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守護

  第64章 守護

  SUV平穩地駛過崗哨。

  容嶼開車,送倪歌到家門口。

  「那,容容。」

  倪歌解開安全帶,跳下車,「我們明天見啦。」

  他在她側臉親一親:「我改天再來拜訪叔叔阿姨。」

  倪歌跳下車,轉身進門。

  倪媽媽正在做飯,聽見她趿著拖鞋跑進來,頭也不抬,笑著問:「回來了?」

  「嗯。」

  倪歌洗完手,蹭過去,「番茄是不是還沒有洗?

  我來幫你吧。」

  倪媽媽拍拍她的腦袋。

  水聲嘩嘩,廚房裡靜默了一瞬。

  倪媽媽思索一陣,切菜的速度逐漸慢下來:「對了,我有一點事,想問問你。」

  「嗯?」

  「今天早上,你的導師說聯繫不上你,就把電話打到了我這兒。」

  媽媽是她的緊急聯繫人。

  倪歌覺得不奇怪:「然後呢?」

  「你的導師跟我說,系裡最後一個交換生的名額,她給你留著。」

  倪媽媽停了停,「報名馬就截止了,她讓我再向你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去。」

  倪歌的動作也慢下來。

  「老師之前確實跟我提過。」

  她斟酌道,「她一直想推薦我出國。」

  「去哪裡?」

  「巴黎。」

  倪媽媽切菜的動作明顯停滯了一下。

  她深呼吸,努力將語氣放得柔和:「為什麼不想去呢?」

  「……也沒有不想去。」

  「倪倪,你想聽聽媽媽的意見嗎?」

  其實不管倪歌想不想聽,她都一定會說。

  所以倪歌:「我不想。」

  「倪倪。」

  倪媽媽說,「在我二十歲的時候,也是你這樣的想法。」

  「……」

  「那時候我剛剛畢業,年輕又有小有名氣,很多人把資源送到我面前。

  遺憾的是,我沒有珍惜。」

  媽媽轉過來,勸道,「年輕的時候多讀一些書,多見一些人,對你不會有壞處。」

  「……」

  倪歌的小羊毛高高炸起。

  可是她沒辦法對媽媽發火。

  半晌。

  「好吧。」

  仍然是她先敗下陣,「我會再考慮的。」

  ……

  倪清時回來的第一頓團圓飯,吃得不太愉快。

  倪歌悶悶不樂,飯桌上爸爸問起,不可避免地,又繞回這件事情上來。

  「如果有公派名額,那很好啊。」

  倪爸爸問,「為什麼不想去?」

  「沒有不想去。」

  倪歌聲音悶悶的,「我只是還沒想清楚。」

  ——我究竟為什麼要去。

  「但是聽你導師的意思,你好像已經考慮了很久。」

  倪媽媽幫大家盛湯,「你從小到大,類似的決定都是我替你做的。

  如果你相信我,這次也可以聽我的。」

  倪歌還沒說話。

  她又道:「不過,這次的事你沒有告訴我,我有點意外。」

  倪爸爸笑:「倪倪也長大了嘛,這些決定,可以讓她自己做。」

  「我怕她在大事上犯糊塗。」

  「不妨讓她自己走兩步。」

  「她摔倒我也會難受。」

  「我就沒怎麼管過他們。」

  「也許對你來說,他們兄妹都是風吹大的。」

  ……

  倪歌有點頭疼。

  她看出來了,爸爸也有點頭疼。

  而她和爸爸共同擔心的問題是:如果媽媽也頭疼,大概會被氣病。

  「……」

  飯桌上詭異地沉默三秒。

  「你們總是在該管的事情上不管,在不該管的事情上瞎管。」

  全程一言不發的倪清時默不作聲地坐在旁邊,喝完一盅湯,吃完了一隻雞腿和四隻天婦羅,才眼帶笑意地,慢悠悠地吐出四個字:

  「天生絕配。」

  這頓晚飯不歡而散。

  倪歌無精打采地回到臥室,打開燈。

  她像團果凍一樣,趴在黎婧初那摞高高的書上,給容嶼發消息,講述晚飯時發生的家庭車禍。

  [早知道,就把緊急聯繫人寫成我哥。

  ]

  [也不會有那麼多事了。

  ]

  [其實我完全可以理解我媽媽。

  ]

  [她結婚之後,連畫筆都很少動了。

  ]

  [而且她確實很辛苦。

  ]

  [所以一想到這個,我就一點也發不起火來。

  ]

  [她心臟本來就不怎麼好……]

  [對不起我真的慫,我不敢氣她嗚嗚嗚嗚。

  ]

  ……

  [你怎麼不說話。

  ]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

  [……啊!你去哪兒了!]

  ……

  倪歌給他連發了三個瘋狂搖頭叫名字的表情包。

  剛剛發完第三個。

  臥室玻璃發出「篤篤篤」三聲輕響。

  倪歌微怔,跳起來開窗戶。

  疏星朗月,空氣中飄著清冷的白霧,夜色深沉不見邊際。

  高大挺拔的男人兩手撐在窗戶的外沿,整個人掛在屋外,半張臉浸在黑暗中,鼻樑挺直,下顎微繃,稜角鋒利而硬氣,天然氣宇軒昂。

  她呆了一瞬。

  「快拉我進去。」

  容嶼見她呆呆的,哭笑不得,「這裡沒有可以腳踩的東西。」

  倪歌回過神,趕緊將他拉進來。

  容嶼踩在窗台上,一個小小的蓄力,跳到屋內。

  瞬間被暖氣包圍。

  「你怎麼不走正門?」

  「你屋裡真熱。」

  容嶼一邊往裡走,一邊脫衣服,「你媽不待見我。」

  倪歌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的?」

  容嶼動作一停:「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兩個人面面相覷,沉默三秒。

  「我剛剛回北城時,我媽不讓我跟你玩。」

  「……」

  「讓我離你遠一點。」

  容嶼好笑:「然後?」

  「我沒忍住。」

  倪歌舔舔唇,「我確實想聽她的話,但我的身體,有自己的想法。」

  容嶼終於笑出聲。

  他扯開話題:「你知不知道,有個很出名的愛情故事,男主也是這麼登上女主的窗台,進了她的臥室。」

  「你說的是於連,還是羅密歐?」

  於連一點都不討人喜歡。

  容嶼:「當然是羅密歐。」

  倪歌:「哦。」

  小姑娘一點都不上道,容嶼循循善誘:「然後,你知不知道,他們在臥室里做了什麼?」

  這個倪歌還真不記得了。

  於是她問:「做了什麼?」

  「翻雲覆雨,共赴巫山。

  那一夜,他們都成長了很多。」

  「……」

  倪歌重新打開窗戶:「出去。」

  容嶼低聲笑起來。

  「膽子大了,敢讓我滾,嗯?」

  他將外套掛在衣架上,穿著質地柔軟的毛衣,坐到她的凳子上,順手將他攬入懷中:「還不開心?」

  蠢羊順勢坐到他腿上,垂下長長的眼睫:「嗯。」

  他低聲:「我都逗你這麼久了。」

  暖黃的燈光垂下來,照在他清俊的眉眼間。

  男人聲線很沉,尾音卻又微微上翹,聽起來莫名性感。

  倪歌在這一刻,體會到少女的心動。

  她仰起臉,小聲:「那你再親我一下。」

  他低聲笑著,親下來。

  卻沒有隻親一下。

  滾燙的氣息從臉頰輾轉向下,他吻得緩慢而認真,溫柔地停在她的唇角。

  微頓,扣住她的後腦,壓著她柔軟的唇。

  倪歌渾身一僵,小聲嗚咽著,兩隻手扣上他的肩膀。

  小姑娘白白淨淨,抱在懷裡,像一個乖乎乎帶熱氣的小糰子。

  容嶼輕而易舉地,感到意亂情迷。

  他做過很多耐力訓練,但到了她這裡,好像全都沒有用了。

  想把她吃掉。

  想把她弄壞。

  倪歌的後背被壓在書桌上,她的手肘一動,背後的書噼里啪啦地掉到地上,發出響聲。

  兩個人的理智瞬間回籠。

  「你瘋了嗎?」

  她趕緊推開他,壓低聲音,「這是我家。」

  容嶼戀戀不捨地收回手,聲音發啞,眼神迷之膠著。

  「你太可愛了,這怪我嗎。」

  說著,他躬身,去撿落在地上的書。

  書頁被摔開,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話就是:

  無論前路多麼困難,我都會去到你的身邊。

  容嶼微怔。

  然後默不作聲地抬起手,將書放回桌上。

  「嗚……」倪歌的腦子還混沌著,呼吸也不太穩。

  她掛在他身上,微微垂著眼,唇瓣泛出嫣紅的玫瑰色。

  現在的姿勢實在太曖昧了。

  等她反應過來,咽咽嗓子,就想離他稍遠一些。

  剛剛挪動一點,手肘突然碰到他的小腹。

  倪歌一愣,眼睛蹭地睜圓:「這裡為什麼是硬的。」

  「……這個是腹肌。」

  容嶼眼中的情慾漸漸散開,他挺直腰杆,演示給她看,「你吸一口氣,你那裡也是硬的。」

  倪歌用力憋口氣,然後戳戳自己的肚子。

  還是軟的。

  「騙子。」

  她覺得不公平,「你為什麼哪裡都能硬。」

  「……」

  等他發完騷。

  「唉。」

  倪歌撐住臉,「謝謝你,我現在稍微開心一點了。」

  容嶼想起她剛剛給他發的那些長長的消息。

  「叔叔阿姨吵架了嗎?」

  「沒,他倆關係一直挺好的。

  偶爾打打辯論,增進夫妻感情。」

  「……哦。」

  容嶼沉默一陣,抬眼:「那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以前很想出國,你知道的,我很崇拜我哥哥。」

  倪歌微頓,「但我媽媽總是在我耳邊提,時間久了,總覺得很彆扭。」

  好像自己是為了她,才去做那些事。

  「喔。」

  容嶼明白了,「小孩子青春期,叛逆少女。」

  「餵……」

  「那你不繼續讀書,留在JC工作的話,會更開心嗎?」

  倪歌認真地思考一陣。

  「我不知道。」

  她坦誠,「大多數時候,是挺開心的。

  學姐和周老師都對我很好,他們常常誇我,非常助長我的虛榮心。」

  容嶼低笑。

  「你別笑呀。」

  倪歌坐在他懷裡,很認真地道,「我以前……很久以前,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呂芸老是說我,這樣不行、那樣不行,什麼都不如別人。」

  「嗯。」

  他看著她,碰碰她的額頭,「她瞎說。」

  「但我……小學之後,反而遇到很多很好的老師。」

  她說,「像是老孫,我的大學導師……還有周老師。」

  「那當然,還是正常人比較多。」

  「我覺得我很幸運。」

  她望著他,「你說得對,我的好運氣沒有到頭。」

  他低低笑著,正想再親親她。

  「容嶼。」

  她突然抬起頭,認真道,「謝謝你給我的勇氣。」

  謝謝你給我的溫柔。

  和被人偏愛的底氣。

  燈光溫暖,她的眼睛亮晶晶。

  容嶼怔了幾秒,突然笑起來。

  「我們家,沒有不穿軍裝的男人。」

  「所以我兒時的願望,是守護世界。」

  容嶼停了一下,道。

  「長大之後發現,世界不是我一個人,就能守護得了的。」

  倪歌心裡好笑,握住他的手,揉啊揉。

  下一刻,他轉過來,額頭抵著額頭,低低笑道:

  「今天晚上,我才發現,雖然我沒能守護世界。」

  「但有一件事,我好像做到了。」

  倪歌眨眨眼。

  又聽他道:

  「從小學時呂芸的事情開始,我就想告訴你。」

  「倪歌,你做什麼決定都可以。」

  微頓,他聲音很輕很輕地,說。

  「——這世界不太好。」

  「——但永遠有人,願意愛你。」