對待我啊!」
程西西:「……??」
原來還是為了錢。
她現在百分百確定,這人是被買通了,專程來噁心她的。
現在的情況騎虎難下,許斐頭疼極了,指揮保安直接上來拽人。然而記者已經把鏡頭對準這邊了,拉拉扯扯難看得要命。
程西西手都開始抖,強迫自己冷靜:「你放開我,有話好好說。」
「西西——!」前男友還在嚎,「我是你前男友,我不會害你的,你就把錢還……」
下一秒,毫無徵兆地,程西西身上陡然一輕。
幾乎是一瞬間的事,她同時聽見骨折的咔嚓聲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